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手術(shù)開始之前，卡蘭進行了最后一次身體檢查。

    她的身體正處于最穩(wěn)定的狀況。

    情緒也很好。

    可以說，現(xiàn)在進行手術(shù)是最適合不過了。

    但是當(dāng)她被推進手術(shù)室后，好像事情有點不一樣。這里根本沒有醫(yī)生護士，只有希歐維爾。

    他在一塊很大的監(jiān)視屏前坐著，招手讓她過來。

    “你要給我開刀嗎？”卡蘭問他。

    “你精神不錯?！毕W維爾抬眼瞥了一下，“還有心情開玩笑?！?/br>
    卡蘭從他面前的監(jiān)視屏里看見一個人。

    赫洛夫醫(yī)生。

    他在更換衣服。

    這都問題不大。

    問題是他對著鏡子，仔細檢查了發(fā)根部分。

    經(jīng)常使用假發(fā)的卡蘭很明白這個動作的意思，他是在確認里面的頭發(fā)有沒有跑出來。

    “他禿頭嗎？”這是卡蘭的第一反應(yīng)。

    但是過了會兒，她漸漸意識到不對。

    她自己是醫(yī)學(xué)生，很清楚手術(shù)前的步驟，這個赫洛夫醫(yī)生并不是完全遵照步驟來的。也許東歐習(xí)慣不同？但這應(yīng)該是國際衛(wèi)生標(biāo)準(zhǔn)啊……

    “他是假冒的。”希歐維爾的椅子轉(zhuǎn)了半圈，他正對著卡蘭道，“恐怕手術(shù)要推遲了?！?/br>
    他抬手按了個什么鍵，屏幕黑了下來。

    卡蘭聽見外面?zhèn)鱽硪宦暤偷偷臉岉?，她心臟猛然跳了一下。希歐維爾謹(jǐn)慎地端詳她的神色，確認她沒有陷入痛苦，于是慢慢牽過了她的手。

    卡蘭把他甩開。

    希歐維爾眉毛挑了一下，又很快壓住怒色，他安撫道：“沒關(guān)系，等真正的赫洛夫醫(yī)生恢復(fù)過后，手術(shù)還是會繼續(xù)進行……”

    “瑞貝卡博士呢？”卡蘭打斷道。

    昨天，希歐維爾已經(jīng)嘗試了一下，但是沒有找到瑞貝卡。

    他覺得瑞貝卡并不是很重要，因為該交接的工作都有書面記錄。所以就算沒有她也可以順利進行。尋找她并不是最緊急的事情。

    希歐維爾避開問題，解釋道：“有極端分子得到消息，認為納什莉在這個研究所養(yǎng)病，所以策劃了暗殺。”

    很多人知道希歐維爾家投資了這個研究所。

    因為當(dāng)時荊棘鳥莊園舉行的慈善晚會是半公開的，還有媒體參加。

    最近希歐維爾本人頻繁出入研究所，雖然行程不公開，但不排除研究所有人泄密。納什莉夫人在離開二十年后，又忽然回歸首都社交圈，無數(shù)雙眼睛都看著。

    敵對勢力自然而然地把兩件事聯(lián)系到了一起。

    他們覺得納什莉夫人回歸首都，是因為她生病了，需要更好的治療條件。而希歐維爾投資研究所，也是為了自己母親的身體健康。

    如果能借此機會暗殺納什莉夫人，那么希歐維爾又會失去一個重要的同盟家族。

    這些極端分子應(yīng)該是先控制住了瑞貝卡。

    她是研究所的副所長，也是卡蘭的主治醫(yī)師，對整個治療過程最為了解。

    “他們可能是從瑞貝卡這里，得知了主刀醫(yī)生的事情，然后在赫洛夫登機前劫持了他，并且把他掉包了?！毕W維爾告訴卡蘭，“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卡蘭當(dāng)然明白。

    這話的意思是，瑞貝卡兇多吉少。

    因為她不會隨便暴露卡蘭的信息，除非受到了拷問。

    “她活著。”卡蘭立即道，“她打過一個電話給我！”

    希歐維爾覺得很荒謬：“但是當(dāng)時你只聽見一個呼吸聲，你有可能聽錯……”

    卡蘭仍然很堅定：“是瑞貝卡的呼吸聲，絕對不會錯的?！?/br>
    “你怎么可能憑借呼吸聲認出一個人……”

    卡蘭大聲道：“她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個人，她是我親生母親！”

    房間里陷入寂靜。

    希歐維爾似乎消化了一下她這個信息，然后他仔細分辨她的神情，確認她沒有胡說八道。

    “你知道這件事多久了？”他慢慢交叉雙手，靠著椅背，姿態(tài)很有壓迫感。

    “去旅游之前知道的。”卡蘭抬手按住了心口，呼吸有些困難，“她一定是出事了，我早就知道，我昨天就應(yīng)該堅持讓你去找的……你為什么要敷衍我！？”

