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自從昱瑯身子痊愈,楠艾就覺得他好似變了些,最大的變化就屬——對她殷勤了許多。 噓寒問暖這種小事也就罷了,時不時送些小物件,亦或邀她下界去賞花嘗美食? 兩人的關(guān)系用澧蘭的話來形容——還未明明白白捅破的窗戶紙。 楠艾琢磨不出昱瑯是將她當作比普通仙友關(guān)系更好的仙友,還是比親密仙友關(guān)系更好的仙侶。 他未道明,她便不猜也不問。即便因為他的示好而暗自心喜過,也不想去主動將關(guān)系說破。 這般曖昧不明的狀況,持續(xù)了三百多年。直至楠艾將要第二次歷劫,成功后可飛升為星君。 *** 天庭百花殿,水榭庭院內(nèi),溪流潺潺繞庭蜿蜒,百花艷艷奪麗盛放。 聽得一清越女音驚詫道:“脾氣火爆?這可同其他仙家傳言的高冷孤傲完全不同?。 ?/br> 楠艾飲了口花蜜,舒服地一嘆,言之鑿鑿道:“旁人看到的皆是假象。我同老祖生活百多年,豈不清楚他的性情和脾氣?” 澧蘭這么一聽,也就信了,又好奇問:“如何火爆?能將歸墟給毀了么?” 楠艾挑個眉梢:“何止呢!” 她想了想,添油加醋道:“可以這么形容:老祖一發(fā)威,歸墟抖三抖,老祖吼一吼,海水萬丈涌??!他一惱怒,真?zhèn)€是寸草不生,摧林折木,斷山裂崖!” 嘖嘖!我們老祖就是這般威風。楠艾在心里默默添了一句。 澧蘭驚了驚,這驚天地泣鬼神的描述,著然有些恐怖。不禁欽佩楠艾,竟能在歸墟老祖的眼皮底下活過百多年,還從一株艾草精修成了仙。 這艾草的生命力......比她這蘭草要頑強得很! * 近在天庭司命殿內(nèi)的某人,寒著一張臉,寂然不語。 他眉頭蹙了蹙,很是費解——耳根怎么突然灼熱起來?誰在念叨他? 而他這番模樣,落在一旁將將看完命本的司命星君眼里,儼然就是一副不耐煩欲發(fā)怒的前兆。 歸墟老祖豈是她能輕易得罪的!不就是又寫了個命本供她參考嗎?這樣反倒省了她的精力,護住她因日夜愁慮編排命本而岌岌可危的發(fā)際線! 何樂不為?反正誰寫命本不都是命本嗎? 為何說老祖又寫了個命本呢…… 正因三百多年前,楠艾初次升階歷劫的命本,就是歸墟老祖親自拿來交到司命星君手中的。 老祖親自幫人編排命本?這等稀罕事她足足可以同諸位仙友們八卦一整日! 但她不敢......八卦可以不說,可是命要緊。 令她甚是疑惑的是,楠艾這才來天庭沒多久的小仙,是如何得罪了這位天界眾仙都不敢招惹的大神? 第一次老祖給楠艾編的命本是——楠艾下界投胎成了一家農(nóng)戶的一只烏雞! 一只終身都沒有雄性烏雞敢招惹,也沒有半只雄性烏雞敢與之交.配,半顆蛋都沒下過的烏雞...... 因為它下不了蛋,又愛欺負所有公雞,還喜愛睡懶覺,威脅得整個農(nóng)場沒有一只公雞敢天光打鳴! 農(nóng)家無奈,本打算將它宰了,誰知烏雞似有預知能力,連夜翻墻跑走。 而在山林里斗過蛇、啄過黃鼠狼、咬過野狐貍的烏雞。竟有一次誤打誤撞地救了遇害而跌落山崖的皇太子。立了大功的烏雞被帶去了皇宮,皇太子對其寵愛有加,視為祥雞。 這只烏雞最終享福一生,壽終正寢。 多年后,成為皇帝的皇太子還為此痛哭了幾日,給它立了一座碑,紀念它當年的救命之恩。 司命星君當時看完命本,委實佩服老祖的才思,原本歷經(jīng)劫難的故事寫成了一個精彩的烏雞翻身勵志故事,真是甘拜下風! 而那次楠艾歷劫歸來后,趁著歷劫的記憶還未在斷念池滌凈,憤然沖到司命殿,狠狠瞪了司命星君一株香的時間...... 最后離開前咬牙切齒:“別個仙歷劫起碼是個人,到我這兒怎就成了一只烏雞!” 司命星君頗為委屈,卻只能苦往心里咽。 今日老祖送來的命本,司命星君簡直要頂禮膜拜,最好能拜老祖為師,讓老祖?zhèn)魇谛┚幑适碌慕?jīng)驗。 “不妥嗎?” 老祖清冷的聲音宛若一盆冰水,瞬間凍醒了發(fā)愣中的司命星君。 她瑟縮了一下,連忙笑呵呵恭敬:“妥!妥!妥!哪里會不妥,簡直不能再妥!” 老祖點頭:“如此甚好,這便交給星君了?!?/br> 待目送老祖離開,司命星君又瞄了眼桌上放著的命本,更加篤信:楠艾定是什么時候得罪過老祖! * 從百花殿離開時,已是深夜。 楠艾一邊走在天庭蓮花廊道,一邊抬頭望看漫天由她親自布置的星辰。 她想,待此次歷劫歸來,接管置星殿,往后天界的星辰都由她布置,而遠在歸墟的海精們和楠樹爺爺也能見到她布置的星辰。 還有,老祖也能看到...... 