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jié)
何箕哂笑道:“這孩子是個急脾氣,你們也不必往心里頭去,過會我去見見他?!?/br> 江老和江辰非全都已經(jīng)去世,目前能管得住江灼也有資格管的,恐怕也只剩下一個何箕了。其他人目前心里正對江灼和云宿川忌憚著,聽何箕這樣承諾都松了一口氣,臉上顯出了些許輕松之色。 邢東最是積極,立刻說道:“掌門,那我去把少掌門叫……請來見您吧!” 何箕道:“他那邊不急,先處理正事。剛才聽你們說山上有不少弟子情緒失控,他們在哪里?” 這件事是易旼處理的,他定了定神,上前說道:“掌門,我們沒有弄清楚這些人到底是被心魔侵襲還是傳染了某種怪病,為了防止災(zāi)禍繼續(xù)擴(kuò)散,已經(jīng)把他們都給控制隔離起來了?!?/br> 他想起剛才云宿川所說的護(hù)山法陣的事情,耍了個心眼,又補(bǔ)充道:“現(xiàn)在正打算啟動護(hù)山法陣,以免其他弟子身上再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只是發(fā)愁沒有主陣人,正好掌門回來了,那就再合適不過?!?/br> 這山上之所以會有一些人出現(xiàn)這樣的失控情況,正是何箕讓人在靈華山上將一些裝有提煉出來情緒的瓶子打開,情緒稀釋在空氣中,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逐漸擴(kuò)散開來。 像步鶴清等人功力深厚,不會因此受到影響,但對于一些功力尚淺的小弟子來說,就很容易因此而情緒失控了。 易旼不知道這當(dāng)中的曲折,但不管是怎樣的原因,只要護(hù)山的法陣一打開,山上靈氣充沛,自動抵抗外來侵襲,最起碼不會讓更多人遭到感染。 他這么說是想借著何箕的力去把云宿川這個江灼的可靠幫手?jǐn)D兌走,何箕卻道:“先把這些人帶過來,讓我檢查一下,確定情況之后再開啟法陣不遲。” 此言一出,所有人無不愕然。 易旼愣了一下,面前說這句話的要不是何箕,他肯定就要脫口問一問對方是不是有病了。 這就譬如是一個地方發(fā)生了瘟疫,大家好不容易把得病的人都隔離起來,該消毒了,突然有一個人出來說,先不要消毒,把被隔離的人都放出來檢查一遍病因再說。 ——這種做法,不是瘋了嗎? 不光是易旼,其他人也都不太贊同,步鶴清道:“這……不太合適吧。那些人吵吵鬧鬧的,精神極度亢奮,打暈了過一小會就能清醒過來,放出來之后不好控制。” 何箕沉默片刻,笑了笑道:“我剛剛回來,就聽各位講述小灼行為的偏頗之處,我還想著他到底是年輕,一會得好好提點(diǎn)提點(diǎn)。結(jié)果這沒說兩句話,對于我的決定,大家似乎也同樣不滿?!?/br> 他一頓,慢悠悠地說道:“所以說……這不滿到底是因?yàn)槲腋僬崎T的能力不足,讓各位失望了,還是靈華派數(shù)年無主,人心散了?” 何箕簡直是精明極了。如果沒有之前跟江灼發(fā)生沖突的事情,他的話還沒辦法達(dá)到這么好的效果。但是幾句話下來,他就意識到,面前在場的人是在盼著他來撐腰去對付江灼。 這樣一來,他們哪敢再引起何箕的不滿?而何箕也正好可以借著江灼剛才的作為,適當(dāng)表現(xiàn)出強(qiáng)硬的態(tài)度。 這步棋走得好,其他人果然被將住了。 萬一何箕真的覺得是他們狂妄無禮,也轉(zhuǎn)頭去支持江灼,他們師徒兩人都站在同一個立場上,那他們還活不活了? 謝宇一聽這話頭,立刻把什么會不會傳染、有沒有可能引起sao亂都扔到了腦后,生怕何箕不高興,連忙沖著易旼使眼色,說道: “掌門師兄,我們沒有這個意思,無論是您還是少掌門,大家都是十分尊重的。