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節(jié)
愛女死后,余老夫人性情越發(fā)蠻橫不講理,“我佩心命苦,夫家容不得她,連祖墳都不讓她進。好容易回了娘家,剛過頭七,亡魂未安,你們卻歡歡喜喜的踩著她的尸骨給伶姐兒議親,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們讓我的佩心情何以堪?” “母親?!?/br> 余二夫人跪下來,“兒媳知道小妹的死對您的打擊很大,可咱們也得過日子啊。因為小妹的事,外頭有不少流言蜚語,若非伶兒年紀到了,我是斷不會在這個時候給她議親委屈她的…” 余老夫人聽得這話怒火更甚,“怎么,你女兒說不上好人家,還是佩心的錯了?” 本來就是。 心里這么想,但余二夫人嘴上不敢這么說,“小妹可憐,外人不知內情,才嚼舌根,我豈敢怪罪?只是人言可畏,如今流言甚囂塵上,我們不放在心上,其他人卻當回事。母親,小妹是您的女兒,她不幸慘死,您心疼。可伶兒也是我的女兒,她一個清白的姑娘家,無端被人非議,我也心疼啊。那些個官宦世家看不上她,我也認了。江沅是商戶出身,門楣低,若能相中,將來伶兒嫁過去,也不會受氣?!?/br> 余老夫人是因女兒的死傷心得昏了頭,余家其他人可不昏。 為什么要選擇江沅?畢竟這屆進士還是有出身普通官宦人家的,門楣低的,不在少數(shù),能攀上余家就是福氣,也不會有什么非議。余家兩兄弟畢竟為官多年,官場上也有自己的人脈,難道還無法給女兒擇一門稍稍好點的親事? 只因江沅非京城人士,剛來京城,人生地不熟,根本沒人脈可打聽余家的事兒。從各個方面來看,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否則余家怎么可能看得上一商戶? 那說出去,也丟人得很。 余老夫人是真的傷心女兒的死,也的確是身體不好,發(fā)了一通火,就開始喘息起來。 但心火未除,眼神依舊不善。 “那也不該下嫁給一個低賤的商戶?!?/br> 余二夫人有點幽怨的苦笑。 婆母一向自我感覺良好,把寶貝女兒寵得心肝兒似的,旁人無論怎么非議她都覺得自個兒女兒是最好的。哪里知道,如今外界是如何傳言的? 都說余家姑奶奶落得如此境地,必是品行不端,行為有失。余家姑娘榮辱與共,全都受到牽連。 除了門楣低想要攀附的,誰還敢跟余家女兒結親? 而且,時間真的不多了。 余老夫人脾氣大不如前,關于她的病情,家里人自然是都瞞著她。萬一哪天撐不住去了…莫說余二姑娘,余大夫人甚至都在給庶女說親了。嫡女還好點,庶女本身就出身低,再熬過了花季年齡,更沒人要了,放在家里更膈應人。 “等二郎下朝后,你讓他過來,我與他說?!?/br> 余二夫人拗不過婆母,只好如數(shù)轉告了丈夫。 余二爺依言去了。 “我余家女兒,沒低賤到配給商戶為婦的地步?!?/br> 余老夫人躺在床上,氣息很弱,眉目間卻依舊強勢得很,一看見兒子,立即先聲奪人。 余二爺沉默一會兒,“那么母親覺得,哪家合適?” 余老夫人瞪著他。 “你這是頂撞我嗎?” “兒子不敢?!?/br> 余二爺?shù)皖^恭順道:“娘,伶兒是我的女兒,我怎么會讓她受委屈?江沅雖出身差了些,卻是胸有溝壑。咱們把伶兒許給他,他定會感激,視伶兒為珍寶。我們余家雖算不得多顯貴,卻也能對他的仕途有所助益,日后他前程錦繡,改換門庭,也不算辱沒了伶兒?!?/br> 余老夫人抿著唇,暫時沒吭聲。隔了好一會兒,她才道:“你們這么急著給伶兒說親,真的只是因為年齡到了?” 余二爺一怔,扯出一個笑來,“當然…” 余老夫人嗤笑一聲,“你真當我老糊涂了?