第171節(jié)
他低頭看著滿臉淚水的妻子,只覺得心力交瘁痛如刀割。 那是他的親骨rou,他的親生女兒,他怎能不疼?他膝下一子兩女,長子沉穩(wěn)莊重,長女溫柔嫻雅,都肖似亡妻。唯有這個小女兒最像他。喜歡刀槍劍戟,喜歡彎弓射箭,喜歡縱馬馳騁。便是那不服輸?shù)男宰?,也與他如出一轍。 只是這個女兒太過桀驁不馴,不服管教,處處爭鋒,與族中姐妹不睦。女子終究與男子不同,終究要嫁人,應(yīng)該懂得體貼周到溫柔賢惠,將來好相夫教子。所以他苦心教導(dǎo),盼她與長女一般,能不墮家族門楣。 誰知道小女兒竟是怒容滿面,指責他偏心長女,更是處處與長女為難。他這才漸漸冷落,希望她能悔過。 不成想,她變本加厲。 走到今日這般地步,到底怨誰? 他看向癱坐在地上的小女兒,若非打擊太過,以她素日的性情,絕不會這樣失魂落魄,猶如行尸走rou一般。 “我也想救她,但我已無能為力。”他閉了閉眼,“子不教父之過,你要替她贖罪,那豈非我這個做父親的,也該死?” 樊家眾人齊齊看向他,神色各異。 “老爺…” 樊大夫人神色怔怔,抓著他的手在顫抖。 樊大老爺站起來,走到小女兒面前,彎腰扶她起來。如木偶一樣的樊氏緩緩抬頭看著他,愣愣的,“爹。” 樊大老爺又是一顫,“地上涼,起來再說?!?/br> 他語氣柔和,還是昔年疼女兒的那個慈父。 幼年許多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樊氏忽然淚如泉涌,還未站穩(wěn)她便又跪了下去,“爹,我不要和離,您幫幫我,幫幫我好不好?我不要和離…” 樊大老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一個蒼老的弧度。 他看著自己的手,又看向跪在腳下的女兒,腦海中回想起很多年前,小女兒央求著他帶她騎馬的場景。彼時天真爛漫,單純無邪。如今卻聲名狼藉,滿臉淚痕。 他那驕傲不可一世的女兒,竟已卑微至此。 樊大老爺呼吸急促起來,“起來!”他咬牙,語氣拔高,“我樊家的女兒,便是死,也不該匍匐在地,而是昂首挺胸,驕傲的死,這樣方不愧于祖宗,不愧父母。你是我的女兒,是樊家子孫,上了馬背,就不該困于內(nèi)闈。將來若有戰(zhàn)事,便與我一同上戰(zhàn)場,方不負為父教你這一身武藝。若能殺得賊寇一二,便當贖罪。若不能,戰(zhàn)死沙場也是女中豪杰。” 他再次一把將樊氏拉起來,“誰也救不了你,只得你自救,聽見了嗎?” 眾人大震,尤其陸家三口。 樊大夫人則是怔忪當場,一直以為老爺不待見女兒,卻沒想到,父愛如山,深謀遠慮。 樊氏怔怔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她張著嘴,未出口,眼淚卻先落了下來。 “不許哭!” 樊大老爺抓著女兒的雙肩,疾言厲色道:“自你拿起刀劍那一日開始,便只能流血,不能落淚。你天生就不該拘于閨閣,沙場才是你馳騁之地。你若還認我這個父親,今日就聽我的,簽了這和離書,從此前塵過往煙消云散。日后錦繡前程,自你足下開始?!?/br> 他一把將女兒拉至陸二郎跟前,拿起狼毫筆,塞到她手中,“簽!” 樊氏看著那宣紙上的斑駁字跡,每一個字她都認識,連起來她卻看不懂?;蛘卟皇遣欢?,而是不愿意懂。 “孩子…” 樊大夫人顫顫喚她,淚水橫流,卻已無力再阻止。 樊氏整個人僵硬著站在那里,手里握著筆遲遲未動。 啪嗒 墨汁滴落,在紙上暈染開一圈墨跡。 誰都沒說話。 樊氏定定的看著陸二郎,想起兩人初見的情形。 那日風和日麗,馬場之上,玉色長袍男子翻身上馬,身姿凜然。他一勒韁繩,嘴角帶笑眼如烈焰,直直燒進了她心中,從此便患了相思之疾。然而這段緣分,終究只是她的一廂情愿。走到今日這地步,歸根結(jié)底,不過是因為,不甘心被他沒有感情的寬容和公式化的相敬如賓。 她忽然輕笑出聲,七分恍悟,三分自嘲。 “好,我簽?!?/br> 聞得這一聲,陸二郎才抬頭看她。 樊氏已收回目光,臉色木然,筆尖一落,便毫不猶豫的簽下自己的名字。 “如今,你滿意了?!?/br> 整個大廳無人說話,靜得連每個人的呼吸聲都分得清清楚楚。樊氏的聲音,空靈又帶著幾分漠然譏嘲。 陸二郎眼神微動,終究未出一言。 咔嚓 樊氏手指用力,狼毫筆從中折斷。 “陸溫亭,你我夫妻,恩斷…義絕?!?/br> 她退后幾步,然后轉(zhuǎn)身,走出去。背影挺得直直的,依舊是從前那個樊家不可一世的二姑娘。 屋子里靜默幾瞬。 陸三爺起身,“事情已了,貴府既還有內(nèi)務(wù),我等也不便繼續(xù)叨擾,告辭了?!?/br> 話音剛落,外面由遠及近響起一個慌亂而急促的聲音,“不好了,二姑娘暈倒了,血,好多血…” 所有人都是一驚。 