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羅洋抬頭看了趙子航一眼。他的眼神有點古怪,趙子航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吶吶地道:“你這么看我干嘛?又不是我干的?!?/br> 羅洋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誰,我沒有看見。” 云宿川看著他,慢慢地問道:“也沒聽見說話的聲音嗎?” 羅洋道:“今天是我值日,值好日之后覺得肚子疼,就去上廁所,廁所里只有我一個,然后等我洗完手想出去的時候,就出不去了。” 吳澤驚訝地說:“你沒喊嗎?” 云宿川道:“他被關(guān)的地方在樓道另一頭的拐角里面,喊了也沒人聽見。就像你們幾個崽子一樣,今天要不是湊巧命大碰上我們來找羅洋,現(xiàn)在早蹲在奈何橋底下喝湯去了?!?/br> 趙子航臉一紅,道:“我、我錯了?!?/br> 另外兩個同學(xué)也跟著道歉認(rèn)錯,吳澤站在他們身后,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偷偷看了云宿川一眼,沒說什么。 “行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br> 江灼拿著手機走過來,沖著吳澤等幾個人說道,“你們班主任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到樓下了,都快點下樓,該回宿舍的回宿舍。羅洋,你也去,你們方老師說他送你回家?!?/br> 羅洋乖乖地答應(yīng)了一聲,倒是趙子航問道:“王老師不過來接你嗎?” 羅洋搖了搖頭。 說起來這件事江灼也有點納悶,他一開始接到消息,就是因為王聰敏給班主任方崗打了電話,說是羅洋沒有回家,幾方這才開始找人。 結(jié)果人找到了,他剛才跟王聰敏一聯(lián)系,對方卻并沒有親自過來接,反倒讓方崗把孩子給送回去。語氣雖然不大客氣,方崗倒也好脾氣地答應(yīng)了。 江灼問道:“王老師是另有什么別的事情嗎?” 那邊的電話已經(jīng)掛了,倒是把幾個學(xué)生送到樓下之后,方崗小聲告訴江灼:“她最近有點感情糾葛,忙得很,心情也很差,你別往心里去?!?/br> 只要跟案子無關(guān),江灼自然也不關(guān)心王聰敏的私事,也就沒再說什么。 吳澤見云宿川沒有跟著他們一起下樓,撓了撓頭,便趁著江灼送完她們也轉(zhuǎn)身要回去的功夫,湊上去用一種嬉笑的口氣問道:“江老師,你還要回去查東西呀?用我們留下來幫忙不?” “你們留下來干什么,添亂嗎?” 江灼并不打算體諒這幫剛剛受過莫大驚嚇的皮孩子,在吳澤后背上拍了一巴掌,言簡意賅地表明態(tài)度:“少廢話,趕緊滾。” 吳澤雖然表面上一副狂放不羈滿不在乎的樣子,好像闖禍犯錯對他來說都不要緊,但其實自從剛才被江灼和云宿川救了之后,他就一直在隨時做好了被懲罰的準(zhǔn)備。 按照常識來說,這個時候找到他們的大人們都應(yīng)該狠狠地將他斥責(zé)一頓,像每回闖了禍那樣,對他露出那種又是嫌惡,又是不屑的表情,再告訴其他人,這就是個“壞學(xué)生”,他能干出什么事來都是正常的,讓大家不要跟著學(xué)。 結(jié)果等來等去,江灼從頭到尾什么都沒說,反倒讓他心中惴惴不安的,直到這個時候被罵了一句“趕緊滾”,吳澤忽然覺得莫名其妙的高興起來,摸了摸腦袋跑了。 