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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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步履匆匆地進(jìn)了眠霞居到了主屋前頭,這才掏出帕子仔仔細(xì)細(xì)地擦了擦汗,又吩咐那幾個丫鬟先在廊下候著。守門的丫鬟見她來了,忙打起簾子。 進(jìn)了屋子,杜衡這才松了口氣。 顧家的屋子建得高了些,比平常的房屋會陰涼不少。屋內(nèi)擺了雕成一池蓮花模樣的冰山,陣陣涼意襲來。顧簪云就坐在上首,杜若輕輕地替她打著扇子,好將帶了冰山寒意的涼風(fēng)送過去。更多小說關(guān)注gzh:龜*醬*推*文* 見杜衡進(jìn)來了,顧簪云停下手中的繡活兒看她一眼,見她額發(fā)沾濕,熱得雙頰都紅了幾分,便吩咐道:“給杜衡上碗涼茶?!?/br> 杜衡先對她行了一禮,然后才接過丫鬟送來的涼茶一飲而盡,身上的暑氣散了幾分,她對顧簪云感激地笑了笑:“多謝姑娘?!?/br> “容家七公子今日是代叔父前來辭行的,他們明日便要動身往豐州去,還特地給府上大小主子都備了禮物。姑娘的那一份已經(jīng)送過來了,禮單在這兒,姑娘可要看看?” 說著,杜衡上前兩步,遞上一張單子。 顧簪云微微點頭,說了句“打開來看看”,一面接過單子掃了幾眼,見又是些二色金庫錦、抹梭織錦、芙蓉妝這類的名貴庫錦料子。庫錦庫錦,自然是要輸進(jìn)宮廷內(nèi)苑的,不過有些料子實在太過漂亮難得,為免送進(jìn)去后討了貴人喜歡卻難以再拿出來,惹禍上身,這些精致的衣料就會流落到民間。容七公子如此大手筆,真是叫人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正想著,杜衡已經(jīng)叫了那幾個丫鬟進(jìn)來,三口楠木箱子依次排開,打開箱蓋,里頭除了流光溢彩的庫錦,還有不少珍玩器物。還有兩個小香爐,爐身精致自不必說,一個爐頂用了青玉鏤雕花鳥紋,一個則用了穿花鷺鷥紋,精致玲瓏得緊。 顧簪云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xue。 容七公子如今隨叔父在各地游學(xué),三月初正好到了江州拜訪顧家,在江州容家別院里住了兩個月,隔三差五就來顧家與眾人品詩論道。他們學(xué)問好,眼光也不俗,顧家眾人倒也樂意與他們相交。只是初見時的見面禮,諸人都收了三口箱子,偏杜衡打聽出來,她這兒的禮比各位jiejiemeimei都厚了三分,幾乎都要趕上顧大奶奶了。怕惹出什么事兒來,她特地告誡了院里眾人不得往外說,這才沒傳出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 這回辭別禮,她的不消說,看著這名貴的庫錦就知道了,容家再家底豐厚也不可能給顧家人人都送上這么多東西,她的禮物肯定又是比諸位姐妹厚了的。 容家是個什么意思,顧簪云實在是琢磨不透。 她身上又無利可圖。 顧簪云揮了揮手:“算了算了,收……” 話還沒說完,丫鬟就通報:“蕭世子來了?!?/br> 音兒才剛剛落下,蕭昱溶就大步流星地走了進(jìn)來。顧簪云也不在意,反正她不久前去枕水居也是免了通報的。只是蕭昱溶一進(jìn)來就瞧見了這一地的名貴禮物,他唇邊的笑容微微一凝:“這是容七公子送的辭別禮吧?” 顧簪云點點頭。 “真貴重啊……”蕭昱溶看看地上那些華麗的庫錦,面帶不屑,“挺好的,像個驟然大富大貴的人家給縣太爺送禮?!?/br> 這話說得實在促狹,好好的百年詩禮之家,硬生生叫他說得像個發(fā)了橫財?shù)娜思乙话?。明知失禮,顧簪云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叫他們聽見了,非得惱你不可?!?/br> 左右蕭昱溶也不會說出去,她為此笑了不是什么大事。 蕭昱溶在紅木圈椅上坐下,懶洋洋地靠上椅背,手里把玩著一個光滑的文玩核桃:“你不說,哪個敢讓他們聽見?” 顧簪云抿唇一笑:“好,為了你著想,那我就不說了。”一面揮揮手示意丫鬟們把箱子收好,拿下去入庫。 蕭昱溶手上的動作一停。 像是有千萬個人一齊在他腦中放煙花,砰砰砰的,震得他的心跳動得越來越快,一下又一下,心臟躍動的聲音大得過分,在他耳邊清晰可聞,他幾乎都要懷疑顧簪云是否也能聽見。 明知道這不過是句玩笑話,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欣喜。這份喜悅不是一點點漫上來的,是宛若洪水沖堤一般,飛流直下奔涌不息,帶著無可抵擋的千軍萬馬雷霆之勢。 蕭昱溶看著顧簪云笑了,眼里明亮得像是盛滿了星河。 顧簪云被他看得心頭一跳,慌忙轉(zhuǎn)過頭去。正逢杜若上前問她可要傳膳,顧簪云這才得以掩去被他那一眼看到的動心:“傳吧?!彼制綇?fù)了一會兒,方才轉(zhuǎn)過頭去問蕭昱溶:“午膳可要在我這兒用?” 蕭昱溶笑吟吟地點點頭。 飯食很快就上來了。 爆炒雞丁、干蒸鴨、醋摟魚、清炒芹菜、蔣侍郎豆腐等菜品一一上桌,顧簪云卻只各動了一兩筷子,米飯也只吃了小半碗。蕭昱溶看得暗自皺眉,勸她:“不如再多吃點?” 顧簪云擺擺手:“不了,吃不下了。” 飯后的點心荷花酥,顧簪云也一塊都沒用。 蕭昱溶看得奇怪,卻不好多問,只能暗自著急。畢竟這樣下去,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下午回了枕水居,他就派了晴山出去打探消息。 消息回來得倒是快,畢竟這也不是什么大事——顧家九姑娘一向苦夏,每每到了夏天,就沒有什么食欲。 苦夏…… 蕭昱溶皺起了眉頭。他一面吩咐著“把我那口丙字號的楠木箱子帶著里頭的物什都給元元送去”,一面抬腳進(jìn)了書房。 眠霞居里,顧簪云看著一整箱的名貴器物,再看看不遠(yuǎn)處畢恭畢敬的晴山:“……” “謝過你家世子爺?shù)暮靡?,但是這真的太珍貴了,我不能收……”就這一箱子,幾乎都是大有來歷的東西,比之容家那三箱東西珍貴了十倍。 哪知晴山當(dāng)即猛地跪在了地上:“姑娘不可??!若是您不收下,小的待會兒回去一定會被世子爺罵死的!小的命苦,求求您……” 顧簪云被他嚇了一跳,最后終于在晴山情真意切漫長無止境的演說下屈服了:“好好好,我收下便是了?!钡降走€是回了不少禮,起碼有這箱子八分的價值。 送走晴山,顧簪云長舒一口氣倚在榻上,微微搖了搖頭。 這都是些什么事兒啊。 到了晚間,顧簪云吩咐傳膳,來的卻是蕭昱溶。 顧簪云:“……” “你來做什么?”她有些詫異。 蕭昱溶笑吟吟地道:“我看元元中午有些吃不下,就替你備了些晚膳。元元嘗嘗看?” 顧簪云不忍拂了他的面子,點點頭,心下打定主意一會兒要多吃些。 先上來的是酸梅湯和山楂丸,酸甜可口。顧簪云一看就笑了,瞧了身側(cè)的蕭昱溶一眼。 他這是知道她苦夏了? 待會兒一定要多吃些。 顧簪云更加堅定了這一決心。這畢竟是蕭昱溶的一片心意。 隨后上來的卻不是正經(jīng)飯食。