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漂亮的眼睛飛快地掃過她周身,眼里浮現(xiàn)出一絲怒氣:這是哪個給她氣受了? 心里頭這么想著,他的聲音也不由得帶上了一絲溫柔:“這是怎么了?” 顧簪云沒想到他在院子里,一時羞惱,暫時也顧不上質(zhì)問他,先連忙別開了臉,過了片刻才悶悶地答:“jiejie要出嫁了,我有些……難過。” 蕭昱溶沉默了。 被人欺負了,他能幫她欺負回去;若是些別的事兒,他倒也好安慰??墒莏iejie出嫁……他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這……”蕭昱溶試探地從桌上的果盤里拿了個砂糖橘遞過去,“要不要吃個橘子?很甜的?!?/br> 顧簪云眸中含淚地看了他一眼。 她容貌清麗,這樣看人,只叫蕭昱溶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壞事。 蕭昱溶默了默,決定捍衛(wèi)一下砂糖橘的尊嚴。 他開始低頭剝橘子。片刻后,他把一個完完整整、連皮帶絲兒都剝得干干凈凈的橘子遞到顧簪云手里,神色無比誠懇:“真的很甜,不信你嘗嘗看。新上的砂糖橘,不甜你打我?!?/br> 顧簪云:“……” 她的悲傷是一個砂糖橘就可以疏解的嗎? 顧簪云看了看手里飽滿瑩潤的橘子,到底還是不忍心拂了蕭昱溶的面子,輕輕取下一瓣放入口中。 真的很甜。 她低下頭微微笑起來。 是夜,祝府。 春夜里還有幾分寒意,顧簫茗特意沒讓關(guān)窗戶,就坐在床上看著月亮,從只有滿窗星辰到月亮漸漸露出一個角兒,再到月亮占了小半個窗子。 夜一點點深了,外頭那隱隱約約的賓客喧鬧之聲也慢慢低下去。祝敬言他……要回來了嗎? 向來冷靜自持的顧三姑娘有些緊張地抓緊了身下的褥子,手上被數(shù)個硬物硌著了,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床下墊了不少花生棗子一類的物件。 她只坐了個床沿,是以方才并沒有感覺到被子下面鋪了這些東西。 花生棗子…… 想到它們的寓意,顧簫茗面飛紅霞,更加緊張起來。 她帶來的丫頭和祝家伺候的丫鬟全都候在外頭,屋里只有她一人,安靜得能聽見那對同嬰兒小臂一般粗的紅燭發(fā)出的輕微聲響。 外頭的喧鬧已經(jīng)徹徹底底地歇了。 祝敬言怎么還不來?莫非……他其實看不上她,今夜要去睡書房,并不打算與她圓房? 顧簫茗更緊張了些。新婚第一夜,夫君不與她圓房,這對于她在祝家的立足是十分不易的。 又過了一會兒,顧簫茗已經(jīng)開始冷靜地思考,如果祝敬言真的看不上她,她往后該如何在祝家生存的一系列事宜。 紅木雕花門忽地一動,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面食的香氣散發(fā)出來,顧簫茗覺得自己餓了一整天的胃更疼了。她抬眼看過去,祝敬言端著一大碗陽春面進來了。 確切地說那不是碗,是個小盆。 一身大紅喜服的清俊少年微微一笑:“我聽嬤嬤說,女子出嫁往往要餓上一整天,就讓廚房給你做了這碗陽春面?!?/br> “因為不確定你究竟想吃多少,就讓廚房多做了一些。若是你吃不完,留給我便是。剛巧方才酒席上我被他們灌了不少酒,晚膳也沒用多少。” 似乎是猜到顧簫茗要拒絕,少年在唇前豎起食指,輕輕“噓”了一聲,對她眨眨眼:“我叫院子里的小廚房做的,父親母親不會知道的。你若是還想要吃什么,盡管叫小廚房去做便是了?!?/br> 顧簫茗怔了怔,這人當真是溫柔妥帖。 