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
書迷正在閱讀:你的暴烈太溫柔(雙男主,1v2)、頡頏、探春錄(古言集)、當(dāng)祖安少女穿進了rou文、唯捆一生(骨科兄妹女s男m)、當(dāng)真、末世大佬在七十年代當(dāng)村霸、上司每天都撩我、小和尚,花、兩情相愉(高H 1V1)
他把窗戶推開一條縫,鼻尖觸碰到空氣的濕涼。 側(cè)耳傾聽——沒有喝罵、沒有尖叫,沒有人體壓過草木的窸窣。 雨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了,花葉靜默,唯有階前點滴,像砸在耳膜上。于是心跳漸漸平緩,他知道自己確實醒著。 天剛開始亮,鄰居家的雞還沒有叫第三遍。他躲在窗簾后,努力辨識庭院里的陰影。 大門好好地關(guān)著。水井,爺爺?shù)淖孕熊?,翻倒的石臼,晾衣服的竹架?/br> 籬笆上絲瓜藤稀稀疏疏,遮不住人。 水泥地上清白一片,沒有可疑的跡象。 花圃聚集著大團黑影,是藏身的好地方。他不敢眨眼,視線一寸寸掃過粗石累就的院墻。 沿著墻角,黑乎乎地趴著一大片灌木。爺爺懶得打理,用半人高的印度榕擋住那片木刺猙獰。丁香站在灌木叢里,倚墻而立,濃密的枝條掩住了墻頭林立的玻璃碎片。龜背竹巨大的葉片溫順地低垂,籠罩著下面的花葉萬年青,和更底下靜臥的蒺藜。 在這片險地之外,仙人掌、蘆薈和鐵海棠圈出安全的邊界。 植物豎起層層刀劍,而他仍警惕地檢視,直到確定一切都符合白日的剪影。 他稍稍安心,重新關(guān)上窗戶,插好窗栓。 身后突然傳來怪響,他渾身一抖,凝固在窗臺下。 噓——不要出聲。 手指,頭發(fā),膝蓋,脊背,像是突然長滿了耳朵。他忍住戰(zhàn)栗,用全身靜聆。 什么聲音? 是腳步嗎? 魔鬼踩著竹葉來了嗎? 別怕,別怕。 只要不動,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 遠處似有狗叫。 又是一聲怪響,伴著一聲沉重的呼吸,還有布料摩挲的聲音。 他摳著地磚,漸漸明白過來。是堂兄的囈語。 他還在老宅,在自己的房間里。 堂兄摔斷了腿,昨天才出院?;貋碇?,因為行動不便,就從閣樓搬下床來和他一起住。 他從窗臺下起身,來到堂兄床邊。 堂兄睡相不好。就算一條腿上了石膏,被固定在架子上,他還是擰著身子,曲著另一條腿靠到墻邊,一手舉過頭頂,一手垂在床沿。薄被橫過他的腹部,快垂到地上了。 他輕輕把被子提回床上,被子還帶著熱氣。堂兄咂吧了一下嘴,把臉扭到一邊,露出耳下結(jié)痂的劃痕。在醫(yī)院住了兩周,他長了些rou,連個子都抽長了,只是膚色依然黝黑。 他回來時,爺爺還帶著鄰居在山上找人。幾個鄰家的阿姨陪著奶奶坐在門前,奶奶抹著眼淚。 他藏回小路,繞著院墻摸到后門。 后門附近就是洗衣池,洗衣池旁沒有人,只有鄰居家的門前燈照著,下幾步臺階就是漆黑一片。 他從前只在下午來過,陪奶奶來洗衣服。那時的池水清淺又涼爽。 他扶著臺階慢慢蹭到水邊,脫下褲子,撩起衣服,去抹身上干涸的黏液。 血跡無所謂,手上、腿上全是口子,可以糊弄過去。只是口水和那東西一定要抹干凈。衣服里面也要抹干凈。 輕,一定要輕,不能引人注意。 他前所未有地冷靜,一邊注意周圍的動靜,一邊悄悄浸濕手掌。 