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節(jié)
提著酒壇的男人慢悠悠的走進來,將兒子拉到自己身后,不滿的瞪著坐在堂上的妻子。 “大白天的你又在發(fā)什么瘋?” 尤氏怒道:“你才發(fā)瘋,你就是個瘋子,你們?nèi)叶际钳傋?,我嫁給你便是到了八輩子的霉?!?/br> 男人垮下臉。 “你、你這潑婦…” 尤氏拍桌而起,勃然大怒道:“你敢說我是潑婦?當初誰死皮賴臉的來我家提親的?誰說要讓我過好日子的?現(xiàn)在呢,你看看這個家成什么樣子?成日里不是喝酒就是賭博,家底都被你敗光了。我給你生兒育女,辛辛苦苦cao持著這個家,管著你吃喝拉撒,你竟還罵我潑婦?” 她咬牙,直接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蒼天啊,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嫁了這么一個男人,一家子全都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br> 男人一見她撒潑哭鬧,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兒子已經(jīng)嚇哭了,三歲的女兒也從院子里跑過來,跟著一起哇哇大哭。柵欄外,左鄰右舍伸長脖子正在看熱鬧。 他臉皮發(fā)紅,去扯尤氏。 “好好的,你這又是鬧什么?快起來?!?/br> 尤氏一把甩開他的手,哭得更厲害,“什么就是我鬧了?你看看你那個meimei,進了國公府以后就當自己是千金小姐了,我好心去看她,她非但不肯見我,還讓侍衛(wèi)把我轟了出來。我辛辛苦苦的把她養(yǎng)大,她如今得勢了,就瞧不起娘家人了,眼睛都長到了頭頂上,還說要抓我去見官…嗚嗚嗚,我不活了,不活了…” 男人聽得一呆。 “你去找采香做什么?” 尤氏抹著眼淚,哭泣不止,“你整天就在外喝酒,哪里知道菜米油鹽貴?家里米缸都快見底了。她攀上了國公府,做了富貴人家的丫鬟,整日里吃香喝辣穿金戴銀的,我不去找她還能找誰?她就算再不待見我,也不能對自己的侄兒侄女見死不救…我怎么這么命苦啊…” 外頭圍觀的人都在竊竊私語,男人面上掛不住,“你還有臉說,誰讓你綁了她要把她賣去給人做妾的?她可不是得記恨嗎?” “那能怨我嗎?如果不是你欠下了賭債,人家找上門來喊打喊殺的,我怎么會出此下策?不把她賣給人做妾,難道要把房子和田地都賣了抵債?那我們住哪,吃什么?而且做妾怎么了,人家有萬貫家財,她去了以后能跟著享福,有什么不好的?我一番良苦用心,卻被你們兄妹這么誤會踐踏…” 她嘴皮子厲害,男人不是對手,外頭人又有那么多人還在看熱鬧,這么鬧著也不好看,便走過去將她扯起來。 “別哭了,我不是已經(jīng)不賭了嗎,我改,我改還不行嗎?” “有什么用?”尤氏哭夠了,也借坡下驢,慢悠悠的站了起來,仍舊是一臉憤懣凄苦加傷心,“家里已經(jīng)沒錢了,這日子該怎么過?我餓死就算了,可虎子他們怎么辦?難道也要跟著我們一塊兒餓死?采香再是恨我,可她也是你的親meimei,家里困難成這樣,她難道就不該幫一幫嗎?” 男人扶著她坐下,“行,我明天就去國公府找她?!?/br> 尤氏達到目的,終于不哭了。 “這可是你說的。要是拿不回錢來,你就別回來了?!?/br> …… 容珊現(xiàn)在月份小,現(xiàn)在還沒什么不適的反應(yīng),但前三個月不穩(wěn)定,所以基本上就不怎么出門了。她是關(guān)不住的性子,一日不出去走兩圈,她就不痛快。而孕婦要保持心情舒暢,未免她愁悶郁結(jié)影響到胎兒,身邊的人輪著班的陪她聊天解悶,季菀基本上也會每天過來坐一會兒。 