您要看,那我們就把人帶上來好了?!?/br> 謝宇都這么說了,易旼也沒法說不同意,只好出去找了幾個人來,讓他們把那些人都帶過來給何箕看,護(hù)山法陣的事自然也只能暫時放到一邊。 他們想著,不管怎么說,何箕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掌門,也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什么重大的失誤,或許掌門這么做是另有深意,最起碼總不能故意要害自己的門派。 現(xiàn)在關(guān)鍵是要讓何箕把江灼給穩(wěn)住,萬萬不能再把他給惹怒了。 這回也是趕上了門派出事,兩名主事者同時上山,靈華派的其他人被放養(yǎng)了這么多年,簡直是措手不及,一時間頗為不適應(yīng)。 他們那邊去帶人過來,何箕又問:“你們的五行印都被小灼給收回去了?” 邢東悻悻道:“弟子和步師叔的已經(jīng)被收走,剩下三枚還在?!?/br> 何箕道:“你們剛才說到啟動護(hù)山法陣的事情,也需要五行印加持,既然差兩枚,還是得去找小灼拿回來才能湊齊。那就把剩下的三枚先給我吧,我一會去問問他?!?/br> 五行印之間有吸力,不過具體運(yùn)用還得看cao縱者的法力如何,如果拿著的人是何箕,應(yīng)該能直接把江灼收回去的另兩枚印章給奪回來。 何箕愿意出頭,步鶴清本來是應(yīng)該高興的,但不知道為什么,聽了對方的話,他心中忽然漫上一股十分微妙的感受,就好像何箕一直在等著說這樣一句話似的。 這回江灼上山的目的就是明擺著要收回權(quán)力,強(qiáng)行壓制他們發(fā)下重誓,交出五行印,那么何箕突然回來,是不是也存著這樣的心思?只不過他的手段遠(yuǎn)遠(yuǎn)要比他的徒弟懷柔罷了。 但這……不應(yīng)該吧?畢竟當(dāng)初東西不就是從他的手里給出去的嗎?不過一走數(shù)年,人也都是會變的…… 這個念頭一涌上來就無法克制,步鶴清心里琢磨著,頭埋的很低,以免其他人注意到自己神情有異,帶來麻煩。 而就在這時,他忽然看見何箕的鞋面上有一個很奇怪的花紋。 何箕一身休閑裝,穿的也是一雙深褐色的運(yùn)動鞋,按理說這樣的顏色應(yīng)該無論沾上怎樣的污跡都不會特別明顯,要不是步鶴清正好低著頭,百無聊賴地盯著地面看,原本也不會發(fā)現(xiàn)其中的端倪。 他盯了又盯,終于確定,那花紋是大半個血手印。 步鶴清猛然想起早上死在草叢里的兩名弟子。 那都是他的徒弟,雖說他的弟子實(shí)在太多了,師徒之間的關(guān)系算不上十分的親近,但發(fā)生命案之后,步鶴清還是仔細(xì)地查看了他們的尸體的。 他清晰地記得其中一個人的情況。 對方的手上沒有傷,卻沾染了胸前傷口上的鮮血,右手前半個手掌上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凹坑,像是臨死前用力按在什么地方的時候印上去的,不過尸體所發(fā)現(xiàn)的地面旁邊,并沒有能夠留下這種痕跡的物品…… 步鶴清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整個會議室里的氣氛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何箕正漫不經(jīng)意地向謝宇詢問一些他離開之后的其他情況,易旼等人正在取出自己保管的那枚五行印。 不管怎么說,跟江灼比起來,他們對于何箕的信任是根深蒂固的。 ——就在上一秒鐘,步鶴清也還抱有著這種想法。 可是現(xiàn)在,究竟誰和誰才是真正的同伙?