第一反應(yīng)是,樊氏該不會是受不得如此打擊,做出什么傻事了。 樊大夫人早已驚呼著跑了出去,樊大老爺緊隨而至。 陸家三口則有些進退兩難了。這時候走顯得太過無情,不走,留在這里又太尷尬。 樊老夫人由嬤嬤扶著站起來,道:“招待不周,還望見諒,老身這就讓人送幾位出府。” 這話便是給了幾人一個臺階下了。 藍氏頷首,“老夫人客氣,出了這樣的事,貴府應(yīng)是忙亂之時,不敢勞煩相送?!?/br> 樊老夫人也沒再強求,“請。” 陸三爺攜妻子離去,看著樊府內(nèi)外上下匆忙,也是百感交集。 藍氏看了看身邊的兒子,“二郎,可否心有不舍?” 陸二郎搖頭,“此前我與她夫妻一體,她犯下大錯,也有我的責任,我不該那般縱容。如今惡果卻都報應(yīng)在她一個人身上,我心中總是有虧欠的。她若真有個三長兩短,我于心難安。” 藍氏嘆息一聲,“她素性好強,今天當著樊家族親的面顏面盡失,難免激憤。只是鬧成這樣,我們也不便呆在此處,她見了你,恐怕也心緒難平。明日我再派人過來打探打探消息吧,但愿…” 后面的話她沒說出口。 樊千麗再是犯下過錯,到底也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不至于要她以命相償,只希望她能挺過這一關(guān)。如其父所說,她的前程,也并非就止于此。 然而當天晚上,樊家傳來的消息,卻讓一家三口都始料未及。 樊氏流產(chǎn)了。 ------題外話------ 大概是我對樊氏抱有同情之心,所以這一章有些為她洗白。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每個人都有善惡兩面。正如我在文中寫到,樊氏并未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沒必要讓她以命償還。她和余氏,小周氏,董氏,還是有區(qū)別的。我傾向于她父親所說,拿得動刀劍的將門之女,不該困于后宅。她前半生,其實走錯了路。當然,每個人都應(yīng)為自己做過的事承擔責任。 和離,流產(chǎn),就是她應(yīng)該付出的代價。 從此,前塵過往,恩怨情仇,全都相抵! 嗯,就醬紫。 第215章 二皇子策反私逃 京畿重地,輕易不調(diào)兵遣將,這次卻調(diào)派了一千禁軍。這么大的陣仗,立即在京城引起一片嘩然。 禁軍呼啦啦從北門出,立即將山下已被圈下的村莊全都包圍,其中一隊人馬去了金縣府衙,二話不說,將金縣縣令極師爺捕快等全數(shù)羈押,并查抄封鎖縣衙,陸二郎便在其中之列。 別院的主人賈員外,也在家中被捕。 五百步軍將那座別院翻了個底朝天,找到了一個巨大的地下室,并且在地下室里發(fā)現(xiàn)許多民工和大量鐵器和火藥,還有熔爐,兵器圖紙等。 此情此景,已無需審問。 修建別院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冶煉兵器。 私造兵器,乃大逆之罪。 誰那么大膽子? 明德帝知曉后雷霆震怒,令刑部主審,大理寺協(xié)助其徹查。 禍不單行。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被罰守皇陵的二皇子策反逃走了。 “逃走了?” 季菀得知這個消息也驚得變了臉色,“駐守皇陵的不是有三千軍么?全都被二皇子給策反幫他逃走?再說,禁軍二十萬,單駐守京城的就有十二萬,且還有皇營軍,四面圍得水泄不通,他怎么逃走的?等等…” 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猛的站起來,“皇營軍負責守衛(wèi)京城四城門,二皇子就這么無聲無息的逃走,那我父親豈非會被問罪?” 蕭時是皇營軍統(tǒng)領(lǐng)。 一個戴罪在身的皇子,帶著幾千軍馬逃走,這就等于直接造反了。那蕭時,說得輕點是懈怠之責??扇粽f得重些,就是與二皇子里應(yīng)外合的幫兇。 若真如此,整個蕭家都得獲罪。 母親和弟弟meimei們也難逃一劫。 “不行,我得回一趟蕭府?!?/br> “哎,嫂子…” 陸非煙連忙追出去,剛到苑門口,便見到了急急回來的陸明和陸大郎身邊的侍衛(wèi)陸陽。 “三少夫人?!?/br> 陸明道:“您現(xiàn)在不能回蕭府?!?/br> “為什么?” 季菀心中有不好的預(yù)感。 “二皇子策反,已逃離京城?!被卮鸬氖顷戧枺謇涞恼Z氣里也有著幾分焦灼,“姚相在府中自盡,禁軍在書房里找到姚相生前與國舅的往來信件,信中內(nèi)容,正是委托國舅協(xié)助二皇子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