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艾望向老祖，懇求道：“可以帶我一同過去嗎？我想詢個(gè)事。”

    老祖卻躊躇未應(yīng)。

    那棵楠樹已有上萬年修為，本可成一散仙，封做山神，掌管厲山，卻連妖也未修成。它命定此生無仙緣，它也知道自己注定垂死厲山，才以性命護(hù)著楠艾，最終將靈力傳給楠艾。

    楠樹已然壽終正寢，三殿下掌管草木，若只是將樹救活，輕而易舉，但若要強(qiáng)行追回早已消散的靈智，且不說此舉甚難。天庭的仙官各有職責(zé)，哪可隨心所欲使用起死回生的法術(shù)，必會(huì)違背天命。

    老祖正思量，可見她熱切盼望的目光，卻難開口拒絕，遂帶她一同前去昱瑯下榻的屋舍。

    而因這個(gè)決定，險(xiǎn)些造成無可挽救的后果，令他懊惱不已。

    ***

    初次見到昱瑯，楠艾對(duì)其印象便是：潔白如雪、干干凈凈。

    他身著一襲白裳，飄然欲動(dòng)、仙姿卓雅，遠(yuǎn)遠(yuǎn)望去，潔凈得宛若厲山冬日落下的片片雪花。垂順的青絲以木簪半綰，簡約而雅致。

    面容清秀俊逸、談吐溫文爾雅。唇邊始終掛著有禮的淺笑，交談時(shí)語緩聲柔，令聽者舒心。

    同老祖坐一塊兒，一黑一白，一冷一溫，截然不同的兩種風(fēng)格。

    趁兩人在談事，楠艾來回掃視，琢磨著：白衣一定要配三殿下這般溫雅清俊的仙人嗎？不知老祖這冷面美人穿著白裳，又是何種姿態(tài)？

    從老祖將楠艾端抱進(jìn)屋，昱瑯也略好奇打量了幾許。他是初次拜訪老祖，也是首次見到老祖真面。

    早前只聽得天界傳言：歸墟老祖不善交往，面冷心淡，但其容貌可謂冠絕天界。今日一見，果不其然。饒是天庭的女仙，也不過他六七分的美姿。

    卻從未有哪位仙家傳過，老祖身邊伴有一女童，且舉止親密地被他端在手臂抱著過來，不免會(huì)揣測(cè)她的身份。

    但今日前來有要事商議，昱瑯并未過多在意，即刻切入正事，將天帝交代的話俱陳一遍。

    聽完昱瑯轉(zhuǎn)述，老祖問道：“若我未記錯(cuò)，荒邙封印之事一向由北霽帝君負(fù)責(zé)，怎會(huì)尋到歸墟來？”

    昱瑯不瞞道：“帝君前些日有事閉關(guān)，不知出關(guān)時(shí)日。天帝甚愁，遂請(qǐng)求老祖出山，協(xié)助天庭度此難關(guān)?！?/br>
    閉關(guān)......老祖想的卻是：靈蛇鱗片煉制的衣裳恐得耽擱了。

    昱瑯見其似在考慮，又勸：“荒邙封印關(guān)系到六界安危，一旦破除，邪魔縱虐，災(zāi)禍將累及天下生靈。破軍星君搖光已帶天兵去了荒邙鎮(zhèn)守，封印一事還望老祖能出手相助。”

    老祖沉默片刻，若有所思看了眼楠艾。

    楠艾恰好在聽他們談話，被他突然盯來，茫然不知所以。

    老祖回身問向昱瑯：“此事我可答應(yīng)，只是楠艾有事想請(qǐng)教，三殿下可否聽她幾句詢問？”

    楠艾？是這女童的名字？昱瑯看向楠艾。得到老祖答應(yīng)實(shí)屬難得，即便有條件也是無可厚非。便和顏問她：“不知你有何事想問?！?/br>
    楠艾感激地朝老祖遞了個(gè)燦笑，起身行了個(gè)禮：“聽聞三殿下乃掌管世間草木的神君，有一楠樹枯敗，可否請(qǐng)三殿下使個(gè)起死回生的法術(shù)？”

    “何處的楠樹？”

    “厲山。”

    若是人界草木，醫(yī)治復(fù)活并不難。但厲山乃天界仙山，仙山的草木皆有靈根......

