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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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而言之——阿史那公主。 蕭鐸站定后揮手令眾人退下。 廳內(nèi)只兩人,以及……躲在阿史那公主身后的小紅狐貍。 幻幻畏懼蕭鐸身上的氣勢,畏畏縮縮地躲在公主身后,時不時露出個小半張臉,烏亮亮的眼睛在面沉如鐵的男人身上一掃,立刻縮了回去,只是縮回了毛腦袋,卻露出了個毛絨絨的尾巴尖兒。 “……”蕭鐸他捏捏眉心,盡量緩聲問道:“不知使臣前來為何?” 阿史那公主一愣,收回安撫幻幻的手,笑了笑道:“我想將軍已知曉我是何人,不必這般客套,”見到蕭鐸面無表情,她不在意地揚了揚唇角,“貴國太子的事,幻幻都告訴我了,此次前來……” 她看向蕭鐸肅然道:“乃是為太子招魂?!?/br> 話音落下,屋內(nèi)陷入一片逼仄的沉寂中,阿史那公主似乎沒氣氛所影響,緩緩撫摸著幻幻炸起的毛毛。 半晌,蕭鐸終于開口只說了一個“好”字,便起身去安排,臨走時眼神威脅地看向幻幻。 幻幻紅彤彤的毛毛登時炸起,她可看到了,那男人眼中的警告以及殺意……若嬰嬰出事,她的小命就要沒了。 不過,她相信公主。 長嬰身份特殊,卻到底是假扮的太子,此事萬不能泄露半分,是以蕭鐸只說是新尋來的大夫為太子診脈,并未將阿史那公主的身份等事說出。 遮光的屋內(nèi),幽暗昏黑。 只有阿史那公主手中執(zhí)一盞明燈,她目光虔誠,吟唱著不知名的調(diào)子,縹緲而悠遠卻仿佛在向天神禱告,用她手中的微光指引迷途之人歸家…… 無邊無際的黑暗,霍長嬰茫然前行,不知過了多久,他才似乎看見了一點光亮,那光亮微弱卻很溫暖,指引著他想要靠近。 漸漸地,火舌吞噬房屋的噼啪聲在他耳邊響起,期間夾雜無數(shù)人的嘶喊聲,讓他不由地想要尋找這聲音的來源。 倏地,光亮突然照射在了他的身上,霍長嬰愕然地看著眼前女人跳下城墻的決絕面容。 “母后……” 他伸出手,想要挽留,母親的披帛卻在他手里化作一縷青煙,桃花瓣飄飄搖搖落在他的掌心中。 稚子歡聲笑語中,霍長嬰看到了他和蕭鐸兒時的時光,可笑容還未蔓及眼底,眼前的美好仿若煙花,轉眼熄滅,冰冷的大雪從天而降,覆了他滿身滿頭。 小廝仆婦凄厲的呼救聲越來越近,逐漸將霍長嬰淹沒,賊寇森寒的刀鋒映亮他眼中的恐懼、錯愕、不甘,劇痛席卷而來,倒下時,阿鐸滿是痛苦的絕望的稚嫩面容出現(xiàn)在他最后的視線中。 這一次,沒有人替他擋下這致命的一刀。 河水濤濤,霍長嬰緩緩踏上幽暗河流上的拱橋,濃霧彌漫,似乎有鈴聲在前方響起。 是引魂鈴! 他愕然向前看去,如今再熟悉不過的黑白無常就出現(xiàn)在他面前,霍長嬰猝然低頭,就見手腕上纏繞著沉重的鎖鏈。 他死了嗎?! 不,這并不是他的手,霍長嬰低頭反復看著眼前的手,手腕纖細柔弱并未長開,正是孩童的雙手。 他這動作帶動鎖鏈嘩啦啦響,白無?;仡^看他一眼,繼而便頭也不回地前行,從不曾回頭的黑無常慢慢吟唱著他熟悉又陌生的調(diào)子—— “往生路上莫回頭,奈何橋邊無奈何?!?/br> 霍長嬰茫然地被拉著前行,生前的記憶似乎在慢慢流逝,無數(shù)的片段從他眼前滑走,如同死時他拼命也抓不住的生機。 最后,少年那張絕望而愧疚的面容從他眼前浮現(xiàn)。 他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畫面,少年眼底的悲傷和絕望似乎透過腦海中的畫面?zhèn)鬟f至他的心底。 霍長嬰忽的頓住腳步,不,他不能就這樣死了! 可孩童的身體本就無力,他哭喊著卻發(fā)不出聲,漸漸地,他似乎都忘記為什么要掙扎反抗。 心里明白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將要離他而去,可他卻無能為。眼淚流了滿臉,直到最后哭不出來,兩行血淚慢慢從小長嬰稚嫩的面龐上滑下。 牽引他的白無常似乎有動容,黑無常卻嘆息一聲,搖搖頭毫不留情地繼續(xù)前行。 突然。 忘川河水驟然轉急,無數(shù)的幽暗浪花飛濺而起,驀的,有什么沖破重重河水飛躍而上,熠熠流光瞬間沖散迷霧,照亮了幽暗的地府! 閃爍著五彩流光的鯉魚,漂亮的尾巴甩斷勾魂鎖鏈,緊接著翻身將還在驚訝的小長嬰卷到了背上,直沖上天際飛離幽暗壓抑的地府。 璀璨流光消失在東宮偏殿里,化作漆黑暗淡的雙魚耳瓶。 等霍長嬰再睜開眼,本以為會看到小阿鐸偷偷咬他時的樣子。 卻發(fā)現(xiàn),眼前竟是東宮兵荒馬亂的一切。 