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面對即將到來的盛大女兒婚禮，威爾森太太似乎表現(xiàn)得索然無味。以她對時尚濃厚的追求與興趣，這二個月來她卻從來沒有和路易討論過自己女兒禮服的事，她應(yīng)該有一大堆喋喋不休的設(shè)計意見才對——這里弄個刺繡，那里加個荷葉邊…諸如此類。保持淡定可不是她該歸屬的特性。路易回想起，自己是不是也從沒聽她談?wù)撨^自己的女兒？她有女兒吧？

    至于威爾森小姐，就更別提了。

    這位當事人，十分鐘前才知道她名字叫伊蓮的小姐，根本從頭至尾連個臉都沒露過。她明明是整件事最直接的關(guān)系人，卻完全沒與路易有任何交集，連見都沒見他一面。路易重視這個重新出發(fā)的設(shè)計工作，所以克盡己職牢記她所有數(shù)據(jù)，盡心盡力想為威爾森小姐打造一件獨一無二的婚紗，想讓婚禮在他手中完美無憾呈現(xiàn)。他以為這是每個女人心中的夢想。但，直到剛剛，他還是不禁深深懷疑，自己才是這個婚禮最上心的人。

    佇立在街道，路易遠望道路盡頭。

    這一切，詭異到天際！

    一路回到米德蘭飯店，路易不知道自己怎樣回來的。他情緒低落，打從威爾森先生那里離開之后。他還是被打擊了，燃燒熱情所完成的作品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激情回應(yīng)讓他消沉，非常消沉。他這幾年在時尚界上接收的推崇與贊譽，全在一天之內(nèi)瓦解，天崩地裂。

    但他清楚，被摧壞那么徹底的根本原因也不完全是威爾森小姐的禮服，那只是條導(dǎo)火線。經(jīng)過大廳，進到電梯，步入房門，在這個平淡無異的過程之中，一個久違的sao動，在他血液中蕩漾。

    「晚上，老地方?！?/br>
    路易從手機送出訊息后，把它扔向床頭，自己也應(yīng)聲倒下。頭頂?shù)鯚舻慕饘贌糇从持纳眢w，扭曲又模糊。連接著身體的那張讓所有人迷戀的臉更是混沌不清。

    這就是人們想像的那種完美。

    望著天花板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形象，他閉上眼，慢慢，飄入幽幽影像。

    人影、晃動、奔跑。

    混亂…模糊…吵雜…

    苦澀。

    “叩叩——”

    迷蒙中好像有聲音傳來。

    “叩叩叩，客房服務(wù)?！?/br>
    路易睜眼。

    夕陽余暉從半開的窗簾撒入，一長條，從他的腿延伸到他的眼睛。他懶懶起身，朝門走去。

    “晚安，您的晚餐?！?/br>
    一位金發(fā)男服務(wù)生推進一臺餐車。

    “我不記得我訂了任何食物?！?/br>
    “嗯？讓我確認一下…713號房，威爾森先生點的。   ”

    服務(wù)生看著一張收據(jù)說。還沒弄清狀況的路易，瞥見床頭的手機閃爍，取來一看，有二則未讀訊息：

    「等不及今晚的來臨?！?/br>
    「Dear   路易，感激你的費心工作，為你送上一份薄禮，祝你用餐愉快。威爾森。」

    他睡著了，沒注意到短訊。

    侍者為桌上的三根淡粉色蠟燭點上柔光，這份晚餐還附上了一座銀制燭臺。服務(wù)生離開后，路易坐在桌前，看著上面的肋眼牛排和沙拉、甜點，以及一瓶奧比昂酒莊(Chateau   Haut   Brion)的紅酒。

    嗯…該怎么說？

    眼前這個景象若再加束花，簡直活像個求婚晚餐。

    但他，確被拋棄了。

    路易確定威爾森先生不會再見他，這是個餞行晚餐，寓意再明白不過——親愛的路易，我真心感謝你的用心，你是如此專業(yè)地完成這項任務(wù)，我們對你抱著敬佩，雖然我們對你設(shè)計出什么東西其實毫不在意。請收下我這份聊表心意的禮物，然后你可以心無罣礙地離開了。

    路易真等不及今晚的來臨。

    在他的心枯萎以前。

    七點零三分零七秒。

    他坐在房間椅子前盯著墻壁時鐘指針緩慢的進行，無疑是個扎心酷刑。

    秒針又繞了二圈，這二分鐘宛如白堊紀一樣長，他實在等不下去了。從浪漫過度、動也沒動的佳肴前起身，路易套上一件水藍色薄外套，拿起一個紙袋，帶上桌上那瓶奧比昂酒莊紅酒與玻璃杯，打開房門——

    呃？安——妮小姐？

    沒錯，門外站著安妮小姐，威爾森先生辦公室的安妮小姐。

    路易錯愕。

    “路易，晚安?！?/br>
    “晚安。安妮小姐怎么…”

    “您喜歡今天的晚餐嗎？我特地選的，不知道合不合您的意？”

    原來這都是安妮小姐的杰作。她這分明是假公濟私。他就想，威爾森先生怎么會給他送個燭臺……

    “您要出去？”

    “喔，對。”

    他說，很高興安妮小姐發(fā)現(xiàn)這個事實。就算她有美麗的英國腔，也挽救不了她必須離開的事實。他本來還想是不是太早出發(fā)，現(xiàn)在看來不只是不早，更是必須馬上出發(fā)。

    他望一眼安妮小姐。

    她明顯打扮過了，還費了一番心思。

    她的頭發(fā)多了波浪，口紅不是下午那個淡橘色，眼睛也畫上不同色彩，衣服更是件淺紅色絲質(zhì)小禮服。不過衣服腰線太低破壞臀型，裙襬的裝飾太累贅……shit!   路易暫停自己不受控制的職業(yè)病，將思緒拉回重點。重點是安妮小姐這妖嬈模樣，晚上獨自一人到男人的房間干嘛？？

    “妳不是親自來確認晚餐吧？但我必須走了，不能招呼妳?！?/br>
    路易說，關(guān)上房門，走向電梯。

    “喔？沒事，只是剛好經(jīng)過這里，我也要走了。”

    她跟著路易進電梯說，語氣有些無措與倉促。

    她當然不是「剛好」經(jīng)過這里，路易不是笨蛋。

    失望很好。

    路易覺得，這比她未來可能會更失望好。路易安靜站在電梯中，決定不再多關(guān)照安妮小姐的期許，以免誤導(dǎo)她，雖然她已經(jīng)被誤導(dǎo)。走出飯店，他替她招了輛車，即使不再多關(guān)照但基本的紳士風度他還是有的，雖然他覺得這輛車本來應(yīng)該是他的。作為一個成熟穩(wěn)重的男人，路易只能收斂自己的焦急，再等待下一輛。

    送走安妮小姐以及她凝望不舍的眼神之后不久，路易也離開米德蘭飯店。當初他選擇入住這里，除了因為離威爾森先生辦公室不遠，還有就是這里到今天晚上要去的「老地方」車程不超過三十分鐘。

    「到?jīng)]？」

    才坐進出租車里，他就發(fā)出訊息。

    如前，作為一個成熟穩(wěn)重的男人，路易一般不會這樣緊迫盯人，優(yōu)雅是他另一個名字。但現(xiàn)在的他卻如此迫不及待，像只亢奮的野鹿。

    「在路上。」

    他收到回覆。

    欣喜翻出心坎。

    有人也提前出發(fā)了。

    看來，迫不及待的不止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