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節(jié)
雖說阮未絡(luò)已封了世子,但自己還是長寧伯,仍舊是這阮家當家主人。這小小京兆府的捕頭,竟絲毫不給他面子。就這般帶人直接闖入,且不留任何情面。 如何不怒? 正待責(zé)問,阮未絡(luò)緩緩而來。 “大伯稍安勿躁?!?/br> 他知道父母擔(dān)心他,所以入府后先回去報平安,隨后才來到前院。 “此事非同小可,若不細查,必成大禍?!?/br> 長寧伯臉色微沉。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未絡(luò)先是恭恭敬敬對他行了個晚輩禮,“如方才大伯聽到的那樣。小侄回府途中,于鬧市驚馬,險些喪命。細查之后發(fā)現(xiàn),馬兒發(fā)狂竟是為人下藥所致。顯然,有人要害小侄性命。這馬是咱們府上的,自然得從家里開始查起?!?/br> 長寧伯皺眉,還未來得及說什么,長寧伯夫人已由丫鬟扶著走來。她懷著孩子,向來謹慎小心,此時步伐卻出奇的快,很是急切。 阮未絡(luò)看她一眼,不動聲色。 “什么下藥?簡直荒謬!” 她走至前來,一把推開攙扶她的丫鬟,站在階上,冷冷看著阮未絡(luò),“如此小事,你竟鬧上官府,攪得滿府上下不得安寧。怎么,才封了世子不久,就迫不及待的要做這個家的主人了?” 長寧伯一怔。 妻子在人前向來還是端莊的,就算從前和母親分庭抗禮,明面上也是不敢太過放肆。對小輩們,也還過得去。今日卻是難得的鋒銳,咄咄逼人。隨后一想,小兒子腿傷以后,她性情大變,對二房意見很大,尤其對這個封了世子的侄兒,怎么看都不順眼。懷孕后,氣勢又回來了。如此責(zé)問侄兒,倒也正常。 可她一個內(nèi)眷,就這么氣勢沖沖的直接闖到前院來,這周圍還有官兵看著,總歸不合禮數(shù)。 “你來這里作甚?” 長寧伯眉心微蹙,語氣倒還算和緩,“先回去。這里的事,我來解決。” 長寧伯夫人特意過來,豈會輕易離去? 她冷笑一聲,“如何解決?人家乃辦案而來,光明正大,難道你要把這些人全都趕出去?趕得走嗎?” 長寧伯一噎。 長寧伯夫人已轉(zhuǎn)向阮未絡(luò),目光森冷。 “老爺現(xiàn)在還不明白么?人家是嫌做個掛名世子太寒酸,合伙外人要來篡權(quán)呢。咱們?nèi)宋⒀暂p,比不得人家外援勢大。今兒個這么一鬧,只怕您這個伯爺,也就得退位讓賢了?!?/br> “大嫂這話可就說差了。” 阮二夫人帶著人大步走來,旁邊跟著攏著袖子的阮二爺。他看一眼鐵青著臉的兄長,有點畏懼,腳步卻未停。 “府里的馬都是精心喂養(yǎng)的,素有經(jīng)驗,斷然不會出錯。如今卻發(fā)現(xiàn),被人下了藥,這明顯就是存心要害我兒?!比疃蛉四樕淠敝笨粗@個比自己小很多的嫂子,冷笑道:“大嫂也是做母親的,若今日險些墜車的是七郎,大嫂又該是何心情?” 長寧伯夫人大怒,“我兒時運不濟,摔斷了腿,終身與輪椅為伴,我已是悲痛欲絕。弟妹卻要還要在這里落井下石說風(fēng)涼話,是何居心?” “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大嫂何須動怒?” 阮二夫人認定今日兒子險些喪命是這女人所害,心中恨極,再不愿和她虛與委蛇,“七郎折了腿,大嫂痛心疾首。二郎險些被人所害,我這個做母親的,自也是焦慮萬分,恨不能將幕后之人碎尸萬段。若不查清此事,只怕我伯府也不得安寧。大嫂細想,大哥平日里上朝或者應(yīng)酬,出行頻繁,也是要乘坐馬車的。若伯府真有人作亂,大哥也有可能遇上這樣的意外。我想,大嫂也不愿這樣的事情再次發(fā)生。” “你” 長寧伯夫人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氣得雙眸圓瞪,咬牙切齒。干脆轉(zhuǎn)向身邊的丈夫,“老爺,您說句話啊,難道你就眼睜睜看著他們這么鬧?好端端的官兵入府,明日不定外頭怎么傳。伯府的名聲還要不要了?