一來她生育過四個孩子,有經(jīng)驗,二來本身也精通醫(yī)術(shù),容珊若是有個什么不舒服的,她還能給切切脈。 “嫂子,這女人懷孕太辛苦了,我這才剛懷上,就這樣不能做那也不能吃,還要忍八個多月,怎么熬得過來?” 她小時候見嫂嫂懷孕,好像挺輕松的,可輪到自己頭上,便諸般不是滋味了。 季菀笑笑,“都是快做母親的人了,怎么還這么孩子氣?你現(xiàn)在覺得累覺得苦,等肚子漸漸大起來,你會感受到,與你血脈相連的孩子,正在你腹中一日日成長,到時你便會感到驕傲和自豪了。而且,你這才剛懷上,連孕吐都沒有。等月份大了,孕吐,嗜睡,食欲不振,雙腿臃腫,胎動,孩子天天踢你,讓你覺都睡不安穩(wěn)。分娩之時,更是疼痛難忍。你若現(xiàn)在就喊苦,將來可怎么受得住?” “這么煎熬?。俊?/br> 容珊聽得有些瞠目,下意識的撫著自己平坦的小腹,唏噓感慨道:“做母親的,真是太偉大了?!?/br> 季菀輕笑,“所以啊,為了成為偉大母親的一員,你得慢慢學著習慣。” 容珊剛要說話,外頭傳來喧嘩聲。 “怎么了?” 挽珂沉著臉走進來,福了福身,“啟稟兩位夫人,門房來傳話,采香的哥哥來了,堵在大門,口口聲聲說咱們仗勢欺人,扣留了他妹子不讓他們兄妹見面。還說…還說…” 季菀察覺有異,道:“還說什么?” 挽珂小聲道:“還說家中早已為采香定了一門親事,咱們老爺卻瞧中了采香的美貌,硬是將她強搶入府,想要收房納妾。” 容珊瞪大雙眼,怒不可遏。 “豈有此理” 季菀按著她的肩坐下,平聲靜氣道:“不過是想勒索錢財罷了,區(qū)區(qū)小事,何必動氣?你在這呆著,此事我來處理?!?/br> 第027章 季菀命人叫來采香。 采香聽聞兄長竟跑來鬧事,也是又驚又怒,當即跪下,道:“國公夫人,奴婢是心甘情愿賣身為奴的,并非逼迫。九夫人救奴婢于水火之中,是奴婢的恩人,奴婢斷不可能有旁的心思。奴婢尚在家中時,也并未有過婚配。奴婢句句屬實,請國公夫人明察?!?/br> “我知道?!?/br> 季菀神情淡淡,“起來吧?!?/br> 采香心中惴惴,雙手緊張的拽緊衣擺。 “此事因奴婢而起,奴婢愿意出去解釋清楚,還國公府清白?!?/br> “不必。” 季菀語氣平平,根本不將這事兒放在眼里,“刁民鬧事,自有律法裁決。你非家生子,奴契都是在京兆尹府備了案的。你兄長不識其中關(guān)竅,自作聰明的想要以流言向我陸家勒索錢財,殊不知大禍已臨頭?!?/br> 采香震驚,結(jié)結(jié)巴巴道:“國…國公夫人…” 季菀平靜飲茶,看也沒看她一眼,神情淡得仿佛在說今日的天氣。 “你不忍心?” 采香一個哆嗦,說不出話來。 季菀抬頭微笑,目光里沒有半分壓迫,“他將你視作物品,賣去給人做妾,你不恨他嗎?” “恨。” 采香誠實的點點頭,“但是…但他總歸是奴婢的親哥哥,奴婢…” “采香。” 季菀端靜而坐,語氣仍舊不見波瀾,“有些事情,沒有兩全之法。做錯了事的人,總歸要付出代價。國公府縱然權(quán)勢滔天,不屑于宵小之輩斤斤計較。但是,也不會眼睜睜任由旁人詆毀污蔑。你兄嫂苛待你,發(fā)賣你,甚至上門勒索,不過就是算準了你心軟,算準了你的不忍心而已。他們都覺得,你在九夫人那得臉,就算今日鬧事,看在你的面子上,九夫人也不會計較,所以才敢這般的肆無忌憚。你能忍,是因為念著血脈親情。可我陸家,于你只有恩,沒有怨。于你的兄嫂,更是毫無關(guān)系,憑什么他弱就有理?昨日里你嫂子在側(cè)門處鬧了一場,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就是因為國公府太過寬慈,未曾追究,他們才得寸進尺。” 她面無表情,“既然他口口聲聲說國公府仗勢欺人,我怎好讓他失望?” 