荷葉粥清香陣陣,米甜荷清,粥也不十分濃稠,防止她看了就失去胃口。冬瓜排骨湯尤其消熱解毒,涼拌海帶絲、圓蔥拌木耳、拍黃瓜都是下粥小菜,食之可口。另有一小碗細(xì)絲面,以免一碗荷葉粥不大夠。面條整整齊齊地碼在碗里,輕薄如云霧,湯是排骨湯,極是清亮,翠綠的蔥花灑在湯中,惹人喜愛,rou不是大塊大塊的,是一根根小巧的rou絲,又加了酸菜、酸筍、酸豆角,淋了醋又放了辣油,酸酸辣辣,美味至極。 而之后送上的點心也不是栗子糕、象眼小饅頭一類的,是一盤酸酸甜甜的棗糕搭著冰鎮(zhèn)過的酸奶,淋了果醬在上頭,紅白相襯,看著就食指大動。 顧簪云心滿意足地用了這頓飯,總算是恢復(fù)了從前的食量。蕭昱溶看著,不免暗自松了口氣。顧簪云卻突然轉(zhuǎn)過頭來看他,一雙眼清亮清亮的,像是一汪春水:“多謝你,蕭……”她遲疑了一會兒:“哥哥。” 在顧簪云不解的目光中,蕭昱溶落荒而逃。 夏夜微暖的風(fēng)在他奔跑的途中呼呼地吹過他的耳畔,送來了一池荷花香,今夜的月亮很圓,皎潔而溫柔的月光披了月下奔跑的少年郎的一聲。 少女清甜的聲音還在腦中一遍遍回放:“蕭……哥哥。” 耳朵太燙,月光也太過明亮,連一絲一毫的遮蔽都吝嗇,他的心思好像在一瞬間無所遁形。 他真的是……太喜歡元元了。 第17章 安靜 綠槐高柳咽新蟬,熏風(fēng)初入弦。碧紗窗下水沉煙,棋聲驚晝眠。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燃。玉盆纖手弄清泉,瓊珠碎卻圓。 立夏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月,天氣越發(fā)熱起來。不過今日午后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場小雨,待顧簪云午歇后起來,空氣中將要蒸發(fā)殆盡的點點水氣隨著微風(fēng)自半開的竹窗而入,吹得屋內(nèi)輕紗微動的同時也帶來了些許涼意。 顧簪云難得地偷了個懶,半靠在床頭擁著錦被望著竹窗外明晃晃的太陽下開得正艷的石榴花,鬢發(fā)蓬松稍亂,清亮的眼里帶著些許將醒未醒的迷茫,一時間竟然如同一幅美人夏眠圖一般。 入了夏因著天氣過于炎熱,除去以科舉為目標(biāo)的學(xué)子們,旁的人都免了去書院,只不過待在屋中也不能懈怠,仍舊要日日溫習(xí)。 顧簪云便又在床上坐了會兒,而后才揚了聲兒朝外頭喚道:“杜衡?!?/br> 杜衡在外頭聽到姑娘喚人,忙帶著一眾捧著毛巾臉盆牙刷牙粉的丫鬟進(jìn)了屋子,服侍姑娘重新潔面梳頭更衣。 顧簪云由著她們侍弄,待坐到妝鏡前,她總算是徹徹底底地清醒過來了,開始在心底慢慢思量著待會兒要做些什么。 今日的功課倒是做完了,不過昨日臨的邱大家的畫筆法還不夠成熟,今日既然得了空,不如再練練。 這樣想著,梳洗罷顧簪云便進(jìn)了一側(cè)的書房。作畫不比先前的罰抄顧家家規(guī),這種時候她為求心靜,向來是不許旁人來打擾的。杜衡杜若也知她習(xí)慣,為她奉了一盞茶后就轉(zhuǎn)身去了外間守著。 但是杜衡杜若知道,她掛在窗邊的百靈鳥卻是不知道,還在一聲一聲地兀自叫得歡快。顧簪云聽了片刻實在是靜不下來,不過她也沒惱,只是擱了筆走到鳥籠前,抓了把谷子逗著它:“小東西,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煩人?” 