以后咱們都沒臉見人了,走出去都得被人指指點點,您讓我還怎么安心養(yǎng)胎?” 長寧伯還在想方才阮二夫人說的話。若府中真有小人作祟,確實得查。妻子不依不饒,顯得有些無理取鬧。他心生不悅,但想到她懷著孩子,脾氣大也正常,便軟語安慰道:“弟妹說得也有道理。若府中真藏匿了別有居心之人,不揪出來,必是禍患。此事已驚動官府,那不如就查個清楚?!?/br> 長寧伯夫人未料丈夫竟不幫著自己,氣得柳眉倒豎。 “查什么查?”她聲音陡然尖銳,“我看就是他做的苦rou計。如若不然,咱們伯府那么多馬兒,怎么就他一人驅(qū)車出了事兒?今天你也出門了,不也好好的么?況且,若真有人苦心謀劃,他怎會平安無事?我看,這就是他們的陰謀?!?/br> 阮二夫人勃然大怒。 “你賊喊捉賊!”她咬牙,“你自己私德有虧,行為不檢,便以小人之心揣度他人??鄏ou計?針對誰?這伯府上下乃一脈相承,榮辱與共。二郎還會以自己性命為餌,迫害他的親人不成?如若不然,這伯府上下,誰是他非除不可的仇人?又是如何結(jié)仇的仇?大嫂洞若觀火,明察秋毫,不若解釋解釋,也讓我們大家聽一聽,是否合情合理?!?/br> 這話就是個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長寧伯夫人氣得渾身顫抖。 “你、你…” 阮二夫人上前一步,抬頭挺胸,目光泠泠如霜雪。 “不過我倒覺得,大嫂有句話說對了,此事必有陰謀。既你我都有相同懷疑,那自是希望真相大白。查清楚了,咱們都各自安心。你說,是也不是?” 長寧伯夫人自打嫁過來,內(nèi)宅之中,也就上頭婆母敢給她臉色看。這個二夫人,從來都與世無爭,天天吃齋念佛給兒子祈禱,妯娌倆幾乎很少有什么爭執(zhí)。頭一次這般激烈的爭鋒相對。長寧伯夫人還真沒想到,這個二夫人口才竟如此了得。 她氣得發(fā)抖,還未想到要如何反駁,就聽得一個帶著怒火的聲音響起。 “大庭廣眾的吵什么吵?” 走廊那頭,阮老夫人帶著一堆仆從緩緩而來,她面色沉冷,語氣憤怒,“成何體統(tǒng)?” 長寧伯等人連忙上前行禮。 “母親,您怎么來了?” “出了這么大的事兒,我不來行嗎?” 阮老夫人臉色很是難看,目光掃了一眼眾人,又落在長寧伯夫人身上,眼神更冷,“你不是在養(yǎng)胎嗎?跑這里來做什么?阻撓官府辦案,你有幾個腦袋?” 長寧伯夫人方才在二夫人那里受了氣,又被婆母斥責(zé),頓時更委屈。 “母親,不是兒媳阻撓。不過區(qū)區(qū)小事,二郎便是心有懷疑,招來馬棚的小廝馬夫來審問就是,何須驚動官府?這般興師動眾,傳出去,難免惹人閑言碎語?!?/br> “小事?” 阮老夫人拔高了聲音,“你兒子自己爬假山摔斷了腿的時候你恨不能把全府上下所有人的腿打斷解恨。如今二郎險些為人所害丟了性命,你居然說是小事?你兒子的命金貴,別人的命就低賤如草?我阮家怎么會娶了你這么個蛇蝎毒婦?” 長寧伯夫人剎那白了臉。 長寧伯不忍,“母親,代芹不是這個意思…” “你給我閉嘴!” 阮老夫人厲聲叱喝,“若不是你寵著縱著,她何至于如此囂張?這都是你作的孽!” 長寧伯被罵得臉色通紅。 尤其是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不止有府里的下人,還有京兆府的官兵。讓他顏面何存? 阮老夫人對長子這個繼室的不滿早已年深日久。 一個正室夫人,沒有半點作為妻子的賢惠大度端莊淑雅,整天搔首弄姿,學(xué)那勾欄院的妓子手段以色侍人,鬧得家宅不寧,讓她和兒子母子失和。 小家小戶里養(yǎng)的,就是上不得臺面。 “滾回去,別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br> 阮老夫人狠狠瞪向長媳,語氣里滿是嫌棄。 老三已經(jīng)被驅(qū)逐了,老二這些年雖不在她膝下,但怎么也是她的嫡孫,總比這個繼室生的強。又和嫡孫女關(guān)系好,由他繼承爵位,也能保持和忠勇伯府那邊的姻親之誼。如果查出來今天的事兒,真是這個女人做的,她一定不會輕易了之。 