江灼重新回到了七班教室,云宿川剛才已經(jīng)從窗戶處看見江灼拍吳澤了,大致也能猜到兩人說了什么,沖他笑道:“這小子明明很怕你因為這件事生氣、討厭他,還故意裝的跟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尾巴狼一樣,也是可愛?!?/br> 江灼聽他這么說反倒樂了:“那你明明知道每回跟我這撩閑都要挨罵,不是也堅持這么做了嗎?你也可愛?!?/br> 云宿川:“……” 一向伶牙俐齒的他因為一句“你也可愛”全無招架之力。 江灼在云宿川身邊坐下說道:“鄧一涵寫的東西你剛才都看了嗎?” 云宿川道:“看起來像是一個發(fā)現(xiàn)陳勁飛表面上對他好,但實際卻很厭惡他的心路歷程?!?/br> 江灼道:“概括總結(jié)滿分。而且還有一個重大發(fā)現(xiàn),你看最后一篇日記。” 剛才江灼看到鄧一涵最后一篇日記的時候,只是草草掃了一下,云宿川便帶著羅洋回來了,其實上面的信息反倒最重要。 鄧一涵寫道——“x年x月x日,我把以前的筆記都還給他了,但是忘了拿英語卷子。只能再給一次,其實我不想再和他說話了?!?/br> 這兩行筆跡上面泛著濃重的死氣,正是剛才被靈鑒所感應(yīng)到的那一頁。說明鄧一涵在寫下這番話的時候,死局已定。 云宿川道:“鄧一涵發(fā)現(xiàn)陳勁飛的偽善之后,想跟他斷絕來往,于是把以前借過的東西都還給他,卻漏了一張英語卷子。他這日記是在學(xué)校寫的,寫完之后塞進了椅子里,那張英語卷子咱們卻是在他家里發(fā)現(xiàn)的……” 江灼接口道:“也就是說,鄧一涵出事就在在還完筆記與還英語卷子之間。你看日期,他在被王聰敏訓(xùn)斥的第二天來過學(xué)校!” 云宿川緩緩點頭。 大多數(shù)人都覺得,鄧一涵是白天的時候被老師罰站訓(xùn)斥了,晚上回家的路上出了事,但照這樣看來,他第二天還來過學(xué)校,還了陳勁飛的東西,寫下了這篇日記,然后就走在了奔赴黃泉的路上。 云宿川道:“可是這些日記的碎片在學(xué)校,那半本空白的本子在他家?!?/br> 江灼想也不想地說:“這是個容易被誤導(dǎo)的盲區(qū)??赡芤婚_始就是撕開用的,本上沒有任何寫字壓出來的痕跡?!?/br> 云宿川將整件事情過了一遍,贊同了江灼的看法:“嗯,有道理。也就是說,在鄧一涵死之前最后見過他的人,不是趙子航他們,而是陳勁飛?!?/br> 江灼打了個響指。 云宿川本來因為分析案情而略顯嚴(yán)肅的神情稍微柔和了一點,笑了一下,又說:“另外一點你應(yīng)該也注意到了,日記里除了寫陳勁飛的事以外,還有一句話,說是‘我說我沒有故意偷聽王老師打電話’——鄧一涵究竟聽見了什么,這件事跟王聰敏批評他有沒有關(guān)系,也是個關(guān)鍵。” 這件事算是算不出來的,但如果王聰敏身上有什么東西會說話,或許還能問出來一二。不過這只能等見到她再說了。 江灼道:“也不知道羅洋和王聰敏之間的關(guān)系怎么樣,她今天晚上居然沒來?!?/br> 云宿川道:“比起這個,我對羅洋到底是被誰鎖進廁所里,還有對方這樣做的目的更感興趣?!?/br> 江灼半帶懷疑地挑了下眉梢,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已經(jīng)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你覺得是陳勁飛?” 云宿川笑著點點頭,伸了個懶腰,卻沒有繼續(xù)就這件事探討的意思:“是也好不是也好,都是等天亮之后再調(diào)查的事情了。今天可真是不早了,你還不趕緊回家睡覺去?” 江灼看看窗外,已是月上梢頭,星光漫天。 