可是讓他吃她吃剩下的…… 她剛要開口,祝敬言便站起來往屏風后走去:“我一身酒味,不大好聞,你先用吧?!?/br> 說著,便叫人抬了熱水進來。 顧簫茗微微笑了笑,鼻子忽然有些酸:“再拿一副碗筷進來吧?!?/br> 她默默地將一半面條分給了他。這才開始小口小口地吃面。祝敬言洗漱罷出來,看她這副模樣,不由一笑,也在她身側(cè)坐下,開始用膳。 顧簫茗悄悄看了身旁清雅的少年一眼。 顧簪云的祝福猶在耳畔:“白頭偕老,百年好合?!?/br> 她會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菌:(痛心疾首)蕭同學你看看你!別人祝敬言又想到媳婦兒餓了一天要多吃點又想到媳婦兒害怕被公婆說又想到媳婦兒肯定吃不完!你呢!連安慰人都不會! 蕭昱溶:(冷漠臉)老子的砂糖橘天下第一!而且元元吃了明顯高興了! 作者菌:…… “再說了……”眉眼驕矜的少年緩緩抬眼,一雙清貴的金絲丹鳳眼看了過來,眼里滿是矜傲之色,他半倚在墻上,鵝黃衣裳張揚明媚,雖說少年的身形清瘦單薄了些,但黑底金紋獸口腰帶勾勒出了勁瘦的腰身,“他有我好看?” 作者菌:(陣亡,腦子里瘋狂炸煙花)……沒沒沒……沒有…… 第14章 春不老乳餅 三日后就是回門的日子了。 顧簪云特地起了個大早,一邊洗漱一邊吩咐著:“待會兒杜若你讓個丫鬟去守著,打聽打聽前院的消息,jiejie回來了就報予我?!?/br> 雖然jiejie回來了,但是在顧家,課業(yè)的重要性不容小覷,是以顧大奶奶至多在午膳時候叫她們過去見見??墒穷欞⒃瓶偸且盏较⒉虐残?。 杜若點點頭,手下動作分毫不亂,麻利地給她梳了個分髾髻。待顧簪云帶著杜衡走了,就到了院子里,先找了個瘦小伶俐的丫頭:“紅梅,你去院門那兒守著,前院一有三姑娘回來的消息就去書院那邊找杜衡?!?/br> 小丫頭脆生生地應(yīng)了,快步出了眠霞居。 杜若這才開始布置院里的掃灑事宜:“昨兒個那處廊下有燕子做了窩,雖說是喜事,但是你們可得仔細著,別讓姑娘瞧見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朝陽在眠霞居里掃下一片春日清晨時半溫的光芒,窗檐下的百靈鳥也看見了外面兩只眼珠子左右溜溜轉(zhuǎn)動的燕子,撲騰得籠子直晃,一面欣喜地叫了起來,叫聲婉轉(zhuǎn)而清脆。 顧簪云坐在窗邊,日光潑落了一身,眉目便顯得更是純凈清麗不少。 她一向用功勤勉,頗得先生們的喜愛,但今日上午卻是頻頻走神。 雖說手里的動作不算慢,也沒出什么大差錯,但女先生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走神。 今日上午這堂課習的是書法。女先生走到顧簪云邊上,輕輕咳了一聲:“今日的字略浮了些?!?/br> 顧簪云一怔,連忙停筆垂手,恭聽教誨。女先生又指點了她兩句,便去看別人的字了。 顧簪云心里也知道自己今日上午是有些心浮氣躁,這會兒被女先生警告了一番,未免有些過意不去。左右她這座位靠著騎射場,杜衡若是得了什么消息,她也瞧不見。這便強自收斂了思緒,不再將五分心神都撲到j(luò)iejie回門一事上。 書法過后是繪畫,顧簪云收拾了東西交給候在一旁的杜衡,又換上繪畫課用的物什。 “三姑奶奶回來了?!倍藕廨p輕道。 顧簪云手里擺放顏料的動作一停,很快反應(yīng)過來“三姑奶奶”說的是顧簫茗。 她放好顏料,又拿了幾張裁成不一大小的熟宣鋪好,妥當?shù)匕寻子矜?zhèn)紙壓在上頭,淺淺一笑:“好,我知道了?!?/br> 果不其然,午間就有融寒院的丫鬟來請,說是顧大奶奶在融寒院小花廳設(shè)了小家宴,請九姑娘過去。 