誰口蜜腹劍包藏禍心,誰冷言冷語心懷善意?那些隱藏在面具背后的容顏,究竟是人是鬼? 詭異感靜悄悄地彌漫開來,仿佛某種不知名的瘟疫似的,無聲無息地潛伏在黑暗當(dāng)中的每一個角落里,幾乎讓人全身的血液都不由得凝結(jié)起來。 身邊那幾個人取出五行印的動作都好像被慢放了似的,撥動心底驚駭。 “不、不、不……” 步鶴清的喉嚨里面咯吱吱直響,他終于忍不住上前一步,一把打開了最先一人即將遞上五行印的手! 做出這項(xiàng)舉動之后,對上何箕看過來的目光,步鶴清覺得自己的每一根頭發(fā)都在戰(zhàn)栗。 易旼從一開始就心存疑慮,所以動作也是最緩慢的那一個,直到看見步鶴清做出這樣的舉動,他也連忙警惕地后退兩步,同時問道:“步師叔,你這是在做什么?” 何箕也同樣是神色淡定,不緊不慢,緩聲道:“步師兄?” 他站起身來,抬手作勢要撫一撫步鶴清的肩膀,說道:“你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難,可以說出來大家一同解決,有什么事非要如此沖動,竟然一言不發(fā)先對著吳師弟動起手來?他做了什么?” 何箕所說的那位吳師弟就是第一個要把掌門印遞給他的人,他本來就被步鶴清弄得有點(diǎn)愣,再被何箕這么一說,眼見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更加不解,吶吶地說:“步師兄,我怎么了?”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步鶴清表現(xiàn)的如此慌張如此害怕,他竟然還是抬起手來,將何箕一把推開。 步鶴清將心一橫:“不是他,是你!” 他一手握住劍柄,一手指著何箕道:“我看見你鞋面上血手印了,那是王迎臨死之前按出來的,殺他的人是你,在靈華山上制造混亂的熱也是你——你一走數(shù)年,突然冒出來要拿五行印,到底意欲何為!” 這變故實(shí)在是太突然了,步鶴清的幾聲喝問說出來,只把周圍的人都給聽的愣住,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 死一般的寂靜當(dāng)中,他們卻見何箕哈哈一笑,突然身形晃動,毫無征兆地向著步鶴清一掌拍了過去。 第156章 生而為人 步鶴清從下決心說出那番話起,心中便已經(jīng)有了防范,見何箕那一掌拍過來的同時,他也立即后退,跟著便要出劍。 步鶴清比何箕的入門時間要早,也要年長,不過俗話說“師父領(lǐng)進(jìn)門,修行在個人”,他對于何箕那令人驚嘆的天賦十分了解,也知道動手的話自己一對一肯定是打不過他的。 雖然做好了這種心理準(zhǔn)備,但步鶴清怎么也沒有想到,雙方之間的差距居然可以大到那種地步。 他拔劍出鞘,何箕卻僅僅是抬起一只手,步鶴清就覺得一股巨力襲來,讓他整個人都倒飛了出去。長劍旋轉(zhuǎn)著飛上半空,落下來的時候穿透了他的肩胛骨。 變故突起,周圍頓時大亂,有人提劍沖過去,有人忙不迭地向后退。之前步鶴清說出那番話的時候,還有不少弟子將信將疑,直到現(xiàn)在才意識到,本派掌門居然是不懷好意的。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一幕,易旼竟然莫名覺得自己松了一口氣——似乎這樣的發(fā)展才是正常的,雖然糟糕,但最起碼不會讓他感覺到那種未知的恐懼了。 在混亂當(dāng)中,何箕單手一劃,氣勁即出,將沖上來的人們逼退,跟著他雙掌一拍,再度平攤開來,手心中平托起一道閃耀的白光,整個會議室的四周立刻多了一層結(jié)界,眾人身后剛剛被推開的房門“啪”地一聲合攏。 “竟然連鞋上的血手印都能看得清,該說師兄好眼力還是愛徒心切呢?!