他又回頭看了看云宿川,忽然心生好奇,問道:“魈用得著睡覺嗎?” 云宿川含笑道:“睡也成,不睡也成。你要是需要我陪,那就睡?!?/br> 江灼“切”了一聲起身,道:“免了吧。我床上地方不夠?!?/br> 兩人出了教學(xué)樓,cao場上彌漫著初夏淺淡的花香,樹葉在風(fēng)中摩挲的聲音和隱約的蟲鳴從不遠處的小樹林傳來,四下極為安靜。 “咱們從小學(xué)藝,經(jīng)常聽那些前輩說起來古時大能飛升舊事,都是滿懷歆羨,其實最大的好處也不過是不老不死而已?!?/br> 云宿川的聲音在夜色中聽起來如同流水一般:“但你說這又有什么好的呢?就算看盡了千代百代的繁華,那些也跟自己沒有關(guān)系,還不如我這時候跟你說說話來的舒坦。這樣想想,真沒意思。” 江灼道:“要照你這么想,誰都是這樣的。你怕長生不老,就像很多人都怕死一樣,但是但是有可能怕死的人明天就變成鬼,也有可能怕活的魈很快就能重活為人,咱們不是也一直在努力找辦法嗎?” 云宿川帶著點嘲諷輕輕嗤了一聲:“反正說來說去,天就是不順人意。” 江灼一攤手:“不是有個詞叫‘天妒’嗎?所以說有什么高興的事或者想珍惜的東西,千萬要擱到心里藏著,不要到處顯擺,你顯擺多了,被他人聽見,會產(chǎn)生加害之心,被老天爺聽見了,就容易發(fā)生災(zāi)禍?!?/br> 江灼在外人面前很少表達自己的想法,相貌和氣質(zhì)又太過于出眾,因此常常會給人留下刻板冷漠的印象。其實大多數(shù)的事情他都看的很通透,這才能夠無論在順境還是逆境當(dāng)中都保持著相對穩(wěn)定的心態(tài)。 云宿川狡黠地問道:“所以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喜歡什么,從來都不說?” 江灼對他何其了解,云宿川這么一問,他就知道對方想說什么。要是平時,他肯定會讓云宿川趁早滾蛋,不過這回看見對方難得發(fā)幾句感慨,很是有些惆悵的樣子,江灼決定逗他一下。 江灼:“嗯,也可以這么講——你看我夸過你嗎?” 云宿川:“……” 伶俐如他都愣了一下,只見江灼眼中掠過一點笑意,徑直走了,云宿川才反應(yīng)過來對方是什么意思,剛才那點沒成型的失落轉(zhuǎn)眼就煙消云散了。 仿佛所有的喜怒哀樂都系在了對方身上,僅僅是一句話,他的心情頓時無限地明媚起來,跺了一下腳連忙追了上去:“哎,我說小灼,你這是什么意思?這是好話吧對不對?……過來,再給哥重復(fù)一遍……再說一遍嘛!” 江灼反手搭在他肩膀上,把試圖拽住自己的云宿川往前一推:“好話不說二遍——走了?!?/br> 第39章 揭穿 吳澤等人在晚上樓門關(guān)后私自留在教學(xué)樓中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畢竟“躲在教室里是為了請筆仙”這種理由,就算是他們自己實話實說了,聽的人也不可能相信。 校方見沒造成什么后果,就把事情交給七班的班主任來處理。方崗讓吳澤幾個一人寫了一份檢查當(dāng)著全班同學(xué)的面念了,本來想著這事也就這樣,結(jié)果卻引起了另外一名老師的不滿。 那個人自然就是王聰敏。 “方老師,我今天不是以老師的身份來找你的,我是作為一名學(xué)生家長,需要你給我一個說法。” 王聰敏坐在方崗的辦公桌對面,抱著手,語氣咄咄逼人:“要不是被及時發(fā)現(xiàn),羅洋就要在廁所里關(guān)上整整一個晚上,會遇到什么危險都不一定,這件事你不能就這樣含糊過去吧?” 