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節(jié)
一眾下人嚇得渾身哆嗦,還是陸五郎的小廝最冷靜,立即道:“五少爺喝醉了,走錯了路,在此休憩片刻。園子里的丫鬟發(fā)現(xiàn)了,便去廚房里給五少爺端了醒酒湯來。九兒一直跟在九姑娘身邊,只是偶然遇見。” 竇氏臉色好了些,又看向其他人。 “你們呢?” 眾人哪里還有不明白的?當即跟著附和,“表姑娘和五少爺只是偶然遇見?!?/br> 酒醒了大半的陸五郎此時開口了,“本來就是偶遇,大嫂無需如此疾言厲色。” 唐靜閑一見他走過來,立即后退,眼圈兒還是紅的,又是憤怒又是害怕。這么多人看見了,看他們的樣子顯然已誤會。她已經(jīng)定親,若是傳了出去 這個時代,對女子的要求本就諸多苛刻。此間之事,于陸五郎而言,不過就是一段風(fēng)月,頂多回去被罵一頓,什么事兒也沒有。但于她而言,足可以致命。 她好不容易才讓姨母對她改觀了,若是傳出她‘行為不檢,在花園里勾引五少爺’的流言…唐靜閑只覺得渾身冰冷,血液逆流,臉色白得嚇人。 陸五郎觸及她帶血的目光,一愣,想到自己方才的確孟浪,多少有些心虛尷尬。輕咳了一聲,道:“抱歉,我今日喝多了,方才沒瞧清楚,錯以為表妹是哪個院子里的丫鬟,是我孟浪了。表哥在此給你賠罪?!?/br> 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豈非證實兩人有所糾纏? 唐靜閑眼前一黑,眼中已經(jīng)轉(zhuǎn)了淚。她咬著唇,滿臉絕望,忽然向旁邊的假山撞過去。 九兒驚叫一聲,慌忙去拉。 竇氏也是一驚,她是練武之人,動作敏捷,速度比九兒還快,堪堪在即將撞上假山的唐靜閑給拉了回來。唐靜閑命保住了,手卻被假山的棱角給刮出了一條口子。 這下子,再也瞞不住了。 第332章 季平納妾(三更) 大過年的,出了這樣的事,自然驚動了陸老太君。 唐靜閑這幾個月來小心翼翼,就等著明年順順利利的從國公府出嫁。誰成想,如個廁竟遇著這樣的烏龍事件。偏生被那么多人瞧見了最狼狽的一幕。 再加上竇氏那冷厲的一喝,唐靜閑又驚又怕,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解釋了半天,總算把事情給說清楚了。 陸五郎也甚為愧疚,也老老實實的交代了。 兩人的供詞一致,九兒和陸五郎的小廝也證明,他是因為喝醉走錯了路,唐靜閑吩咐了九兒去廚房要醒酒湯。 聽明白了前因后果,陸老太君臉色和緩了些。唐靜閑初進府的時候,有些刻意討好她,她不是不清楚。但想著這孩子可憐,寄人籬下,步步謹慎也是人之常情。好在這姑娘還算懂事,她還是很喜歡的。若真是行為不檢,勾引府中少爺,那就真的不能留了。 好在,事情沒她想的那么糟糕。 不過該教訓(xùn)的還是得教訓(xùn)。 她瞪著陸五郎,“不會喝酒就別喝,醉了也不帶個人在身邊,自家府上竟也能走錯路?;厝ラ]門思過,以后不許再沾杯中之物?!?/br> 陸五郎自覺理虧,不敢分辨,連忙應(yīng)是。 陸二爺也松了口氣,起身恭敬道:“都怪兒子管教不嚴,驚擾了母親。這就帶回去好好懲戒,您且莫動怒,平白氣壞了身子?!?/br> 陸二夫人當然也要跟著賠罪。 她是嫡母,庶子犯了錯,她多少有幾分責(zé)任。 “此事的確是五郎孟浪,驚嚇了表姑娘,虧得南珍及時相阻?!彼f到此,頓了頓,看了看低頭哭泣的唐靜閑,道:“那些個丫鬟們不懂事,聽風(fēng)就是雨。訓(xùn)斥一番也就是了,母親您莫動氣。倒是表姑娘,手上傷得不輕,得趕緊上藥。” 一個姑娘家,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卻平白被割傷了手,也不宜找大夫,省得底下那些丫鬟又亂嚼舌根。 老太君讓季菀過去給唐靜閑看看。女人的手就等于第二張臉,若是留下疤痕,總是不好。 陸五郎的小廝受了處分,園子里那幾個丫鬟也受了訓(xùn)斥,此事便揭過了。 不過陰差陽錯,一個誤會罷了,唐靜閑本也沒錯??筛]氏當時一到就瞧見她衣衫不整的掛在陸五郎身上,這一幕著實刺眼得很。再加上唐靜閑動輒哭鬧尋死的性格,讓她很是不喜。如果當時她沒及時救下來,唐靜閑真死了,豈非坐實了因為和陸五郎的‘jian情’暴露而羞愧自殺的罪名?