    希歐維爾慢慢把她拉到自己懷里，拍著她的背安撫：“好了，沒事，有人在找了?！?/br>
    卡蘭并沒有被安慰到。

    她仍然很緊張。

    希歐維爾能從她身上嗅出這種恐懼。

    他斟酌道：“如果對方想殺她，肯定早就已經(jīng)動手了。她昨天打過電話，說明那些人留她有用。也許是因為假扮赫洛夫醫(yī)生的這個人，并不懂醫(yī)術(shù)，為了避免露餡，他們必須留著瑞貝卡用作咨詢?！?/br>
    比起他的體溫，這番分析倒是更能安慰到卡蘭。

    希歐維爾說得很有道理。

    昨天瑞貝卡打來電話也能證明這點，她是能跟外界保持一定聯(lián)絡(luò)的。只要那邊不知道假的赫洛夫已經(jīng)暴露了，那么瑞貝卡就是安全的……

    卡蘭猛然從希歐維爾肩上抬起頭：“你沒有殺掉那個暗殺者吧？”

    “沒有?！毕W維爾回答道，他摸了摸卡蘭的頭發(fā)，溫和地說，“我知道該怎么做，你只要答應(yīng)我好好休息就行了?！?/br>
    “不，我要見到瑞貝卡，我只有見到她才能安心休息?！?/br>
    希歐維爾不置可否地看著她。

    卡蘭眼睛黑漆漆的，但是折出的光芒又澄亮，她垂著視線，這樣看著希歐維爾。希歐維爾覺得自己沒有辦法拒絕，就算他說了拒絕的話，等他想起這個眼神的時候，他也一定會照著做的。

    “我會讓你了解進展?！毕W維爾退讓道，“但你要留在研究所好好休息?！?/br>
    “你不能隱瞞?！?/br>
    “不會。”

    “要發(fā)誓?！?/br>
    希歐維爾從胸前口袋里取出十字架，親吻了一下，然后把它掛在卡蘭的脖子上。

    “現(xiàn)在你得到我的誓言了。”

    卡蘭握住十字架，受難者的輪廓扎著她的掌心。

    醫(yī)護人員把她送回病房。

    希歐維爾如同承諾的那樣，隨時向她告知進展。

    假的赫洛夫醫(yī)生隸屬于某個激進組織。

    他已經(jīng)招供出同黨的位置。

    正如希歐維爾猜測的那樣，他對醫(yī)學(xué)只了解皮毛，做不到像瑞貝卡或者真正的赫洛夫那樣專業(yè)。所以他的同伙沒有殺死瑞貝卡，而是留著她，用以應(yīng)對一些疑難問題，避免讓假赫洛夫露出破綻。

    但希歐維爾第一次見面就看出了他的問題。

    這些掩飾根本毫無作用。

    他們順利救出了瑞貝卡，她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身上倒是沒有受傷。

    因為她在一個多月前受到很大的精神打擊，身體也跟著撐不住了，當(dāng)極端分子們抓獲她的時候，她看起來就很脆弱。他們怕她不小心死了，所以也沒敢折磨，只是拿她丈夫的生命作為威脅，逼問出了目前的治療情況，并且要求她配合偽裝。

    瑞貝卡意識到，這些罪犯以為在研究所受治療的是納什莉夫人。所以她將計就計，也將病人說成是納什莉夫人。

    她想借假信息讓偽裝赫洛夫的人露出破綻。

    但假的赫洛夫也很謹(jǐn)慎，他堅持要見病人。

    幸好希歐維爾出于某種脆弱的占有欲和扭曲的嫉妒心不讓他見卡蘭，否則他們早就知道瑞貝卡在說謊了。

    瑞貝卡被救出后第一句話就是：“我的丈夫怎么樣？”

    然后她第二句話就問了卡蘭。

    救援人員直接把她送回了研究所。

    卡蘭在病房里見到她。

    她發(fā)現(xiàn)瑞貝卡沒有什么外傷，甚至還能自如行走的時候，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我聽見您打電話給我，聲音這樣脆弱，我還以為……”卡蘭忽然哽咽了。

    她用枕頭捂著臉。

    瑞貝卡走到她的床邊，溫柔地撩開她的額發(fā)：“沒事，我已經(jīng)完完整整地回來了。”

    卡蘭仍在啜泣不止，

    瑞貝卡安撫了幾句，然后把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她：“他們會讓我通過電話，教假的赫洛夫一些需要注意的細節(jié)。那天我趁他們不注意，在掛斷后又撥打了你的電話。不過他們反應(yīng)很快，我不敢說什么，只能立即掛斷，匆忙刪除通話記錄……”

    她忽然微頓，眼神落在卡蘭臉上，有幾分疑惑，又有幾分欣喜。

    “你居然能分辨出一個兩秒不到的呼吸聲，我覺得我真是太幸運了?！?/br>
    卡蘭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這之后她眼淚又流下來了。

    “我記性比較好?！彼龕瀽灥亟忉?，“對聲音也很敏感?！?/br>
    然后在心里說，因為你是我的母親。

    瑞貝卡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還有！我掛斷電話之后，你沒有立即打回來！真的太走運了，如果你打回來，問剛才是不是我打的電話，那些歹徒一定會把我殺掉?！?/br>
    “我只是隱約意識到不能這樣做?！笨ㄌm從被子下看著她微笑。

    瑞貝卡迷惑地搖頭：“太神奇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