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說：“我留給老陳的畫你不是看到了嗎，我們現(xiàn)在就在這幅畫里。”

    “爸，”我直愣愣看著他：“你能不能跟我說明白，在你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我的事你全知道，既然要我?guī)湍?，就不要隱瞞了。全告訴我好嗎。我已經(jīng)長大啦?！?/br>
    老爸做個手勢，帶我進了里屋，屋子不大，格調(diào)古香雅致，家具門窗全是竹編而成，看著就那么舒服。他讓我坐在椅子上，在地上走了兩圈，似在斟酌然后說：“連科，我要跟你說的話，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但我保證全是真話。”

    “爸，你說吧，再離奇古怪我也有心理準備?！蔽艺f。

    他嘆口氣，又思索了很長時間?？梢娺@個事太復雜，一時竟然不知從何說起。

    “連科。其實我不是現(xiàn)代人?！彼f。

    我瞪大了眼睛：“你真的是從明朝穿越來的？”

    “我也不是明朝人?！彼f。

    “那你是？”我疑惑，難道比明朝的時間更早？

    老爸斟酌了一下說：“我是陶朝人?！?/br>
    我一開始沒聽清。他又重復一遍，告訴我是陶瓷的陶。我被氣笑：“爸，中國歷史上有這個朝代嗎？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生在蠻夷之地，取了他們的年號。”：嘿言格

    老爸道：“孩子，你知道玄武門之變嗎？”

    我愣了，不知道他說這個是什么意思，點點頭說知道。玄武門之變是中國歷史比較著名的一次宮門政變事件，唐高祖繼位后，把太子之位傳給了兒子李建成，可李世民那是什么人，一代雄主，戰(zhàn)功威信顯赫。手底下文官武將個個都是傳奇人物，哪能甘愿人后。兩派明爭暗斗，最后在玄武門那嘎噠。李世民設(shè)計整死了哥哥和弟弟，自己當了太子，倆月之后他爹退位，他又當了皇上，這才開拓了大唐盛世。

    這種歷史事件不需要太專業(yè)的知識，基本上小學生都知道。

    老爸說：“我來自陶朝。在我的那個世界，李世民發(fā)動玄武門之變失敗，被他哥哥李建成害死。陶朝就是李建成當皇帝后，另開國號建立的?！?/br>
    什么？！這下我真吃驚了，坐在椅子上半天沒言語，大腦嗡嗡響。

    老爸說：“簡單跟你說吧，我來自另外一個平行世界。那個世界和你的世界，歷史和發(fā)展軌道完全不同，根源就在玄武門之變?！?/br>
    我腦子已經(jīng)亂七八糟，如果不是經(jīng)歷了這么多，肯定以為我爸在胡說八道，早年點燈熬油當文學愛好者寫小說，把腦子寫壞了。

    他繼續(xù)道：“我所在的時代，陶朝剛剛開始盛世，還沒有后來的朝代更迭。盛世時，物資極大豐富，百姓知足常樂，鄉(xiāng)野雞犬相聞，其實不在誰當皇帝，只要老百姓過好了，天下太平這才是正道?！彼f：“我們那里盛行神仙道，就是修行，用你們這里的話說，物質(zhì)豐富之后開始追尋精神上的圓滿和突破。我離家出走，進山訪尋高人，于終南山因為機緣認識一位出家道長，道長名諱就不和你說了，我跟隨他開始修行?！?/br>
    我看著父親的眼睛，他的眼神誠懇，我憑直覺感覺到他說的是實話，最起碼他認為是實話。

    “修行中很重要的一關(guān)就是入妄。”他說：“關(guān)于入妄的意思，你在瀕死幻境時，尤素已經(jīng)和你解釋過了。”

    聽到這話，我驚得從椅子上站起來：“爸，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那是我的夢啊。”

    老爸笑：“你的夢就是我造的?！?/br>
    我看著他，眼前熟悉的人突然感覺到陌生和可怕，不知什么感覺，只是全身冰涼，像是罩在罩子里。

    “稍安勿躁，等我說完你就明白了，我還沒全能到上帝的地步，要不然我也不會現(xiàn)在陷入困境里?！崩习终f。

    我坐回椅子上，后背有些發(fā)涼。

    他繼續(xù)說：“連科，在你印象里，你覺得妄境是什么樣的。”