不是任何時候,以死就能證明清白的。流言如刀,便是沒影兒的事兒,都能傳個沸沸揚揚,更何況還有那么多雙眼睛看著。 死有用? 這讓竇氏想起了曾經(jīng)因為父親變心而哀哀戚戚以淚洗面的母親,心中反感唐靜閑的‘小題大做’,便就此厭惡上了。 唐靜閑無辜,但竇氏這性格,季菀也了解。這真的是一個無法用言語解釋的結(jié),只能無奈笑笑。 “大嫂,你出身將門,胸懷大志,不屑那些個繁文縟節(jié)。可這世間多少女子,都受禮教束縛。發(fā)生那樣的事,她一時驚慌有此一舉倒也正常。不是任何人都能如你一般,不將名聲當回事。他們兩人都已定親,若是傳出了什么流言蜚語,整個國公府也臉面無光?!?/br> 照她看來,唐靜閑這次確然無辜。倒是陸五郎,其心不靜,否則豈會對一個‘丫鬟’拉拉扯扯?顯然是動了某些念頭。 陸家男兒受家訓(xùn)約束,行為上不敢逾越,卻不妨礙他們對靈魂的放縱。 所謂物極必反。 忍得越久,越容易爆發(fā)。 如果那天陸五郎遇到的真的是個丫鬟,也不可能收入房中。婚前思yin,陸五郎如果敢開口,非得被狠狠教訓(xùn)不可。而被他看上的‘丫鬟’,也不會有好下場。 所以說到底,還是他心不靜,則身不正。 竇氏也明白這個理。只是有些人,大底天生就不對付,本身她對唐靜閑就沒多少好感,剛巧又撞上了最讓自己反感的一幕,多少有些不痛快。 “不說她了?!?/br> 她揭過這個話題,又道:“你meimei不是也要出閣了么,你最近是不是在忙著給她準備添妝?” 季菀笑笑,“阿雯的添妝我去年就準備好了。是阿容,她又懷孕了,我讓人準備些補品,過兩日就給她送過去?!?/br> 竇氏一愣,而后露出笑容來。 “真的?那可是大喜事?!?/br> 季容是第二胎,不如頭胎辛苦,連孕吐都沒有。飲食睡眠,都沒受到太大影響。季菀給她切了脈,一切正常。 玢哥兒和萱姐兒快兩歲了,這倆孩子倒是安靜的性子,嘴又甜,見到季菀就奶聲奶氣的叫姨母。兩姐妹相對而坐,季容膝蓋上蓋了薄被,一邊和jiejie說話,一邊看看蹲在地上玩兒玻璃球的幾個孩子。 “jiejie,你最近有去過大伯家嗎?” “沒有,怎么了?” 雖說都在京城,但季府離內(nèi)城還是有些遠,季菀又要照顧孩子,除了年節(jié),倒是很少探望。 上次去,還是季城大婚。 季容輕嘆一聲,“大哥納了一個妾室?!?/br> 季菀怔住,隨即詫異的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 季容便說起了原委,“前年大哥不是去剿山賊么?救了一個姑娘,叫聽雪。那姑娘無父無母,是個孤兒,大哥見她可憐便帶回去做個丫鬟。那時候大嫂正懷著孩子,多個人照顧也好。聽雪是個本分的,一直勤勤懇懇。前些日子,大哥出門應(yīng)酬,傍晚方歸?;貋淼臅r候,一身酒氣。給大嫂守夜的聽雪就去攙扶,誰知道大嫂起來看見了。第二天便做主給翠微開了臉,做了妾。” 季菀更不解了。 “不過就是攙扶了一下…”她頓了頓,“大哥也有這個意思?” 季容答非所問,“大嫂和咱們一樣,都是從鄉(xiāng)野里出來的,但她和咱們又不一樣,她的親人都在北方。大哥入了軍以后,結(jié)實的人多了,眼界也寬了。大嫂在他面前自慚形穢,覺得配不上他。就連聽雪,都比她有學(xué)識。所以…” 季菀想起當年在義村的時候,胡翠還沒嫁給季平之前,就有此擔心。可如今季平未變心,她卻已對自己沒了信心。 “其實大哥對大嫂還是很好的。我聽大伯母說,因著納妾一事,大哥還和大嫂發(fā)生了爭執(zhí)?!奔救莅櫭迹拔矣X得大嫂就是太多心。她這樣把大哥推出去,萬一日后大哥真的和那聽雪有了感情,可就覆水難收了。大哥也是,一點都不懂女人心。大嫂敏感自卑,他竟都沒察覺。兩人孩子都生了三個了,這些年一直感情和睦,卻在這時候突生變故。有時候,我真不懂大嫂是怎么想的?!?/br> 反正她是不可能主動給自己的丈夫納妾的。 葛天羽對她很好,也從未有過那個心思,她覺得這樣很好。堂兄夫妻倆這事兒,倒是讓她頗有些感悟。很多時候,夫妻都是需要溝通的。看看三舅舅夫妻倆,以前不也是因為各種猜忌,而鬧了誤會,整整九年才釋懷。她是真的不希望堂兄和堂嫂步其后塵。 可人家夫妻間的私事,她也不好插手,心里憋著事總不痛快,便忍不住告訴了jiejie。 季菀沒吭聲。 胡翠這是心病,有些思想已先入為主。哪怕是季平指天發(fā)誓不會負她,她也未必放心。