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飛瑜呵的一聲，調(diào)侃道：“囂張啊，花花公子吧這么會說話?！?/br>
    宋彥城還是那副淡定表情，“不止會說，做得也挺好?！?/br>
    說完就升上車窗，一騎絕塵了。

    停車場里下車，黎枝唰的一下蹦上他的背，低聲說：“城哥背我。”

    她輕，宋彥城一彎腰，順著她腿窩就把人背起來了。黎枝摟著他脖子，蔫耷耷地枕在他肩上，小腿兒一晃一晃的。

    宋彥城：“那女的什么來頭？”

    黎枝嘆了口氣，情緒不高道：“她和小毛哥一直有點兒小矛盾，然后我最近合同上出了點糾紛，雙方扯皮呢，明槍暗箭的，沒少費心?！?/br>
    宋彥城皺了皺眉，“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黎枝低眉垂眸，實話實說：“不想給你添麻煩。”

    宋彥城掐了把她的腿側(cè)，挺重的一下，疼得她嘶聲吸氣，“野人啊?！?/br>
    野不野的，宋彥城沒嗆聲。背著她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一路沉默回了家。回家后也相處自然，沒什么刻意為之的緊張和關(guān)心，他讓黎枝先去泡個澡。

    浴室里水聲響起，宋彥城去書房打了個電話。

    黎枝裹著浴巾出來時，他正坐在沙發(fā)上，翹著腿看電腦。黎枝湊過去，“城哥香不香？”

    宋彥城八方不動，“臭?！?/br>
    “去你的?！崩柚p拍他后腦勺，回臥室換衣服。

    宋彥城聽見她手機響，聽見她接電話，隱約的通話聲，她聽多言少。十分鐘后，黎枝握著手機，慢吞吞地從臥室走出來，一臉懵圈的凝滯表情。

    “楓姐打來的，她，她在電話里跟我道歉，還，還說明天當(dāng)面兒親自跟我賠罪。”黎枝眨了眨眼睛，不傻，看了宋彥城幾秒，立刻反應(yīng)過來了。

    “你給辦的？”她繞到他面前，慢慢蹲下，仰眼看著他。

    宋彥城輕輕摸了摸她的臉，眉間沉靜篤定，淡聲說：“不許人欺負你。”

    黎枝抿嘴笑，笑著笑著，眼里有了薄薄濕意。

    宋彥城的指腹摩挲著她眼角皮膚，極盡溫柔與耐心，“不用怕麻煩，那是外人。我的人情臉面，我的人際因緣，不給自己女人用，還能給誰用？喜歡拍戲就去拍，不經(jīng)你同意，什么深圳上海北京廣州，我通通不去探班。你可以勇往直前有事自己擔(dān)，但枝枝也可以嘗試一下，我給你遮風(fēng)擋雨有路可退的感覺——試試把頭靠在我肩膀，脖子斷不了?！?/br>
    黎枝的臉枕著他大腿，眼淚無聲的，洶涌的往下淌。

    她沒有發(fā)出丁點聲音，像一個在黑暗里吃糖的小孩兒，安靜的，小心翼翼的，生怕嚇走了這顆糖。

    宋彥城溫暖的手指輕捏她后頸皮膚，此刻也無言。

    兩人靜靜依偎片刻，緩過這陣勁兒了，他順口問起：“我聽惟悉說，你沒接他那部戲。他說他給你開的片酬比另一部高多了。你怎么會選那一部？”

    黎枝身體陡然陡然一緊，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答。

    宋彥城不疑有他，意味深長地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把人從腿邊撈起，似哄似誘，“走吧，宋總教你系領(lǐng)帶?！?/br>
    第51章 奪獎

    楓姐這事兒，宋彥城真給辦得削鐵無聲。

    黎枝第二天被公司高層親自請回去，會議室里，楓姐低垂眉眼地道了歉，收著那一身鋒利，好生和氣。高層當(dāng)黎枝的面，把人給訓(xùn)了一頓，沒留半點臉面。

    楓姐維諾應(yīng)聲，黎枝都有點不習(xí)慣了，開眼界，哪里見過女強人這副模樣。她于心不忍，一時心軟剛想開口，被身邊的毛飛瑜扯了一把。黎枝回過神，立刻挺直腰板，姿態(tài)維持住。

    高層親自送她出會議室，再三提及一個人，“枝枝，你跟孟總是朋友，你也太低調(diào)了。這是你的不應(yīng)該啊，我們待你像家人一樣，你是有低調(diào)的好品質(zhì)，可我們不知情啊，無意中得罪了人還不知道。”

    黎枝明白了，多半是宋彥城開的口。

    他們兄弟之間的相處方式也算見識過，貧嘴吵鬧，跟頑童似的。她想到他們的插科打諢，嘴角就忍不住上揚。

    高層目光狐疑，黎枝笑著道歉，“不好意思。勞許董費心，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以后一定多溝通，不給您添麻煩?！?/br>
    舉止有禮，態(tài)度也平和，懂得給別人臺階下。高層臉色更加舒展，看起來心情頗好，笑瞇瞇地告訴她：“你很懂事，這次就是小楓工作不到位。對了，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br>
    黎枝不明所以，“許董您請說。”

