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節(jié)
季菀道:“別生氣了,幾句難聽的話而已,我又不是沒聽過。而且,我不也反擊回去了嘛。她也已被逐出家門,對一個女人來說,已是最大的懲罰?!?/br> 元芳蕤那種將惡意寫在臉上的人,季菀是真不放在眼里。誰還沒受過幾句非議?沒必要為了這么點小事給自己添堵。 陸非離停了下來,季菀便也跟著停下來,看著他。 陸非離抿著唇,道:“當初我為你請封誥命,便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女人,不容任何人輕視。時至今日,卻還是有那么些閑言碎語,更有那些不長眼睛的人敢當面羞辱你。若就此揭過,日后必然有人效仿?!?/br> 季菀一愣。 結縭八年,他甚少說什么甜言蜜語,但卻在以他自己的方式維護自己。第一次用戰(zhàn)功給她換來誥命后,外頭的閑言碎語的確少了很多,如今她身份更是水漲船高。那些流言,也都只是背地里,當著面還是不敢太過放肆。這幾年,也就出了個元芳蕤。 而且這個女人,以前還是他母親相看過的,也難怪他會這么生氣。 “元二夫人無功而返,所有人都會知道陸家對此事件的態(tài)度,以后就不會有人敢輕易挑釁了。所以啊,干嘛還要為這些無足輕重的人生氣?不值得。”她俏皮的眨眨眼,“哎,你可是個大男人哎,受委屈的是我,又不是你,還要我哄你???” 陸非離被她逗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季菀嗔道:“這是在外面,注意影響?!?/br> 陸非離道:“這是我家,你是我妻子,咱們夫妻恩愛,誰敢說三道四?” 季菀無語。 陸非離又正了臉色,道:“阿菀,我知道你是顧及陸家的顏面,才故作無謂。但是,你無需這么做。咱們陸家人,行的端坐得正,無需看他人臉色。你可以隨心所欲,就像從前那樣,受了委屈無需隱忍。就算闖了禍,也有我給你收拾。母親亦是明理之人,不會責怪于你?!?/br> 他說得情真意切,絕非敷衍。 季菀心里還是挺感動的,笑笑,“好啊,那以后再發(fā)生此類事件,我絕對不客氣?!?/br> 好嘛,其實她今天也沒客氣。只不過在她家世子爺眼里,這點手段還是不夠看。 京城那么多世家門第,貴眷千金,可不都是如元芳蕤這樣的腦殘。誰有事沒事直接找她麻煩?所以季菀覺得,自己以后大約也沒出手的機會了。 她也不喜歡這些唇槍舌戰(zhàn),肚皮官司。本來嘛,自己的日子過的好好的,干嘛非要和人起爭執(zhí)鬧矛盾? 剛踏進褚玉苑的大門,音姐兒就牽著曦姐兒往外跑來,兩個孩子滿臉笑意,天真又可愛。 季菀便又笑了。 外頭那些紛紛擾擾的再是煩悶,回到家看到孩子們的笑靨,所有煩惱便一掃而空了。 …… 元二夫人帶著厚禮踏入安國公府,又原封不動的帶著走出來,許多人都看見了,轉眼便傳便了街頭巷尾。丟臉已丟到了姥姥家,她哪里還敢再去其他府邸?只好默默回府。 二老爺剛送走族老們,聽說她回來了,急急回房,然后便見她坐在榻上,微微偏首,看樣子似在啜泣。 丫鬟連忙喚了聲老爺。 元二夫人似乎受驚,訝異抬頭,滿眼的淚花就落入元二爺眼中,隨即又忙低頭,匆忙拭淚,站起身來。 “老爺。” 雖然極力掩飾,聲音卻還有些嘶啞,一聽就是哭過的。 元二爺立即便去扶她,“怎么回事?” 元二夫人剛止住的淚又出來了,忙又去擦,“沒、沒事,沙子進眼睛了?!彼蛎虼剑瑹o限自責道:“對不起,老爺,我沒用,沒能辦好您交代的事…” 說完眼淚又出來了。 她的丫鬟見此不忍,立即便為她辯解,“夫人,您干嘛什么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此事原本就非您之過。重華夫人雖身份尊貴,卻也是晚輩。您低聲下氣去道歉,她卻一句話都不吭,也太失禮了。況且就算她心中有氣,不肯原諒,也無需借題發(fā)揮吧,還讓陸世子入內宅,當面給您難堪…” “住嘴!” 直到她說完最后這一句,二夫人才厲聲呵斥,“誰準許你胡說八道的?” “奴婢沒胡說?!毖诀吡x正言辭,“夫人,您脾氣就是太好了,所以才讓人這么欺負,奴婢實在是看不過去了…老爺,請恕奴婢多嘴,今日之事,原本就與我們夫人無關。但夫人乃侯府主母,侯府出了亂子,夫人理當有責,道個歉也沒什么??砂矅财廴颂酰畔睙o視夫人,就連陸世子也言語針對,生生將夫人直接趕了出來。那重華夫人口口聲聲禮儀教養(yǎng),然而安國公府勛貴門第,卻如此行事,便是有教養(yǎng)了么?