也或者,她聽到一些閑言碎語,催化了這份壓抑已久的自卑。興許她覺得,給季平納了妾,便是大度賢良的好妻子,旁人便再挑不出刺兒來。 何必呢? 人是為自己活的,就為了得別人說一個‘好’字,來彌補自己內(nèi)在的不足,從此便能心安理得風(fēng)平浪靜了么?不過是飲鴆止渴罷了。 第333章 (一更) 胡翠的確是心病。 她嫁給季平的時候,他還只是個山村野夫,家里靠賣餅營生。雖說他已在學(xué)藝,卻未曾入伍。和她一樣,都是普通平民。 兩人在延城的時候,雖不是錦衣玉食,卻也吃穿不愁。他主外,她主內(nèi),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墒请S著時間增長,季平結(jié)交了許多官宦子弟,她還是那個大字不識幾個的鄉(xiāng)村婦人。季平?jīng)]嫌棄過她,她卻因跟不上他的腳步而越發(fā)自卑。 這樣的情緒,隨著入京后越發(fā)深刻。 尤其是,因著季平,或者是季菀的關(guān)系,鄰里知道季家和公府門第攀親。出于攀附,許多富庶人家的夫人姑娘們,時常登門做客。這其中,還包括一些官夫人。 然而鄉(xiāng)下出來的胡翠,沒有經(jīng)過大家族的培養(yǎng)雕琢,不曾踏足過那樣的圈子,完全不懂得如何和這些夫人們交流。對方面帶笑意,卻眼含輕視。 這些,她都看在眼里。 女人從來都是最八卦的。她出門做客,不止一次聽旁人議論。說季大公子年輕有為,又和國公府攀親,將來必然前途無量,長得也是一表人才??上Я?,這樣的男兒,竟娶了個鄉(xiāng)下女人為妻。不是太子,穿上龍袍也不像皇帝。這樣的粗鄙婦人,如何能夠相夫教子?將來若季大公子能有幸做將軍,出入權(quán)貴府邸,這樣的妻子,如何帶的出去?還不讓人笑掉了大牙?這樣的母親,教出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 連人家府上的丫鬟,都瞧不上她。有一次她偷聽到兩個丫鬟躲在假山后頭咬耳朵,其中一個說,“聽說這位季家大少夫人是鄉(xiāng)下出身的,難怪瞧著小家子氣??茨且簧硌b扮,也俗氣得很?!?/br> 另一個輕笑,笑聲里滿是諷刺和鄙夷。 “同樣是鄉(xiāng)下出來的,瞧瞧人家國公府的世子夫人,那才是大家風(fēng)范。我要是她啊,早就自請下堂了,省得丟盡顏面。” “人家可不這么想。平民百姓,好容易做了官夫人,還不得牢牢的抓?。咳f一以后有命做將軍夫人呢?那多榮耀?!?/br> “說得也是。不過這女人啊,還是得有自知之明。自己沒那個本事,占著正妻的位置也就算了,竟還獨占恩寵,忒狹隘?!?/br> “就是。瞧那季大郎眉清目秀的,又武藝不凡,屈就這么一個鄉(xiāng)村婦人,已經(jīng)夠委屈了。如今發(fā)達了,納兩個小妾,也是應(yīng)該的嘛。將來添子添孫,她不也多幾個孩子膝下盡孝?” “這女人啊,要想嫁得好。要么出身好,要么容貌美,她兩樣都不占,季大郎如今寵她,不過就是看在多年夫妻和幾個孩子的情分上。等以后季大郎做了千夫長,校尉,乃至將軍,見的女人多了,還能喜歡她?屆時糟糠下堂,可就慘咯。要我說啊,她就該趁著如今還有夫妻情分,主動給季大郎納妾,沒準兒季大郎還覺得她寬容大度,敬她三分呢?!?/br>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漫不經(jīng)心卻字字誅心,全都落入了胡翠耳中。 她站在廊柱之下,渾身如墜冰窖。 這樣的話,她已不是頭一次聽見。然而每一次,都能將她撥皮抽骨,踩在地上碾碎成泥。 最開始她告訴自己不必在意,不過就是那些人嫉妒碎嘴而已,不必當真。她和季平是少年夫妻,青梅竹馬,他不會拋棄她。 但那些謠言,就像一顆看不見的種子,在她的心中扎了根。慢慢的,長成了參天大樹,將她整個人四分五裂,再也拾掇不起。 每次季平有應(yīng)酬,或者稍晚一些回來,她就會不可控制的想,他是否是不愿看見她,所以才天天往外跑?這樣的猜疑一旦開了頭,就無法收尾。終于在那日,見到聽雪扶著醉醺醺的他時,爆發(fā)了。 她立在門前,看著他們相依相靠。 俊朗男兒,美貌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