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你們不就是怕我突然死了,耽誤伶兒的終生么?” 余二爺老臉一紅。 雖說這是事實,但老母親這么直接說出來,還是讓他有些羞愧。 “母親,兒子不是這個意思,您春秋正盛,怎么會…” “行了,別給我說那些奉承的話,聽著都假?!庇嗬戏蛉寺曇魶鰶?,“我老了,不中用了,指不定哪天就腳一蹬去了。你們有此顧慮,也沒什么不對咳咳…” “娘…” 余老夫人揮揮手,“罷了,你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我也不管了。將來余家如何,我也cao心不了?!?/br> 這話多少有些指責的意思。 雖然早知道母親心里把meimei看得最重,但此時聽她略含諷刺的語氣,余二爺心里難免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是。” ** 江沅和何興懷結伴入京科考,因著有邱姨娘這門親,所以他的繼母邱氏也帶著江躍隨行,開始只是租賃的宅子。入了前三甲便直接入了翰林院。說起這個,就不得不說這一屆的狀元和榜眼。 余二爺為何會說若非前兩個是世家出身,殿試一甲就有可能是江沅? 一來商人地位低,為士紳所不屑。二來上頭這兩位,背景的確不凡??忌习裱勰俏?,不僅是世家出身,而且是長公主的女婿! 長公主,那是當今圣上的親meimei。放榜前她親自入宮求見圣上,她也不貪心,沒要狀元的位次,只要了榜眼。狀元又花落另一位世家子弟之身,江沅嘛,就只能委屈做個探花郎了。 好在這位狀元郎和江沅才能相差無幾,輸給他,江沅倒也不算太委屈。長公主的那位女婿,單論才能,其實入不了前三甲的,不過人家后臺硬,沒辦法。 這樣一來,其實最委屈的,是進士第四的何興懷。 不過明德帝是個好皇帝,雖偏私給侄女婿走了后門,也不愿讓真正的有才之士因錯失三甲而分發(fā)地方辛苦熬資歷。便大筆一揮,都給分去了翰林院做庶吉士。 反正世家子弟,基本都是接自己父親的班,考進士要么是清高自負,要么就是走個過場。大多數(shù),是不用按照既定的規(guī)則走的。 江沅頂替了狀元的位置,做了翰林院修撰,邱氏立即就在內城買了處宅子安頓下來。然后就派人回北方,接婆母與何家人一起入京。 在此之前,她帶著兒子拜訪過蕭家。一來探望邱姨娘,二來,還是為著繼子的婚事。還沒著落,卻沒想到,竟被余家相中了。 江沅和何興懷都順利入了翰林院,昔日許多同窗卻要么落榜,要么分往地方做知縣。 兩人自然要送行,或者安慰因落榜而心情沮喪的同窗,日日都有應酬。 這日,幾人又約了在酒樓相聚。江沅剛出門,半路就碰上了何興懷。 “江兄?!?/br> 兩人本是多年好友,兩府結親后何興懷也沒改昔日的稱呼,兩人一邊走,何興懷邊道:“平日里你都不貪杯中之物,如今喜事臨門,今天你可得請客,多喝兩杯?!?/br> 江沅疑惑,“什么喜事臨門?” “戶部郎中左大人和我父親是同窗,這個你是知道的?!焙闻d懷眉飛色舞道:“昨日他告訴我,大理寺丞余大人曾去戶部查過我們倆的履歷,對你尤其關注,瞧著多半是要提拔你了。余家在這京城雖算不得什么權貴望族,但也是世家名門。咱們是北方來的,在京城毫無人脈,日后官場上難免會遭遇打壓,可若有了靠山,豈非就順暢多了?” 江沅則皺眉,“咱們倆一同入京,一同入翰林院,余大人既是去查我們倆的履歷,便是要提拔收為己用,為何只關注我一人?” 何興懷之前只顧著為好兄弟高興,畢竟他好歹還是書香門第出身,祖父也做過知府,有進士加成,只要自己努力,不得罪權貴,仕途也不會太艱難。