水真冰啊。 冰得他全身哆嗦。 胸口卻像有團火苗,貼著骨頭緩緩燃燒。 堂兄說池子以前淹死過小孩,后來就在臺階下加了一塊大石板,只留下人頭寬的間隙走水。 他把臉貼近水面,黑洞洞的,看不見石板,看不見倒影,像貼近一片虛無。 前面有苔蘚和泥土的氣味。 如果能鉆進這片世界,是不是就可以熄滅火苗,把一切都抹掉? 水池深處傳來隱晦的咕嘟聲。 他聽了一會兒,慢慢下了決心。 他按原路摸回院子旁,聽見有人同奶奶說,大的已經(jīng)找到了,在墳山邊摔斷了腿,看墳的人叫了車,已經(jīng)在往下抬。小的還沒找見,他們打算再往西邊找…… 不能再等了。 再找下去,就要被發(fā)現(xiàn)了。 他把打濕的褲腳挽起來,沾血的部分不算明顯。 他扶著墻,盡力以正常的步伐走出去,叫了一聲奶奶。 堂兄的呼吸緩慢又沉重。醫(yī)院為了能讓他睡好,開了鎮(zhèn)痛藥。睡前他看著堂兄吃了。 他俯下身,透過頸側(cè)薄薄的皮膚,仿佛能看到血管在跳動。 如果皮rou被撕開,糾結(jié)的管道和肌rou就會暴露出來,像開敗的花朵。 他把自己的手比在旁邊,黑白分明:纖細的、孱弱的、小孩子的手,和少年敏捷的、頎長的脖頸。 凸起的喉結(jié)像顆小小的果實。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鎖骨和下頜之間一片平滑,宛如一截細蓮藕。 所以才那么容易被掐住。 他一點點撫摸自己的身體,肩膀,手腕,小臂,腰,大腿——全然是兒童的模樣,瘦弱到骨節(jié)突出。 還有性器。 那人嗤笑著,把它捏在手里,說,小雞兒挺嫩。 他劇烈地顫抖,緊咬牙關(guān),不讓牙齒互相碰撞。 噓——不要出聲。 不能被發(fā)現(xiàn)。 恐懼和怒氣從腳底攀升。 狗在嗚咽。 必須得做點什么。 他看著自己的手。僅靠這雙手是不行的。 得是更尖銳的東西,才能貫穿。 他回頭搜尋。熹微的晨光透過窗簾,房間里像籠了一層霧。 他在霧氣中拿起鉛筆,回到床前。 床上的人眉頭微皺,一無所覺。 只要對準(zhǔn)位置,把全身的重量都壓上去…… 他暗暗數(shù)著呼吸,思量著什么時候下手。 一,二,三,四。 床上的人突然扭動了一下,抓了抓脖子,嘟囔著“今天吃什么好啊”,轉(zhuǎn)出臉來—— 他像被燙傷一般,猛然后退。 雞叫了。 陳希手忙腳亂按掉鬧鐘,雞叫聲戛然而止。 粥還在火上燉著,她怕忘了時間才設(shè)的鬧鐘,誰知道手機落在廚房沒帶在身邊,雞叫得仿佛有人逼它跳鍋。 她關(guān)了火,打開砂鍋蓋子,把里面的瓷調(diào)羹夾了出來。米粒燉得碎碎的,不用嚼就可以直接吞下去。做菜她只能夠溫飽,燉粥的基本功還是有的。 多少個因為熬夜的而饑餓的夜晚啊——囤貨清空的時候,她就是靠著一把米一口鍋活下來的。 林月從房間里出來了,身上披著嫩黃色的毯子,呆呆地站在廚房門口,雙頰睡得嫣紅。 毯子還是她留在沙發(fā)上的。 陳希摸了摸他的額頭,溫度已經(jīng)降下去了,便不再擔(dān)心,轉(zhuǎn)身在碗柜里找湯勺,“喝不喝粥?” 他應(yīng)了一聲。 陳希順手遞給他一個碗,他一個沒抓住,瓷碗摔在地上,嚇了陳希一跳。 眼看著室友游魂般蹲下去,伸手就往瓷片尖角上懟,她連忙攔住,“你先別動,放著我來?!?