采香怔怔看著她,只覺得一種無形的威嚴和氣勢從這個女子身上散發(fā)出來,讓她凜然畏懼,不敢冒犯。 過了會兒,一個丫鬟走進來,恭敬道:“啟稟國公夫人,京兆府尹已親自帶人朝國公府而來,您是否要去見見?” 季菀嗯了聲,起身道:“走吧?!?/br> 她一聲令下,呼啦啦一大群丫鬟羅列跟隨,神色皆是一臉敬畏。 采香這才知曉,什么是真正官夫人的氣派。 …… 國公府大門口。 一身麻衣的青年男人姿勢不雅的坐在地上,周圍擠滿了百姓,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侍衛(wèi)也不能強行驅(qū)離,若是傷了人,就更說不清了。 好在沒多久,京兆府尹帶著一隊官兵來了。 門房和侍衛(wèi)都松了口氣,管家忙上前行禮,說明了原委。 坐在地上的男人被這陣仗嚇了一跳,有點懵。他想過如果陸家人直接驅(qū)趕,他就假裝摔倒或者受傷,到時候眾目睽睽,陸家必然理虧。可是沒想到,陸家人不直接動手,而是驚動了官府。 如今該怎么辦? 此時又是一陣腳步聲響起。 所有人都抬頭望過去,只見一錦衣華服的貴婦人正由七八個丫鬟簇擁著走來。她滿身貴氣令人不敢直視,所有人都下意識垂眸,生怕自己的目光會冒犯到她。 管家連忙上前,彎著腰行禮。 “小的見過國公夫人。” 她有誥命在身,京兆尹也恭敬的抱了抱拳。 “下官拜見國公夫人。” 百姓們早就噤了聲,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季菀含笑點頭,“區(qū)區(qū)小事,還勞煩大人親自跑一趟,實在叨擾?!?/br> 京兆尹客氣道:“下官身為京城父母官,凡有不平事,皆是下官本分,何來叨擾一說?此人姓郭,家住通口巷,嗜賭。不久前還因欠下賭債而將其妹賣與人為妾,幸得貴府九夫人仗義援手,其妹郭采香自愿賣身為奴,契約在府衙早有備案?!?/br> 他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圍觀的百姓聽到。 坐在地上的男人早已滿頭大汗,心知今日討不了好,站起來便要逃。 “抓住他!” 京兆尹一聲令下,十來個官兵立即嚓嚓拔出佩刀,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男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面無人色,砰砰磕頭求饒。 “小人豬油蒙了心,一時糊涂,求大人饒命,求大人饒命…” 京兆尹面色冷峻,“帶走?!?/br> 枷鎖上身,刀在頸側(cè),死亡的威脅近在咫尺。男人嚇得雙腿一軟,癱倒在地,地上漸漸蔓延出黃色的液體。 圍觀的百姓立即捂著鼻子后退,滿臉嫌棄。 男人嚇得忘了求饒,兩個官差已將他提了起來,人群自動散開。 京兆尹再次向季菀抱拳行禮,“國公夫人受驚了,下官定會仔細盤問,讓此等刁民受到應(yīng)有的制裁。” 季菀微笑道:“現(xiàn)下太平,但總有些宵小之徒不自量力,妄圖作亂。大人重任在肩,不可輕忽啊。” 這話是說給京兆尹聽的,也是說給街頭百姓聽的。 生活在底層的人,仰望羨慕世家門第的富貴氣派,渴望與之攀扯上一丁點的關(guān)系,便可咸魚翻身,一生富貴。似采香兄長這樣的蠅營狗茍之人多如牛毛。自以為有點小聰明,就想著分一杯世家豪門的羹。 何其幼稚可笑。 今日只是個警告,也是殺一儆百。 真正的權(quán)貴,不接受來自任何勢力或者陰損手段的威脅與逼迫。一旦挑釁,必是死路一條。 百姓們都失了聲,人人臉上寫著敬畏與膽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