    我揉著腦袋，有點頭疼：“大概就是自己想象出來的世界吧?！?/br>
    “可以這么說，”老爸道：“世界初時誕生于你的意識和想象，可它一旦成形，你就控制不了，它發(fā)乎人心，卻成于自然之道。我在能力之內(nèi)，能感知世界的某些細節(jié)，但無法影響它的走勢和發(fā)展?！?/br>
    我一開始聽，沒怎么聽進去，腦子在胡思亂想。可聽到后來，越聽越不是味，突然之間冒出一個極度荒謬和顛覆的想法。

    我瞪著眼看著父親，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說道：“爸，你的意思是，我所在的世界……壓根就是你想出來的，它只是一個……妄境？”

    老爸哀傷地看著我：“連科，我知道這很難被接受，不過這就是事實?！?/br>
    我腦子嗡嗡響，世界觀像是被核彈轟炸過。mama，隆城，尤素，鳥爺，解鈴，老陳……我從小到大經(jīng)歷的一切，認識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我自己，都是被想出來？！

    我們壓根就沒真實存在過！

    我看著爸爸，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想哭又哭不出來，我苦笑：“爸，我是你想出來的嗎？”

    老爸斟酌說道：“我創(chuàng)造了世界，世界創(chuàng)造了你的母親，你是你母親孕育出來的……我沒法說是我創(chuàng)造了你，只能說咱們之間有一定的因果和邏輯關(guān)系。這個關(guān)系太復雜了，無法言語道斷?！?/br>
    我抱著腦袋，站起來顫抖著說：“爸，你的說法我很難接受，難道我活這么大就是個笑話？我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只是你的夢中人？對不起，我要離開這里。”

    我要走。老爸一個箭步飛過來，拉住我的手：“連科，關(guān)于真妄，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難道妄境就不真嗎？不真為什么它還存在在這里？空的概念一旦形成，它便成為非空。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古畫就是個妄境，可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摸摸桌子，再摸摸椅子。連科，關(guān)鍵的問題不是真和妄，而是你如何面對它，用什么態(tài)度去面對！這是我歷經(jīng)妄境，悟到的一層道理?！?/br>
    我看著他。

    老爸說：“不管是真是妄，你都要真妄如一，該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因為它是假的就破罐子破摔，不因為它是真的就戰(zhàn)戰(zhàn)兢兢。世界無論怎么變，你還是你。當我悟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就從妄境中蘇醒過來了。”

    老爸勸著我，我努力冷靜下來，回到座位上坐好。

    他告訴我，他在自己的世界修煉時閉關(guān)入妄，進入妄境后卻妄中不知妄。身處妄境忽然有一天醒悟，明白了我是誰，我是怎么出現(xiàn)在這里的，這便是破妄的第一步，所謂覺醒。

    “現(xiàn)在你就覺醒了？”我問。

    老爸點頭：“我覺醒的契機是在生你的那一天。醫(yī)院里抱到你，那一刻我看到了自己的后代，看到了生命的延續(xù)，說不清怎么回事，我像是福至心靈，突然想起了一切，想起了我的真身修行。那一刻開始，我便開始尋找破妄的方法。”

    我大概是聽明白了，老爸在妄境中覺醒，明白了自己的來歷，下一步他要做的就是脫離妄境，回到原來的世界。

    “就在尋找破妄的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很殘酷的事情?！崩习掷^續(xù)說。

    “什么？”我問道。

    “你的世界并不是我的第一層妄境?！?/br>
    “什么意思？”我眨眨眼，快速思考著。

    老爸想了想說：“我一共有五層妄境，你和你mama所在的世界是最后一層，也就是第五層。打個不太恰當?shù)谋扔?，我身上套了五件衣服，只能一件一件脫下來?！?/br>
    我一下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現(xiàn)在要回到第四層妄境？”

    “對?！蔽野肿吡藘扇?，然后在地上重重踏了一腳：“就是這里。”

    “這幅畫？”我瞪大了眼，事情一波一波沖擊得幾乎無法思考：“你的意思是讓我?guī)椭?，一層一層妄境地過關(guān)，最后回到你所在的現(xiàn)實里？”

    老爸點點頭：“沒錯，你很聰明，你是我孩子里最聰明的一個。”

    “那怎么才能過關(guān)？”我問。

    “連科，你知道妄境是怎么從意識里生出來的嗎？”他問。我搖搖頭。他說道：“當走在人生岔路口的時候，你一個決定就會分裂出一個世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