鳥籠里的百靈鳥沒回答顧簪云,只是將全副心神都撲到了她手里的美味上,見她半天都不給自己,還歪歪頭詫異地看了看面前這人,一對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了兩圈,試探地叫了幾聲。 顧簪云被這鳥逗得笑了起來,將一把谷子都給了它:“你莫不是成精了?” 鳥兒自然不會回答她,只專注于面前的稻谷。 顧簪云卻是想起了這鳥兒真正的主人,蕭昱溶。都說物似主人形,這鳥兒與蕭昱溶分明也沒見過幾面,怎么這性子……竟然是差不了多少? 逗了半天鳥兒,回到書桌前,原本微溫的茶盞已經(jīng)是涼透了,顧簪云一面喚了杜若進(jìn)來換茶,一面又回了案前,重新潤了筆。 杜若見她心情似乎不錯,便也湊趣,笑吟吟地道:“再過十幾天就是蕭世子的生辰了呢,姑娘可想好送什么了?” “生辰?”顧簪云將要落下去的筆在紙面上三寸許處堪堪一停,她抬起眼,面帶詫異,還有一點點的懊惱,“什么時候?我……倒是不知道。” 杜若也不曾想到她們姑娘竟然連蕭世子的生辰都沒打聽來,不由得有些好笑。姑娘這還真是在此事上一竅不通啊。她笑了笑,體貼地同姑娘把她知道的消息全說了出來:“蕭世子的生辰在五月十七,也就是十三四天的功夫了。聽蕭世子的意思,因不是什么大壽偶,便不大辦了,旨在我們顧家做一場小宴,和大家一起吃頓飯就是了?!?/br> 生辰? 顧簪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到了那個黃花梨木人物樓閣小架子上,那套十二色玉質(zhì)擺件常常被她拿來賞玩,如今玉質(zhì)顯得越發(fā)溫潤了。 蕭昱溶送了她這么貴重的生辰禮,她該送他些什么呢? 杜若看著姑娘陷入了沉思,輕手輕腳地端起那杯冷了的茶退了出去。 杜若一出來,杜衡就放下手里的絲線繡活兒,迎上去悄聲問:“怎么樣?姑娘想好送什么了嗎?” 杜若笑著搖搖頭:“咱們姑娘根本不知道蕭世子要過生辰了!” 二人無奈地對視一眼,又笑了。 無妨,姑娘年紀(jì)小還不大懂,那她們來幫著姑娘便是了。 五月十七,宣國公世子蕭昱溶生辰。 顧簪云特地起了個大早,梳洗后制止了正在為她挑選衣物的杜衡,自個兒站在衣櫥前挑挑揀揀,猶豫了半天。 她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看哪件衣服都不滿意,哪件衣服都不襯她。即便是往日最最喜愛的幾件衣裳,她也總能挑出不好的地方——哪怕是一些往日里她覺得無傷大雅的小毛病,甚至連“這件衣裳已經(jīng)穿過一次了”這樣的理由都拿得出來。 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她最后選了件紅色的衣裳,叫杜衡看了都瞪大了眼。 姑娘極少穿紅。 顧簪云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她膚色極是白皙,很襯紅色,而清冷的容貌和沉靜的氣質(zhì)又能很好地壓住紅色里過分的張揚和熱烈。這樣來看,紅色其實是最最適合她的顏色。只是從前顧簪云覺著太過明艷了些,常常是不肯穿的。 今天這可謂是她頭一回主動穿紅。 雪色的上襦,褐色絲線繡出細(xì)細(xì)的枝椏,深綠繡線勾勒出片片小葉,像是衣角處斜斜生出了一株樹。棗紅的下裳,暗紋細(xì)細(xì)地綴在裙角,行動時光影流轉(zhuǎn),帶著低調(diào)的華貴。杜若為她梳了垂髫分髾髻,發(fā)尾處特地用了與下裳同色的發(fā)帶圈圈纏繞了一段。漂亮明媚的紅被她這樣一打扮,無端端也顯出了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