我們夫人就合該受此羞辱么?” “別說了…” 元二夫人這聲呵斥,實在是沒什么威嚴,因為她語氣已經(jīng)哽咽,顯然是委屈至極。 那丫鬟這才閉嘴,卻沒去安慰她,自然有人代勞。 元二爺聽完那丫鬟的話,眼神暗了暗,臉上俱是對妻子的憐惜和微微歉疚,“她說得對,此事不怪你。”他扶著妻子往回走,“七妹今日實在鬧得太過,重華夫人心中有氣倒也正常。只是委屈你了?!?/br> 元二夫人低著頭,“我與老爺夫妻同體,老爺?shù)膍eimei,自然就是我的meimei。小妹犯錯,我這個做嫂嫂的沒能及時勸阻,也是有責任的,老爺責怪是應該的?!?/br> 元二爺扶著她坐下,嘆了聲,道:“看來咱們與安國公府的梁子是結下了。罷了,以后不再來往便是。” 元二夫人嗯了聲,半晌又輕聲道:“其實當初安國公夫人,原本是中意七妹的。若當年咱們侯府與安國公府結親,小妹也就不會下嫁。她這些年過得不爽快,心里有氣,今日見了重華夫人,難免心有不快,也是一時糊涂,老爺就不要再責怪她了。” “你不必為她開脫。” 元二爺臉色微沉,道:“她也是太過驕縱,這些年脾氣也越來越…罷了,既已將她逐出家門,是非功過便不論了。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全看她自己?!?/br> 元二夫人又問,“母親如何了?” 元二爺眼神暗了暗,“剛才已經(jīng)醒過來了,但精神還是不大好。太醫(yī)說,急怒攻心,心脈受損,怕是…” 后面的話,他沒說出口,元二夫人已聽懂。 老夫人這兩年本就身體大不如前,經(jīng)此波折,大受創(chuàng)擊,怕是大半條命都跟著去了。 元二夫人不說話了。 老夫人一走,這侯府就再無可壓制長公主之人。想到此,她便心中恨恨。元芳蕤那個蠢貨,真是個禍害。她這多年的經(jīng)營,眼看著就要化為烏有。 當真是,意難平。 而元芳蕤,被逐出家門并不是最后的結局。元氏宗親族老親自出面,將她劃出族譜,她當場就大哭大鬧要見母親,但榮國侯老夫人躺著不省人事,要如何為她做主?元大郎倒是和她關系不錯,但他一個晚輩,也不可能和所有宗親族老抗衡。 掙扎吵鬧了半天,還是被掃地出門了。 元芳蕤茫然的回到玉府,等著她的,卻是另一場狂風暴雨。 第385章 再度有喜 元芳蕤來給母親賀壽,自然是和丈夫孩子一起的。她尋釁鬧事,孩子就在母親跟前。隨后榮國侯老夫人被氣暈吐血,兩個孩子就被元芳蕤的丈夫帶回去了。族親趁著老夫人還未醒的時候,快刀斬亂麻,將她踢出族譜。她吵鬧一番,嗓子都沙啞了,還是被丫鬟給拖出去的。 就這么坐著馬車回了玉府,她的丈夫已經(jīng)在正堂等著她,滿面寒霜。 她一踏進去,便渾身一顫。 “夫君…” 玉遜冷冷的看著她,見她這模樣大底也能猜到了幾分。 他不說話,元芳蕤心中更是忐忑。 當年元芳蕤逼婚,玉遜無奈娶了她,心中自是不喜的??傻K于侯府權勢,他不得不順從。雖說榮國侯府接連兩位侯爺去世后,再加上內部爭斗嚴重,元氣大傷。但無論怎么樣,也比寒門玉家強很多。玉遜便是對元芳蕤再不滿,也只能忍耐。元芳蕤愛慕他,在他面前也收斂了幾分性子。盡管兩人有摩擦爭執(zhí),玉遜實在氣不過便自己去睡書房,總不會真和她斷絕夫妻情分。 況且結縭十年,要說感情也不是全然沒有,至少兩人還有一兒一女。 元芳蕤善妒,杜絕一切試圖接近自己丈夫的女人,便是伺候更衣的丫鬟,也都被她驅離。哪怕是因為元家內部爭斗,影響了他的前途,他再憤然不快,也能忍。畢竟有一個長公主在,皇權巍巍如山,任何人都無法撼動??删驮谒貌蝗菀啄苋刖┦雎殻瑓s因為元芳蕤的愚蠢,而讓他幾乎不能在京中立足,他便再不能忍。 “我還以為,你好不容易回趟娘家,便不舍得回來了?!?/br> 玉遜語氣清涼,聽不出喜怒。 他慣來如此,鮮少會對元芳蕤露出幾分柔情,除非是在孩子面前。 ‘娘家’兩個字刺激了元芳蕤,她猛然想起今日在侯府,自己被宗親長輩們從族譜除名的事兒,又悲又恨又慌。她動了動唇,不知道該說什么。求丈夫幫她?還是哭訴委屈? 沒用的。 當年她執(zhí)意下嫁,宗親們對她的‘自甘墮落’便很是不滿。再加上這許多年未回京,又無榮國侯老夫人在上頭壓著,他們更是對她這個‘離經(jīng)叛道,辱沒門風’的七姑娘再無絲毫親情。對玉遜,也沒什么好感。此時此刻,玉遜怕是連侯府的大門都進不去,更莫說為她說情了。 至于委屈…他是從來都不會聽的?;蛘哒f,在他眼里,自己的妻子從來沒有委屈,從來只有她給別人委屈受。