從民間迎回的太子他的太子妃今日生產(chǎn),可過程卻似乎并不順利,穩(wěn)婆們正焦急地安撫著快要脫力的太子妃,門外,還是太子的年輕今上焦躁地在門口踱步。 “唔啊啊——!” 孩童響亮的啼哭瞬間驅(qū)散眾人心中的擔憂和焦躁。 “生了,生了!” 年輕的今上滿面喜色,推開企圖勸說的宮人快步?jīng)_進內(nèi)室,“阿菀,你怎么樣……”話音戛然而止,太子看著眼前的景象呆立當場。 宮人手中抱著個襁褓里裹著啼哭的嬰兒,而凌亂的床榻上太子妃仍是呼痛不已。 “還,還有一個!” 穩(wěn)婆顫抖著聲音稟告道:“娘娘這胎是雙子,才,才會難產(chǎn)……” “肯定是個小公主,肯定是個小公主?!狈€(wěn)婆喃喃著,也不知是在安慰太子,還是在祈禱自己能活著走出東宮。 仿若驚雷劈中,年輕的今上看著眼前的一切一言不發(fā)。 霍長嬰冷眼看著,他知道大殷皇家對雙生子的諸多避諱,前朝曾有雙子之亂朝政動蕩數(shù)十年,如今大殷皇家便將雙生子視為不詳,除非龍鳳。 細弱的啼哭再次響起,仿佛石化的今上忙低聲問道:“是男還是女?” 抱著襁褓宮人的雙手顫抖,幾乎將孩子摔落在地,今上急切而小心地接過孩子。 還是男孩。 僥幸的心瞬間沉到谷底,年輕的今上面色驟冷,一屋子的宮人瞬間跪倒在地,紛紛噤若寒蟬,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 安靜的宮殿里,只有孩童的哭聲,響亮里夾雜著一絲微弱的啼哭。 相伴而生,卻成為彼此致命的克星。 年輕的今上抱著兩個襁褓踟躕地坐到太子妃榻邊,還未開口,就聽見太子妃虛弱卻堅定的聲音傳來。 “我知道你的處境,但我不會不怪你……” 清冷的聲音一開口似乎就要將兩人數(shù)年相互扶持的情誼抹去。 她定定地看著帳頂熱鬧華麗的團花牡丹紋路,眼淚從眼角滑落:“孩子是我生的,我想他們都活著?!边煅实穆曇舻阶詈髱缀跷⒉豢陕?,還是太子妃的王皇后從始至終沒有看丈夫和剛出生的孩子一眼,便再也撐不住閉上了眼。 看著因脫力氣而昏睡過去的太子妃,太子久久不言。 半晌,他將孩子交給乳娘,大步走出宮室,臨走前下令封鎖太子妃所住的宮殿。 而另一邊,御史中丞霍淵在深夜秘密入東宮。 “老師!” 年輕的太子剛要跪拜而下,就被霍淵扶助:“使不得,微臣當不得太子之師。” “當年我流落民間若非得您教誨,如今即便得了這位子,也只是個草包,”太子神色恭敬,鄭重道:今日深夜打擾老師,實在是情非得已?!?/br> 霍淵聞言便知此事之重,“殿下有何吩咐,微臣定當竭力而為?!?/br> 于是,自從那日起來,人人只知道東宮太子妃誕下小皇孫,而永安城清河巷子的霍家則添了新丁。 秘密出宮的嬌子里,霍淵看著懷里抱著小手熟睡的孩子,面上凝重柔和了些,他saosao小娃娃白嫩的臉頰,低聲道:“今天起,你便是我霍家的兒子,名喚……” “長嬰,霍長嬰,如何???” 小娃娃聞言,卷翹的睫毛微微動了動。 春去秋來,時光仿若流沙,無數(shù)的景象在眼前飛快掠過…… 最后停留在白城軍營中的帳子里,霍長嬰看見蕭鐸掀開帳簾進來時那錯愕驚慌的面容,以及自己抬手捏決捏碎母蠱的景象。 周遭重歸于黑暗,沉寂吞噬一切。 霍長嬰怔怔站著。 原來,九年前他真的死了一次。 原來,他這輩子也出生在皇家。 原來…… 第92章 回程 不知道站了多久, 還是只有一瞬間,點點的光亮在霍長嬰眼前跳動,耳邊響起陌生的調(diào)子, 讓他不由自主地跟著那點光亮走去…… “醒了醒了!” 幻幻歡快喜悅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迷蒙間, 霍長嬰似乎還感到手背被毛絨絨的東西蹭過。 “我早就說公主沒問題吧, 哼,你, 你干嘛瞪我……” 霍長嬰聽見幻幻的聲音越來越小,手背毛絨溫暖的觸感也刺溜一下消失了。 他努力睜開眼,等模糊的視線聚焦,他側頭看去,就見幻幻正躲在一人身后, 那人手執(zhí)一盞燈,眼熟的很, 正是扮作使臣的阿史那公主。 想來他夢中聽見的調(diào)子,也是這位大祭司所為。 可等霍長嬰看到身邊人時去,卻不由愣住。 “阿,阿鐸……” 男人面容憔悴, 眼底有明顯的青黑痕跡, 仿佛老了數(shù)歲,見他醒來眼底似乎有些濕潤。 霍長嬰笑了笑,想說些什么下一刻卻被人牢牢抱進懷里。 旁側的阿史那公主和幻幻識趣悄悄離開,并尋了個借口, 讓守在門口的侍衛(wèi)不要讓人進屋, 留給他們獨處的空間。 男人的手臂結實有力,幾乎要將他揉進血rou, 低頭埋在他脖頸處,呼吸并不安穩(wěn)。 一時無話,霍長嬰?yún)s能清楚地感受到蕭鐸的不安和恐懼,這讓他想起夢中所見,上輩子阿鐸親親眼看著他倒在自己面前時的模樣。 那時候,阿鐸該是如何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