如此念著,她漸漸停下腳步,陷入沉思。 忽而,不遠處的空中,一道黑影閃過。楠艾陡然愣住,只見那黑影正朝南天門飛箭般而去。 老祖?! 她驚得呼吸一窒,匆匆騰云而起,促速朝那抹黑影追了去。 第四十四章 楠艾視線一瞬不移地定在前方那道黑影,可他快得似疾電,她漸漸有些吃力,眼看黑影不消會兒就閃出了南天門。 楠艾心頭霎急,更是催足了法力,拼命追趕,仿佛那抹黑成了這暮色月空下唯一的星光。 方才在天庭,尚未考慮,身子下意識做了反應,牽引她去追趕。 她十分確定那是老祖,她怎會看錯他的身影。黑霧罩身,來去如風,飛行似電,再無他人。 可要追上他的速度著實吃力! 楠艾同他距離越拉越遠,直至那團黑霧成了顆小黑點,就要消失在她視線內(nèi)。 “老祖?。?!”她急得高聲喊了出來,因用力過猛而嘶啞了嗓音。 可是無用,不過剎那,那黑點就融于夜色,再看不見。 楠艾心口宛若被剮了一下,生疼生疼。 她不甘心,又喊了幾遍:“老祖!!老祖!!老祖?。 ?/br> 一千年未曾喊出的呼喚,仿佛要在這一刻悉數(shù)吐盡,便喊得撕心裂肺。 如同曾經(jīng)在歸墟時,每次惹老祖生氣,他不理會,她就耍賴地一遍遍喊他,直到喊煩了他,不得不同她搭話為止。 可如今,她的聲音響入天霄,最后空空蕩蕩,繚遠而去,寂于夜空。 這個辦法是半點也不管用了。 而這一道道徹空般的呼喊,老祖怎會聽不到,卻半瞬未停頓,仿佛不過一些閑雜的擾音,不足以留步。 她深知,老祖絕然不會再原諒她,毫無回轉(zhuǎn)余地,當真同她斷了關(guān)系。 所謂的清冷涼漠,她徹徹底底體會到了。不相關(guān)的人,老祖斷不會再給予半寸目色,縱然覿面也窺不得他一絲真容。 如今,她同其他仙家無二般,成了聽聞老祖?zhèn)餮缘南杉抑?,而不是與他一同生活過的人。過往似夢幻,一去不復返。 其實早在三百年前便懂得了他曾說的不假——她此生再不能回到歸墟。她卻還僥幸地認為老祖只是一時悶著氣,總會釋懷。 * 三百多年前,楠艾初次歷劫成功,升為仙君。 按耐不住興奮和雀躍,思忖良久,她匆匆去了一趟歸墟,只因迫切想將這個好消息同老祖和爺爺分享。 即使老祖說她選擇離開就永生不得踏入歸墟半步,可沒由來地,她想將這份滿溢的喜悅傳達給他,因為她如今獲得的一切,皆受于他的恩賜。 那日,她連夜不停歇地飛趕,終在日出之時抵達歸墟。 久違的地方,卻是深刻腦中的熟悉景致,從不曾忘卻。每寸波紋瀲瀲的海面,每束金芒灼灼的陽光,都美得令她頻頻盈淚。 當她鼓足勇氣縱云飛進歸墟島,卻猛地被結(jié)界擋在外面。 老祖曾傳授她的口訣并不能通過這個結(jié)界,這是新設(shè)置的結(jié)界?為了阻止她進入嗎? 想到老祖鐵了心要將她阻隔在歸墟外,她又難過又氣惱,當即甩出掌風,聲聲呼嘯而去,打在結(jié)界上,聽得嘭嘭巨響,結(jié)界絲毫不損。 她甚至幻出了在天庭都沒拿出來過的飲血劍,紅著眼對結(jié)界發(fā)泄般亂砍一通,震得山林鳥雀唧唧驚飛,卻損不得半分。 說來也是,老祖的結(jié)界豈是她這小仙能破除的。 楠艾無計可施,頹喪地收了劍,擦了把汗,失神地眺望結(jié)界內(nèi)的歸墟島。 幾百年了,島內(nèi)綠意盎然更盛當年,林間多松木,青青翠翠望不到邊。 她知道往東走五百丈,便是同老祖住了許久的三層木屋。再往西四百丈,是歸墟殿,大殿每個月的朝會,海精們慷慨激昂的口號聲就會響徹歸墟島。 再徐步歸墟殿后方,那是一片海棠林,清晨的海棠林最美,晨露沾花,嬌綻如靨。 在那海棠樹下,她曾...... 楠艾忽地愣住,方才一段畫面在腦中閃瞬而過,就在海棠樹下。她在那里做過什么嗎?隱約是清晨,卻模糊得記不清。 她甩了甩腦袋,懶得再費心思多想,轉(zhuǎn)身離開。 恰聽見熟悉的叫喚,正是從東極小海巡邏歸來的桀云。 桀云見狀,已是了然,命其他海精士兵先行回去,再上前同她打了招呼。言語間含蓄地讓她在天庭好生修行,莫要分心惦記著這里。 楠艾怎聽不出他話中意思,倘若沒有老祖允許,任何人都不得將出入結(jié)界的口訣傳于外人。 而如今,她就是外人。 楠艾同他寒暄了幾句,終忍不住,囁嚅著問:“老祖這些年......還好吧?” 桀云唇邊笑意頓了一瞬,隨即哈哈爽聲笑道:“老祖他哪能不好?除了越發(fā)不愛開朝會,其他也沒甚變化,你遠在天庭就別瞎cao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