既然說是小家宴,那么用的除去一個祝敬言,便只有顧家大房諸人了。 想到顧大奶奶小廚房里逢宴席才做的鴛鴦煎牛筋,顧簪云的腳步又快了幾分。 進了融寒院,與諸人一一見禮,方才落座。顧簪云著意打量了顧簫茗的神色,一張芙蓉面白里透紅,眼里水霧潤澤,似春水若秋波,看向三姐夫祝敬言時竟帶上了顧簪云從未見過的纏綿繾綣。 顧簪云只覺得即便那目光不是對著自己,也是看得人心里一跳,不由自主地感到羞燥。再去看祝敬言,那眼神竟同jiejie一般無二。 顧簪云隱隱約約地感覺耳垂?jié)u漸燒了起來,她不敢再看,慌忙低頭吃菜。 桌上的除了一道她心心念念的做得尤其地道入味的鴛鴦煎牛筋之外,還有假蟹一盤。說是蟹,但前頭綴了一個“假”字,顯而易見,這道菜并非是用螃蟹做的。假蟹,乃是以去骨的兩條煮熟了的黃魚加上四個調(diào)碎的生鹽蛋,起油鍋炮,又加了雞湯滾熟的。先前做的時候并不將鹽蛋和入魚rou,熟了之后才調(diào)勻了,加上香蕈、蔥、姜汁和酒,吃的時候用醋蘸一蘸。在旁的無螃蟹可吃的季節(jié),此菜可慰相思之苦。 除了這兩道,還有酒釀鰣魚、爆炒羊rou絲、蘑菇煨雞、八寶豆腐、筍煨白菜、蝦rou炒臺菜、rou末雞蛋羹等菜肴,琳瑯滿目,而兩盤小點心——麻團和栗糕,香甜可口,顧簪云更是接連用了好幾塊。 用罷飯食,顧簪云抬起眼,正巧又看見了祝敬言體貼地為顧簫茗端茶送水,溫柔小意自不必去提。她連忙移開視線。 所幸這場小家宴很快便結(jié)束了,顧簪云起身告退,回了眠霞居午歇,下午又匆匆趕往書院。 只是jiejie與姐夫的眼神舉止卻還在她腦子里盤旋,揮之不去。 若是她以后能…… 停停停,不能再想了。 顧簪云邊上著課,臉慢慢地就染上了幾絲紅暈。她唯恐被先生發(fā)現(xiàn),慌忙將頭低得更低了些。 一下午總算是平安無事地度過了。 蕭昱溶下了講四書的課,帶著旁人早就見怪不怪的目光,一步一步慢騰騰挪到了女學門口,正正巧遇見了剛剛收拾完東西從書院里頭出來的顧簪云,連一分一毫也不差。 不過今天的元元有一點不一樣。 那對仿佛白玉做成的耳垂竟然帶上了些許紅暈,像是羊脂玉里浮了一抹胭脂色。而一雙平日里清亮的眼,此刻更是水光瀲滟,動人到了極點。 蕭昱溶的呼吸都不由得為之一滯:“元、元元……” 顧簪云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仿佛被火燒了一般飛快地收回目光,只敢低著頭問他:“怎么了……今天還是一起走是嗎?” 顧簪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才想到了什么。 她她她……她居然在想如果自己和蕭昱溶的身份如同jiejie姐夫那樣,會是如何! 她雖然已經(jīng)隱隱約約明白了自己對蕭昱溶的心意,卻從來不曾、不曾如此! 雖然羞惱,顧簪云卻控制不住地想了下去。 如果那樣的話……出嫁之時,八抬大轎,滿目嬌紅,蕭昱溶的手…… 顧簪云悄悄瞥一眼蕭昱溶的手。骨節(jié)分明,十指修長,顯得干凈又明朗。比起她的手,要大上幾分。 這雙精致的手會拉住她的手,而后少年會用一把清朗的嗓音說:“請娘子下轎。” 回門之日,宴席之上,黃衫——不不不,那日依著大魏規(guī)矩,新婚夫婦應(yīng)當穿紅衣——一身紅衣風流的少年會為她夾一筷子她喜歡的菜肴,笑吟吟地看著她,清貴的金絲丹鳳眼會明亮得仿佛盛滿了九天星河,還倒映著她的身影:“娘子請用?!?/br> 別再想了! 顧簪云越想越覺得面頰耳垂越來越燙,她又羞又惱地咬了咬下唇,看了身側(cè)的少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