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元芳蕤性格霸道,再加上她出身尊貴,玉家沒人敢惹她。若說下嫁生活比不上侯府富裕,可她自己的嫁妝豐厚,照樣是錦衣玉食,養(yǎng)尊處優(yōu)。唯一談得上委屈的,便是丈夫對她的冷淡。可當初這門婚事,是她自己強求來的。便是委屈,也該自己受著。 元芳蕤忽然開始顫抖起來。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永遠都別回來?”她咬著牙,“你是不是,多看我一眼都覺得厭煩?是了,這么多年,你一直這么想的?!?/br> 玉遜沉默下去,眼神有些微的復雜。 他是不喜歡元芳蕤,是對這個女人有諸多不滿,原本就是打算將就這么過下去。他已不再年少,那些情情愛愛的,不過也就是水中花鏡中月,并不會成為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今天侯府的事兒一出,他便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選擇。但現(xiàn)在見元芳蕤這般從撕心裂肺到麻木自嘲的模樣,他忽然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憐。 縱然出身尊貴,飛揚跋扈,予取予求,看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卻終究是虛無的。 哪怕是婚姻,也不過是人前笑靨,背后落寞。 到得如今,不容于親族,回到家里,也得不到絲毫溫情。 誠然,可以說她自作自受??陕涞萌绱说夭?,又焉能說不可憐? 他漸漸收斂了神色。 元芳蕤許久不見他說話,心中又恨又怒又悲又苦,恨聲道:“怎么不說話?到了現(xiàn)在,我落得這般地步,已對你再構不成任何威脅,你還有什么不敢承認的?你說啊,把你這么多年來的憤怒,不甘,怨恨,全都說出來。何苦再道貌岸然,虛與委蛇?” 夫妻十年,元芳蕤如何會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她再是自視甚高,在這個男人面前,卻也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 她所謂的出身容貌,在這個男人面前,沒有絲毫的吸引力。她所有的自尊和自信,都被這個男人的漠然和無視,打擊得半分不剩。 從前他不說,她也就當不知道??墒碌饺缃?,還有何懼? 玉遜抬頭看她,“你希望我說什么?或者說你愿意聽什么?聽我說,沒錯,我不甘,我厭煩,我憎惡。還是我該否認,說一切你喜歡聽的奉承之言?” 元芳蕤死死的盯著他,蠕動著唇瓣,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夫妻倆對峙,下人不敢插嘴。玉遜也給元芳蕤臉面,將他們紛紛遣了出去。 “既然你早已心知肚明,我承認與否認,有有何區(qū)別?” 玉遜沒了最初的憤怒,語氣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 而正是這份平靜,再次刺激了元芳蕤。她大步上前,來到玉遜跟前,“有何區(qū)別?你告訴我有何區(qū)別?玉遜,你…”她盯著他,面前的男人一如既往的平靜,而他眼瞳中的自己,耳鬢散亂,臉頰紅腫,如斯的丑陋不堪,面目可憎。 她怔怔的看著,忽然往后退,腳下一個不穩(wěn),跌落在地。隨即她哭了起來。 這么多年,她沒在玉遜,沒在玉家任何人面前這么哭過。哪怕是夫妻爭吵,她偶爾委屈會落淚,卻也依舊高傲的仰著頭不肯認輸。每次都是玉遜服軟。她也知道,玉遜沒將她放在眼里,所以桀驁或則卑微,都不重要。從他被逼無奈娶她開始,他所有的自尊就已她踩到了塵埃。比起這個,其他任何事都微不足道。 此刻,元芳蕤的哭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撕心裂肺。玉遜卻沒打算再低聲道歉,或者安慰哄勸。 他就坐在那里,平靜的看著元芳蕤哭。等她好容易緩過來的嗓子,再次哭得沙啞,哭著罵他,“玉遜,你狼心狗肺,你對不起我?!?/br> “十年,我對你一心一意,你卻連虛情假意都吝嗇給我分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