長寧伯夫人雖與婆母有嫌隙,但往日里阮老夫人好歹還給她留幾分面子,從未如今日這般疾言厲色。長寧伯夫人既驚又委屈,眼圈兒已紅。 “母親…” 眼見母親動了怒,未免鬧得不可開交,長寧伯趕緊道:“是,母親,我這就送代芹回去。這里鬧哄哄的,實在不成樣子,您也早些回去休息吧。等查清事情緣由,兒子再與您回稟。” 長寧伯夫人不想走,想把那些官兵都趕走。但她區(qū)區(qū)一個內(nèi)宅婦人,在長寧伯面前撒嬌賣乖大概有用,在這些奉命查案的官兵面前,不過就是無理取鬧的跳梁小丑。阮老夫人又發(fā)了話,連長寧伯都不敢和母親抬杠,她哪有說話的余地?最終還是被‘送’了回去。 “你干什么?當真由著他們這么鬧?這分明就是不將你放在眼里。他還沒承襲爵位,這伯府的當家主人是你。他們這么做,是在打你的臉。母親糊涂,任由他們胡鬧,你也任由別人欺負到頭上來嗎?” 剛一進屋,長寧伯夫人就尖著嗓子罵起來。 “你鬧夠了沒有?” 長寧伯的耐心也被耗光,“現(xiàn)在是官差辦案,連我都無權(quán)置喙,你還想怎樣?且此事本就蹊蹺,便是沒有官府插手,也該細查” “查什么查!” 長寧伯夫人瞪著他,“這就是他們的陰謀!剛才你都聽見了,那個女人是如何含沙射影針對我的?他們設(shè)計這么一出,就是要來構(gòu)陷你我。到時候若查出對咱們不利的證據(jù),你這個伯爺也就做到頭了…” 她忽然皺緊眉頭,彎腰捂著肚子,很是痛苦的模樣。 長寧伯趕緊扶著她坐下,“怎么了?可是動了胎氣?”然后對外吩咐道:“來人,快去請大夫?!?/br> 孕婦本就急躁易怒,長寧伯夫人懷孕初期,正該安心養(yǎng)胎,保持心情愉悅,卻如此大動肝火,動了胎氣。腹中疼痛難忍,不多時,竟已見了紅。 長寧伯嚇了一跳,急得在屋子里里走來走去。大夫沒等來,等來一個滿面驚惶的丫鬟。 “不好了,老爺…”她慌慌張張跑進來,跌跪在地,聲音惶惑,“官兵,官兵入內(nèi)院來了,說是夫人涉嫌謀買通馬夫謀害二公子,要抓她入獄…” 長寧伯面色驟變。 與此同時,里頭響起一個嬤嬤急切驚恐的呼聲。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血,好多血…” 長寧伯霍然轉(zhuǎn)身,入目所見一片紅色,那紅色還在不斷擴散,仿佛源源不斷,要流個干凈一般。 長寧伯夫人面色慘白,死死的捂著自己的肚子,聲音凄厲而絕望。 “我的孩子…” 孩子保不住了。 屋子里所有人腦子里都劃過這句話。 而此刻,官兵已至門前。 “伯爺,令夫人涉嫌謀害貴府世子,我等奉命查案,請夫人入府衙一問,還望您配合!” 第349章 休妻,收押 長寧伯夫人小產(chǎn),肯定是不能去府衙的。而且她雖無誥命在身,但到底是官眷,官兵也不能一點情面都不講。只好留一隊人將長寧伯府包圍,再回去稟報京兆府尹。 屋子里亂糟糟的,大夫在診脈,丫鬟們端著熱水拿著干凈的紗布,不一會兒就染了血,紅得滲人。 長寧伯夫人還在哭著喊疼,她的丈夫卻已去了外間,聽著她的聲音,神情卻無半分波動。小廝弓著身在向他稟報官兵查出的結(jié)果。 “養(yǎng)馬的馬夫和夫人身邊的翠紅已招認,是夫人下的命令,在馬草里下了藥,又安排人帶著香囊從那條街走過。馬兒一聞香味便會受刺激發(fā)狂奔走,屆時必然傷及百姓。二公子便是僥幸能活命,必也得摔殘,且還得背個當街縱馬行兇的罪名?;噬媳厝徽鹋舆@個世子也就做不成了。還有…二少夫人若聞此噩耗,必然恐慌驚胎,興許腹中孩子也就沒了…” 長寧伯面無表情的聽著,神情依舊不見起伏,眼神卻有著nongnong的陰霾和淡淡悲涼。 他知道妻子不甘心,大底還會動些小心思,想將爵位奪回來。可陛下親封,做得再多不過徒勞。婦人之見,總不肯聽勸告,他也難得再說。妻子狹隘短淺,貪婪不知足,卻也著實算不得城府多深之人,否則也不會這么多年都被母親壓得死死的。他以為,她頂多就是在內(nèi)宅興風(fēng)作浪。卻沒想到,她竟會如斯惡毒,一出手就要取侄兒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