焙位⑿χ鴽_剛剛被人從地上扶起來的步鶴清說道,“不過你揭穿我與否,又能改變什么呢?” 步鶴清滿嘴是血,一時說不出話來,他聽到有人在自己身后厲聲呵斥:“就算我們在場的人不是你的對手,靈華派上下可還有數(shù)萬的弟子!你只有一人,如何應(yīng)對?何箕,你是本派掌門,當(dāng)年退位也是你自己的選擇,為何要如此墮落?!” 何箕道:“因?yàn)槟銈円呀?jīng)跟隨不上我的腳步了。” 眾人微微一愣,便見他再次手結(jié)印伽,會議室的地面忽然裂開,從中冒出一個大鼎。 這鼎是古樸的青銅色,周圍甚至還有斑斑的銹跡,可是就是這樣一個鼎,此時此刻竟然像花盆似的,從中開滿了一片紅艷艷的不知名大花來。 一片黑氣被美艷無倫的花朵吞吐而出,緊接著幻化成了無數(shù)憧憧的鬼影,充滿了靈氣的靈華山上,頓時魔氛籠罩,鬼影繚繞。 這還不算,隔著何箕的結(jié)界,人們都聽見會議室的外面一陣sao亂,其中夾雜著有人高呼喊叫,原來竟是那些情緒失控的弟子們集體暴動起來! “生,他們的喜怒哀樂都隨我;死,這些陰魂的生滅輪回由我掌控。” 何箕的神情依舊溫和從容:“各位,既然你們有幸成為首批得知秘密的人,就來加入他們吧?!?/br> 面對一眾驚呆了的弟子,他目光一轉(zhuǎn):“不過在此之前……這守山陣法確實(shí)也是個麻煩?!?/br> 易旼混在焦慮不安的人群中,依稀感覺何箕似乎是看了自己一眼,他心神一凜,拔腿向后退去,卻感覺有股大力傳來,緊接著身不由己地從人群中跌了出去,被何箕一把捏住了脖子。 “阿旼?!焙位H昵地叫他的小名,簡直讓易旼在恍惚中覺得自己才是他的愛徒——但自然不可能,何箕的徒弟只有一個,而且那位貌似比他的師父還要不好對付。 何箕道:“把你手里的五行印拿給我?!?/br> 易旼被他掐的呼吸困難,現(xiàn)在那枚五行印被符咒封著,就藏在他的胸口。剛才何箕要的時候,他一時猶豫沒有解封,也正是因此,何箕才無法強(qiáng)行奪去。 危險與壓迫感是如此的清晰,易旼這時候已經(jīng)明白了,何箕索要五行印就是為了搶先一步掌控山上的法陣,這樣看來,他和江灼之間已經(jīng)出現(xiàn)裂痕了。 不過這關(guān)自己什么事呢?這種時候就應(yīng)該痛快地把東西交出來,明哲保身才是真的。 但不知道為什么,易旼心里這樣想著,手卻遲遲沒有動彈。 他性格圓滑,凡事能躲則躲,該出頭的時候從來就往后面退,想要的利益卻半點(diǎn)都不肯松開手。 他也有野心,想成為掌門,就暗暗站在一邊,冷眼看著其他人你爭我奪,計(jì)算自己出場的最佳時機(jī)。 可是現(xiàn)在聽了何箕的話,就等于背叛門派! 直面死亡的那一刻,易旼突然不無嘲諷地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身上還是有那么一點(diǎn)骨氣在的,他的手抬起來又放下,終究還是沒有把五行印交出去。 “我……不能叛門?!?/br> 在何箕的注視下,易旼費(fèi)力地說了這么一句話。 我也有從少年時一直留存至今的夢想,我想要成為掌門,是盼望著能夠一展才華,能夠復(fù)興門派,雖然現(xiàn)在看來希望渺茫,但最起碼我不能為了偷生而茍且。 ——這是生而為人,最后的底線! 易旼看見,就算是何箕都因?yàn)樗幕卮鸲冻鲇行┰尞惖纳裆?,緊接著周圍有人沖上去,又被那重生之花上彌漫的重重鬼影逼退,緊接著何箕抬起一只手,重重地想著他的天靈蓋擊來! 在那一刻,易旼簡直都要后悔了,他連忙梗住脖子,緊緊閉上眼睛。 但最后,隨之而來的卻不是想象中的疼痛與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