王聰敏三十來歲的年紀(jì),穿著深藍色的條紋襯衣搭配西裝褲,若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來看,她可以算得上是個漂亮女人,可惜眉眼之間的刻薄沖淡了這種美麗。 方崗大學(xué)剛畢業(yè)沒幾年,論資歷比不上她,但卻在王聰敏被調(diào)到后勤之后接替了這個班主任的位置,他心知這個前輩因此一直對自己很有意見。 看她得知羅洋沒事之后根本就沒來接孩子的舉動,今天王聰敏會找上門來,也未必是真的關(guān)心外甥,不過較勁罷了。 方崗不想惹事,客客氣氣地說道:“王老師,羅洋同學(xué)這件事也在了解當(dāng)中,我也正在詢問班里的學(xué)生們,您先給我一點時間吧?!?/br> “了解?還有什么可了解的,事情不都是明擺著的嗎?” 王聰敏難以置信地說道:“怎么可能就那么巧,羅洋被人鎖在廁所里,吳澤和趙子航他們就正好在教學(xué)樓里躲著,不是他們干的能是誰,你不會是要包庇那幾個小流氓吧!” 饒是方崗脾氣不錯,也不由被她說的皺起了眉頭來:“王老師你這樣說未免太過武斷了。吳澤他們你也不是沒教過,雖然確實比較淘氣,但頂多也不過是耍耍嘴皮子,卻沒有真的做過什么欺壓毆打同學(xué)的事情……” 辦公室里面除了他倆,就只有坐在旁邊等著上課的江灼。他緩緩將手中的報紙翻了一頁,只聽兩人還在那邊你來我往的,就躲在報紙后面,悄悄瞄了一眼王聰敏的毛絨手機鏈。 王聰敏氣勢洶洶地沖進這個辦公室的時候,拎了一個手包,現(xiàn)在放到了旁邊的椅子上,她的手機斜插在包里,一個毛絨小黃雞的手機鏈就在外面垂著。 那只雞會說話,江灼看上它有一會了。相信身為一只手機鏈雞,它一定會知道許多小秘密的,現(xiàn)在的關(guān)鍵點是怎么把這東西弄到手。 他琢磨了一會,也不大好動用法術(shù),干脆直接走了過去,趁著王聰敏和方崗爭執(zhí)不下的時候,把王聰敏的包給碰掉了。 “吧嗒”一聲響,王聰敏本來就在氣頭上,扭頭一看更是火了:“你怎么走路也不看著點!” 江灼慌慌張張地道歉:“哎喲,不好意思,我?guī)湍寻鼡炱饋?。?/br> 他撿包的時候,手速飛快地將小黃雞擼了下來,同時暗暗掐指,用了個障眼法,雖然只能維持半分鐘,但也足夠了。 在王聰敏眼中,手機鏈還是在那里掛著的。她把包拿過來看了看,見沒什么東西摔壞,瞪了江灼一眼,回頭繼續(xù)和方崗爭執(zhí)。 江灼暗暗在心里感謝方崗幫他分擔(dān)了火力,跟著就冷酷無情地揣著小黃雞出了辦公室的門。 小黃雞本來在手機上掛的好好的,結(jié)果這個奇怪的人類不光把它揪下來,還把它帶走了! 這是公然的拐賣?。?/br> 太可怕了,小黃雞變成了尖叫雞:“你要干什么?大壞蛋!放開我嘰嘰嘰!救命啊嘰嘰嘰!” 江灼捏了一下它的小尾巴,淡定地說:“你喊吧,就算是喊破喉嚨,也沒別的人能聽見。” 這句話雖然已經(jīng)被用爛了,但是依舊致命,小黃雞遭受重創(chuàng),果然不叫喚了,沮喪道:“我身上沒有雞rou,肚子里都是棉花,不好吃的嘰。” 江灼道:“我也不愛吃棉花,但是我喜歡跟雞聊天。” 小黃雞死里逃生,黑眼珠里面迸出希望的光芒:“你想聊什么嘰!只要放了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嘰!” 江灼:“……” 這只雞的語言習(xí)慣太可怕了,跟它溝通一番之后,江灼都覺得自己說話的時候,后面很想加一個“嘰”的尾音。 好在這只雞還算有用,果然告訴了江灼一些王聰敏的小秘密。一人一雞溝通完畢,江灼剛剛把小黃雞給揣起來,身后就傳來一個叫聲:“江老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