    昱瑯默思一瞬，問：“楠樹是否修煉成仙？且確定已死？”

    老祖接過話：“修為本是仙，但一直未成仙。如今楠樹精魄已散，根須尚在?！?/br>
    “修為是仙卻未能成仙......”怕是曾有過失逆了天道。昱瑯面色不太輕松，口中輕言：“精魄已散，回天乏術(shù)......”

    楠艾見他攏起眉，尤其聽得‘回天乏術(shù)’四個(gè)字，心底陡然一涼。雙唇囁嚅幾下，仍不太甘心：“當(dāng)真無方可治嗎？”

    昱瑯凝眉思量，稍刻，手中幻出一青玉長頸小瓶，放在桌上：“此瓶中裝有復(fù)木仙泉，日出滴一次，月起滴一次，如此能令枯樹復(fù)繁。楠樹的根尚在，將其滴在根須，只要根不腐壞，楠樹可重獲新生。只是......”

    他略頓，坦言：“精魄隕滅，恐復(fù)活的只是樹木。除非他精魄尚存有一息在根系中，命未絕，否則我也無能為力?！?/br>
    楠艾卻是高興壞了，即便只是將樹復(fù)生，她也愿意嘗試，總好過讓爺爺在厲山孤零零化作焦炭。

    她一時(shí)激動(dòng)，忘記自個(gè)兒腿腳不利索，跳下椅子跑過去，將瓶子握在手里。欣喜若狂地看著這瓶救命良藥，眼中氳出淚霧。

    這仙泉興許管用！不......定管用！

    楠艾正邁開腿要朝旁邊的老祖走去，可沒站穩(wěn)，雙腿一軟，搖晃欲墜。因要護(hù)著手里的藥瓶，她不敢松手撐住桌子，整個(gè)人猝然往前栽，直直倒向昱瑯。

    昱瑯眼疾手快，兩手接住，將她抱了個(gè)滿懷。

    楠艾抬頭，含淚卻笑開顏：“多謝三殿下！大恩大德定不忘！”

    這般近的距離，昱瑯將她面容看了個(gè)仔細(xì)。彎彎笑眉，盈盈明眸，是個(gè)好看的女娃，長大后必然容妍貌麗。尤其睇看她氤氳淚霧的眼，又哭又笑的樣子，十足惹人憐惜。

    一旁的老祖默看兩人，視線落在昱瑯環(huán)抱在楠艾腰側(cè)的手上......

    他起身，上前不慌不忙地?fù)н^楠艾的腋窩，將她提起來，端抱在自己右臂上。

    楠艾一只手自然而然搭在老祖肩頭，朝他歡欣地?fù)P了揚(yáng)另一手中的仙泉瓶。

    “老祖，爺爺有救了！”她笑得雀躍，直把眼淚給笑了出來。

    老祖以袖輕拭她臉頰的淚：“既是高興，哭個(gè)什么？”

    昱瑯站起身，疑惑地瞧了瞧楠艾的腿，剛剛她很明顯因雙腿無力而栽倒，所以才會(huì)被老祖一直抱著？

    “楠艾腿腳不便，方才魯莽冒犯了三殿下，莫怪她?！崩献媛宰鹘忉?。

    楠艾一聽，羞窘著忙道歉，撞了三殿下可十分不妥。

    昱瑯搖搖頭，溫和一笑：“若是腿腳不便，又豈會(huì)責(zé)怪，如我未接住，才是我的不對(duì)。只是......是否需要我?guī)чニ幧窬遣榭匆欢?？?/br>
    老祖婉言拒絕：“她是因修煉所致，調(diào)理些日子便可復(fù)原。”

    這提議本就顯得有些干涉他人私事，昱瑯便沒再堅(jiān)持。

    *

    老祖應(yīng)諾半個(gè)月后會(huì)自行前往荒邙，昱瑯得諾，拱手致謝，即刻動(dòng)身回天庭復(fù)命。

    而這半個(gè)月，老祖打算幫楠艾治療腿腳，以便他不在的時(shí)候，楠艾也可自如行走。即便無法短時(shí)間徹底復(fù)原，至少不影響她正常生活。

    ***

    得知楠艾修煉成形，洛霜和洛澄兩姐弟閑來無事就跑來找她，勤快得很。

    只是楠艾暫不能走太遠(yuǎn)，幾人也就在老祖的大堂內(nèi)外玩耍閑談。

    楠艾如今的身形約莫同洛澄一般高。洛澄一直想要個(gè)meimei，幾次踮起腳尖，同楠艾撒嬌：“喊我哥哥嘛！”