可好友不一樣,那些個官宦世家,最瞧不起商人,便是進了翰林院,怕是也是會遭逢歧視輕慢。 若有人扶持,那就不一樣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些個世家,多少都沾親帶故。有了這一重關系,江沅遇到的阻礙就少了。 如今聽他這么一說,何興懷也意識到不對。 “說得是啊?!?/br> 他凝眉思索,若見他們兩人沒根基好拉攏,倒是說得通。而且那些個士紳官僚八成都看不起商人,要提拔那也應該尤為關注他這個書香子弟才對,難道還有別的隱情? 兩人初來京城,也有自知之明,哪里會猜到世家愿意低就與自個兒聯(lián)姻? 思索了半天,也沒想出個結果。 “江兄,何兄?!?/br> 江沅抬頭看見約好的一個友人正朝這邊走來,低聲道:“先別想了,如果他們真有別的目的,必會有所行動,等著就是。放心,我會見機行事的?!?/br> 第263章 芳心暗許(二更) 江沅心中覺得余家行事怪異,回去后便將此事告訴了繼母。他們初來京城是沒根基,可蕭家有。他倒是沒想過攀附什么的,也攀附不上,既然對方有備而來,他總要知道些對方底細,才好應對。 邱氏不懂官場上的事,不過打聽消息,她會。 翌日,她就去了蕭府。 周氏一聽余家,吃了一驚。 蕭家才和余家鬧了不愉快,這個時候在背后說余家壞話,難免有些落井下石,周氏便委婉道:“那是三弟妹的娘家?!?/br> 邱氏聞言一愣。 她看出周氏似有難言之隱,便沒再多問,從闕棲閣出來后,她又去了邱姨娘那。 才說了兩句,邱姨娘就變了臉色。 邱氏心中一咯噔,試探道:“meimei,可是有什么不妥?” 家丑私事,邱姨娘自不會與她多說,沉默半晌后,道:“夫人才去世不久,余家上下甚是悲痛,這個時候,應是沒心情拉攏進士的。我倒是聽說,余老夫人喪女之后一病不起,恐性命堪虞。我倒是聽說,余家有已到了年齡還未定親的姑娘?!?/br> 她點到即止,邱氏也明白了,回去后依言轉述給江沅聽。 “聽你姨母的語氣,余家想是相中你做女婿?!?/br> 邱氏一直都在為繼子的婚事發(fā)愁,從親meimei口中得了這話,心中倒是十分歡喜。商戶出身的,沒什么官宦人家看得上。將來定親,最好的選擇,就是娶一個和他情況差不多的。 富商,家里有讀書人。 沒想到,竟有世家女因將要守孝,不得不盡快定親而看中繼子,這可是解決了邱氏心中一個大難題,甚至都恨不能現(xiàn)在就告訴婆母。 所以說,出身學識和成長環(huán)境是很重要的。這事兒放在任何一個官宦家的夫人,都會奇怪。 堂堂世家女,何須屈就一個商人進士?這不是自貶身價么? 邱氏做了幾年的江夫人,可她畢竟只是商賈出身,見識有限,一心只以為繼子得了貴人賞識,未曾想到其他。 “你多年苦讀,終有了出頭之日,前兩年因為守孝耽誤了婚事,如今得了貴人青睞,若能成其好事,你父母在天有靈,也可寬心了。” 江沅卻沒那么樂觀。 “此事不妥?!?/br> 他再是滿腹才華年輕入仕,前途一片光明,卻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前年他就出了孝,卻一直沒定親,多少也是因為他這出身,不高不下的。到了這京城,到處都是權貴世家,沒道理人家一個世家閨秀,放著那么多門當戶對的世家子弟不選,低就自己這個剛入仕,沒有任何根基的進士。 大家千金為了情愛屈尊低就書生的橋段,只有話本子里才有?,F(xiàn)實中若遇此等美事,九成九別有隱情。 邱氏正高興,冷不防聞得此話,笑容一僵。 “如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