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著運奴車來到荊棘鳥莊園的當天，希歐維爾就第四修正案問題在國會發(fā)表演說，被杜南公然打斷。

    這其實是小事。

    因為首相發(fā)表演說的時候，上議院?；庶h們從來沒有消停過。但?；庶h對此有雙重標準，他們覺得杜南的公然反對是極大的冒犯，完全不可接受。

    不久后，杜南因車禍住院。

    酒后肇事的人拒絕為自己申辯，直接就認罪了。

    沒過多久，杜南在醫(yī)院死亡，死因不明。

    媒體一般認為是救治無效身亡。

    但剛才聽納什莉夫人的話，似乎是?；庶h想策劃杜南因車禍死亡未果，不得已再潛入醫(yī)院暗殺。

    杜南是下一任首相的熱門人選。

    他一死，首相直接被嚇出國了。

    首相在國外避了一段時間風頭后，保皇黨內(nèi)部矛盾激化，白銀公、白雪公鬧得不可開交，首相又回國穩(wěn)住了局勢。

    現(xiàn)在可以認為，這是殺了個回馬槍。

    因為他回國后，國內(nèi)反對第四修正案的呼聲也越來越激烈，大學校園游行幾乎要成為日常風景。

    白銀公妥協(xié)撤軍后不久，白雪公在大學遇刺。

    這也是真相未明的懸案。

    希歐維爾曾告訴卡蘭這是白雪公自導自演。

    卡蘭現(xiàn)在想來覺得很有道理。

    因為希歐維爾剛剛妥協(xié)，從東線完全撤軍。

    這時候，作為和平保守派的白雪公，很可能成為他和戴維斯家的報復對象。所以白雪公先下手為強，策劃假爆炸案，在女王和公眾面前賣慘，把矛頭指向嫌疑最大的希歐維爾一派，讓他束手束腳，不敢亂動。

    然后不到一個月，白銀公遇刺。

    這次的狙擊手訓練有素，裝備齊全，完成任務立即自殺。

    這必須是敵對黨派的手筆。

    但卡蘭想不出是誰干。

    現(xiàn)在希歐維爾應該受了點傷，但是不能暴露任何有關信息，不然就參考杜南的下場。在他傷情穩(wěn)定，查明緣由前，卡蘭幾人都得在安全屋呆著。

    *

    白銀公遇刺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最近所有校園游行的審批都通不過，學校內(nèi)的社團活動也受到嚴格限制。憲兵巡邏時間比平時增長近一倍，首都上空時常能看見戰(zhàn)斗機飛過。時不時就有人被安全部門帶去問話。

    整個帝國都籠罩在風雨之中。

    ?；庶h維持著肅冷的平靜，連一向高調(diào)的白雪公都大幅減少公開露面時間。民主黨鴉雀無聲，任誰問首相“如何看待此次事件”，他都只說“等待調(diào)查結(jié)果”。

    戴維斯伯爵多次出入皇宮，每次都呆很長時間。

    整個希歐維爾家只有蒂琳夫人公開露面。

    她在鏡頭和閃光燈中哭泣，柔弱又無助地遮擋面孔，在民眾當中博取了極大的同情。

    在各種議論聲中，康斯坦斯發(fā)現(xiàn)卡蘭和拉斐爾一起休學了。

    卡蘭身體不好，之前也休過一學期病假，突然休學并不可疑。但她在刺殺案發(fā)生后，立即失聯(lián)，并且跟拉斐爾同時消失，這就很奇怪。

    康斯坦斯一直不明白她和拉斐爾到底是什么關系。

    他們倆很熟悉，平時又不交流。只有發(fā)生了什么事，拉斐爾才會主動來找卡蘭。

    康斯坦斯想過卡蘭跟他有一段地下戀情。

    因為拉斐爾已經(jīng)有婚約在身，所以兩人不能公開，只能偷偷摸摸地在一起。

    但這也說不通。

    如果是地下戀情，他們倆不會在刺殺案之后同時消失。

    這畢竟是“地下戀情”啊。

    要是被白銀公知道他的長子帶著秘密情人一起避風頭，那還了得？

    拉斐爾可是野心勃勃要繼承爵位的。

    “唉……這么一想，卡蘭也有點可憐?！笨邓固顾箛@了口氣。

    她跟拉斐爾注定沒有結(jié)局。

    “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

    “哈欠！”卡蘭打了個哈欠。

    她、愛麗絲、納什莉夫人，還有保鏢，已經(jīng)在安全屋里呆了一整周了。這里有充足的水糧，還有書和游戲機打發(fā)時間。

    唯一的不足是，她們不能跟外界聯(lián)絡。

    保安有個衛(wèi)星手機可以接收命令，但其他人都不能攜帶通訊工具。

    卡蘭很慶幸自己把貓送去瑞貝卡家寄養(yǎng)了。

    貓頭鷹自己會捕食，肯定餓不死。

    “你著涼了嗎？”納什莉夫人關切地看著她。

    “哈欠！”卡蘭又打了個噴嚏，“沒有……我感覺挺好的?！?/br>
    保鏢給了她開水和兩片感冒藥。

    “你的抵抗力真的很弱?！奔{什莉夫人擔憂地說。

    卡蘭吃了藥，看著熟睡的愛麗絲，低聲問：“我們還要在這里呆幾天？”