/br> 她從柜子里找出膠帶,把大塊的碎片纏在一起,再用濕巾捻起四散的碎末,一起扔到對應(yīng)分類的垃圾桶里。 室友貼著她來來去去,像只巨型小黃鴨。 “小心別被我撞到?!标愊L嵝?。 她小時候養(yǎng)過四只鴨子。家里的貓閑著沒事,先撲死了一只,被按住一頓教訓(xùn),又偷偷弄走了另一只,不知道藏去哪里。 一只她上午出門前還見它打噴嚏,下午放學(xué)回來已經(jīng)不動了。 最后一只命大,從一個拳頭大,長成兩個拳頭大。她整個夏天都在四處打蒼蠅喂它,它卻只喜歡跟在母親身后。一次母親在廚房做飯,鴨子窩在她腳后,被油迸到的母親下意識退后半步,踩斷了鴨子的脖子。 四兄妹都被埋在后院的花壇里,狗狗來了之后一口氣都給刨了。 貓怕狗狗,被追了幾次,搬到了后院棚子下的隔板上,整天不著家,只有吃飯和躲架的時候回來。 附近一只波斯貓仗著體型大橫行霸道,幾次直追到后院,把貓按在地上打得屁滾尿流。 狗狗在窗口看得搖頭擺尾。 物種之間沒有情誼。 不然智人也不會吃遍七大洲。 她舀了兩碗粥,放上勺子,端到客廳餐桌上。 室友默默在旁邊坐下,拿勺子在碗里攪著。 陳希先喝了一口,暖呼呼的粥下肚,她舒服得瞇起眼。 “感覺怎么樣,還頭疼嗎?”她問。 室友回來之后就開始不舒服,一量體溫37.5,喝了感冒藥就直接睡了。 林月?lián)u頭,摸索著抓住她的手。 疾病使人脆弱。室友現(xiàn)在脆弱得有點傻,陳希安慰道:“別擔(dān)心,只是感冒。接下來是周末,好好休息吧。” 林月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開始喝粥。 客廳里一時只有勺子觸碰碗壁的聲音。 她一碗粥喝完的時候,林月才喝了一半。她又舀了半碗,陪他慢慢喝。 “你會做什么樣的噩夢?”林月低聲問。 “什么樣的都有?!标愊4抵鬃永锏闹?,“最近一次是夢到和導(dǎo)師跳舞,他一邊讓我轉(zhuǎn)圈圈一邊問’論文呢論文呢’。合作的師兄還在旁邊鼓掌?!?/br> “會害怕嗎?” “當(dāng)然?!瑝簟旧砭褪菑慕Y(jié)果定義的吧?不害怕就不是噩夢了?!?/br> “有多害怕?” “害怕到嚇醒,心跳加速,無法入睡,只能起來繼續(xù)看文獻?!?/br> 林月胃口全無,緩緩攪動勺子,“如果……是更可怕的呢?” 陳希看了他一會兒,回過頭來繼續(xù)喝粥,“那就開始聽《國際歌》?!?/br> 林月動作一頓。 “’從來沒有什么救世主,也沒有神仙皇帝,要創(chuàng)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要起來把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我存了二十幾個版本的《國際歌》,就等著這種時候?!?/br> 林月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 “聽起來有點奇怪,有用就行?!标愊3榛厥郑钌鲜矣训募绨?,語重心長,“所以林月同志,革命尚未成功,請努力加餐飯。” 她端著碗,輕輕地碰在林月的碗上,發(fā)出“?!钡囊宦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