    每次都會(huì)被楠艾曲指狠叩腦門，駁斥道：“等我修煉些時(shí)日，興許就比你姐還高了，你趁早喊我姑奶奶吧！”

    洛霜?jiǎng)t掩著唇，樂呵呵道：“假若楠艾喊你哥哥，老祖得喊你什么？”

    兩人齊刷刷望著她，俱是一頭霧水的表情，這同老祖有何關(guān)系？

    洛霜卻笑得意味不明，也不言明。

    *

    這日，三人嬉鬧完，楠艾到了修煉的時(shí)辰，姐弟兩扶著她回屋。

    經(jīng)過十日治療和修煉，楠艾已能走上一段路，即便發(fā)軟時(shí)，也可攀附東西慢慢走動(dòng)。

    趁他們離開前，楠艾問洛霜：“大鯨能游過歸墟到東海嗎？”

    洛霜疑問：“你要去東海嗎？”

    楠艾坦明：“待腿腳復(fù)原，我得回一趟厲山?！?/br>
    東海往西陸過去兩三百公里就是厲山，她水性不佳，飛行術(shù)尚不精，只得借助大鯨或者其他渡海的工具。

    “厲山？就是你出生的地方嗎？”洛澄興致勃勃連問：“那里美嗎？跟歸墟一樣美嗎？山里有仙獸嗎？”

    噼里啪啦問許多，若不是洛霜打住他的話，定然滔滔不絕。

    一提到厲山，楠艾心間頓暖，眉目盈笑：“當(dāng)然美啦！但與歸墟不同。一年有四季，春季綠蔭蔥蔥、夏季花繁枝盛、秋季金裝紅裹、冬季白雪紛飛。”

    洛澄聽得向往不已：“我要去！我同你一起去！哪天出發(fā)？我找大鯨帶我們?！?/br>
    “好啦！這事還沒說起呢！”洛霜連拉帶拽地將洛澄扯出門，叮嚀著：“等楠艾腿好再說，想早些去就別打擾她修煉了?！?/br>
    *

    待四周安靜下來，楠艾開始斂息運(yùn)氣，朝二樓飛將而去。落地不太穩(wěn)，需抓住欄桿，但比之前進(jìn)步許多。

    她一鼓作氣，騰空而起，縱躍三樓。半空中，氣息忽滯，一個(gè)不穩(wěn)，直落大堂。

    只聽嘭地響聲，摔得她四仰八叉，齜牙咧嘴。

    老祖恰朝會(huì)回來，就見她低頭坐在地上，好似泄憤般捶打地面。

    “這地惹著你了？”他上前將她抱起來。

    楠艾抬起頭，淚眼婆娑。老祖心下一緊：“怎的？”

    “疼?。　?/br>
    “哪兒疼？”他語氣幾分擔(dān)憂，將她抱在椅上，幻出藥膏，就要幫她上藥。

    楠艾：“屁股！”

    屁股......

    老祖頓住，握緊藥膏，眉心攏起......

    見他好似思考狀，楠艾小臉一紅：他該不會(huì)在考慮幫我上藥吧？！

    第十四章

    夜半時(shí)分，嘭嘭巨響從外邊斷續(xù)傳來，隱約夾雜抽氣聲、呻.吟聲......

    躺在床榻的老祖再難閉目養(yǎng)神，下床出了屋。

    將出屋，只見屋外一道身影在空中劃下弧線，直直摔落下來，又聞巨響。

    “哎喲喂！我的屁股......真要開花了！”

    “老祖就不會(huì)在院子里種些花草嗎？硬邦邦的，疼死個(gè)人！”

    遠(yuǎn)遠(yuǎn)就聽得楠艾罵罵咧咧聲，自個(gè)兒摔了，卻順道把他數(shù)落一番？

    老祖冷著臉從三樓飛下，落在一樓大堂，瞬步走出。

    楠艾正背對(duì)著門口，坐在地上，又是揉屁股又是按胳膊的，口中抽氣碎語未停，看來是疼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