    “最多三天?！北ｇS告訴她，“公爵已經(jīng)出院了?！?/br>
    納什莉夫人眼中閃過一道希望的光：“他還好嗎？到底傷到哪里了……有沒有留下殘疾？”

    “沒有，他好得很?！?/br>
    保鏢并不是在安撫她的情緒，實際情況就是，白銀公現(xiàn)在好得很。

    狙擊手射穿了后座的防彈玻璃，但是未能擊中目標。因為白銀公后座窗上掛了一串幸運兔腳，遮擋了狙擊手的視野，導致那一槍未能命中目標。等他想開第二槍的時候，旁邊的護衛(wèi)車輛就已經(jīng)圍攏，保護它開進掩體范圍了。

    保鏢解釋說：“他側(cè)臉位置受了點擦傷，所以直到今天才公開露面。等他來消息，我就把你們送回去?！?/br>
    “哦，天哪……”納什莉夫人重重地嘆了口氣，又深吸一口氣，“他活著，他活著。我這幾天還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要是他出事了，我將不得不回希歐維爾家的墓園里悼念他。”

    納什莉夫人又重重地吸了口氣。

    她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她們?？ㄌm看見她牽起黑紗擦了擦眼睛，她的肩膀顫抖著，看起來非常瘦弱。

    “夫人……”保鏢想說什么，卡蘭把她拉住了。

    過了會兒，納什莉夫人逐漸平靜下來。

    她又轉(zhuǎn)過身來，眼眶微紅。

    “請問你能把愛麗絲抱去樓上睡覺嗎？”納什莉夫人將保鏢支走了。

    客廳里只剩她和卡蘭。

    納什莉夫人絞著黑紗說道：“你也許會覺得我對愛德蒙沒有那種‘母愛’……”

    “我從來不這么覺得。”卡蘭誠懇地說。

    納什莉夫人苦笑了一下，把這當做是寬慰。

    卡蘭平靜道：“您或許覺得我對愛麗絲也沒有那種‘母愛’。”

    納什莉夫人微怔。

    過了會兒，她輕輕點頭：“我明白了?！?/br>
    她又整理了一下情緒，告訴卡蘭：“我們之前冷戰(zhàn)了近二十年之久。”

    納什莉夫人和上一代白銀公結(jié)婚沒多久就分居了。

    兩人性格不合，而且都不是有包容心的人，分居是最不容易傷害彼此的辦法。

    他們的獨生子愛德蒙·希歐維爾在莊園長大，偶爾來愛爾蘭探望母親。他自小就不擅長表達感情，和母親的關系也很僵硬。

    后來上一代白銀公因急病過世。

    他死時，愛德蒙·希歐維爾剛剛獲得一對雙胞胎兒子。

    “那時候，他請我回莊園，希望我來看看我的孫子們?！奔{什莉夫人不停揉著黑紗，眼神低垂，“我拒絕了。我太軟弱了……不愿意承擔責任，也不希望讓莊園束縛我的自由。所以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br>
    她那時候才四十歲出頭，還有大把時光可以玩樂，不可能再回到那個華美牢籠里照顧孩子。

    所以她沒有同意希歐維爾的請求。

    她只能通過報紙了解荊棘鳥莊園的消息——

    蒂琳開始熱衷動物保護和其他各種慈善事業(yè)，每天都輾轉(zhuǎn)在宴會之上，她妝容精致，揮金如土，贏得所有人一致稱贊。

    拉斐爾和阿諾在仆人和家庭教師的環(huán)繞下逐漸成長。

    希歐維爾整天忙于政事，很少回莊園。

    他在喪父后獨自渡過了最艱難的時期。

    “這之后，我和他再也沒有說過話。直到我去共和國參加塞勒斯的葬禮?！?/br>
    納什莉夫人用深沉而復雜的眼神看著卡蘭。

    卡蘭隱隱猜到什么：“他請您照顧他的女兒？”

    “是的?！奔{什莉夫人悲傷地點頭。

    而這一次，納什莉夫人不能再拒絕他了。

    “我并不是不愛他?！奔{什莉夫人輕聲告訴卡蘭，“我只是，也很愛我自己。我本來以為按照他的性格，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說一句話了……但是……”

    納什莉夫人又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