    “金麒獎組委會正式發(fā)來函件通知，你在《指間月光》出演的王夢花一角，入圍了最佳女配角的候選名單。恭喜，前途無量。”

    人走后，黎枝還懵在原地，她腦子一片空白，毛飛瑜原地差點起跳她都跟沒聽見似的。

    “我靠！你給點反應(yīng)成么姑娘！”毛飛瑜抓著她肩膀一頓猛搖，“你入圍了！入圍了?。∧闼麐尅蔡袅税?！”

    黎枝緩過來了，蠻淡定地看他一眼，“我當(dāng)然棒了，我就是最棒的?！?/br>
    毛飛瑜樂不可支，“嘚瑟?！?/br>
    他把車開來，黎枝坐上后座兒。毛飛瑜心情澎湃，忍不住話癆：“我得發(fā)個朋友圈，揚眉吐氣一把，你說……”

    他忽地閉聲，察覺動靜不對。他慢半拍地轉(zhuǎn)過頭，愣了愣。黎枝捂著臉，挨著車窗，人縮成小小一團，正低聲嗚咽。

    她像一只沖鋒陷陣從不怕荊棘窒礙的小動物，忽然找到了落腳處。把苦難熬成了眼淚，這一刻終于忍不住。毛飛瑜知道，人前逞強是她慣有的鎧甲，他也相信，此刻的眼淚，一定會變成璀璨珍珠。

    毛飛瑜靠邊停車，他一個人下車，很體貼地將空間留給了黎枝。

    ——

    周五晚上，黎枝隨宋彥城回老宅。她如今變得忙碌，有戲拍，有粉絲，有良好的商業(yè)邀約。她像一個珠光寶盒，光芒越來越亮。

    宋彥城側(cè)過頭看她，瞇縫著眼睛，表情不言而喻。

    黎枝莫名，“你看我干嗎？”

    宋彥城低了低頭，笑意仍懸在嘴邊，“感覺自己賺了。”

    “？”

    “十萬一個月，上哪兒找這么個極品?！?/br>
    黎枝神色略復(fù)雜，“你夸我還是罵我呢？”

    宋彥城攬過她的肩，手繞到她側(cè)臉掐了掐，“都一樣?！?/br>
    黎枝那晚興奮地告訴了他自己入圍的消息，宋彥城是個不太信宿命的人，但那一刻，看著她熠熠生輝的表情，活靈活現(xiàn)的眉眼，忽然就信了緣分這個東西。

    宋彥城深思熟慮，快到時，提醒她：“今日我大哥和他母親都在，如果他們說話不好聽，那也一定是故意激你。你現(xiàn)在不一樣了，忍著點，別跟他們置氣中了陷阱。跟著我身邊，有什么我?guī)湍銚踔??！?/br>
    黎枝很乖地點了下頭，她心里的疑慮一直有，不知道為什么宋彥城和家里的關(guān)系這么糟糕。

    到老宅，明姨開的門，見到黎枝，臉上的皺紋兒都給笑了出來。黎枝體貼，給她帶了份項鏈禮物，把人哄得高高興興。

    關(guān)紅雨和宋銳堯在偏廳喝茶，本是對宋彥城熟視無睹。但黎枝忽然大聲喊人：“mama好！！大哥好?。　?/br>
    聲音之大，驚得關(guān)紅雨的茶杯都差點跌落在地。她扭過頭，狠狠瞪她一眼。黎枝不為所動，笑得更燦爛明艷，“mama，您今天的妝容太好看了！這身裙子好配你氣質(zhì)哦！”

    宋銳堯冷哼不屑，暗指黎枝的殷勤：“跟條狗一樣?！?/br>
    黎枝抿了抿唇，眼神亦無辜，納悶了，“大哥和mama真是母子情深，對mama這樣的贊美，旁人理解不了?！?/br>
    宋銳堯站起來，“你！”

    “你在干什么？”樓梯處，宋興東中氣十足的嗓門極有威懾力。他被家庭看護攙著下樓，病容依稀褪淡，目光如炬，直直盯著宋銳堯，“你兇你meimei做什么？你是要殺人還是要打人吶？！”

    宋銳堯本還汗毛倒立，聽他說話后，立刻松了氣兒。胡言亂語的，可見人還是不清醒。他迎向前去，親自攙著老爺子，一副孝敬有加的模樣。

    黎枝神氣極了，暗暗掐了掐宋彥城的手，終是忍不住，還是想替他出頭撐腰。

    午飯后，宋興東只要他倆上書房說話。

    紅木古香的書房，筆墨紙硯擱在寬尺桌上，宋興東如稚嫩孩童，絮絮叨叨自言自語，一會笑一會哭的，提到最多的便是知青時的前塵往事。

    所謂返老還童，這樣的老人兒，不免讓黎枝動容。她無意瞥了眼身邊的宋彥城，這人面無表情，看似是在認真聆聽，但心神似乎沒勻一分在宋興東身上。

    宋興東說著說著，眼皮下耷，如六月變天之快，竟就這么睡著。

    黎枝肚子憋得慌，急著去洗手間，她拍了拍宋彥城的肩，小聲囑咐：“你拿毯子給爺爺蓋一下，怕著涼?！?/br>
    宋彥城沒應(yīng)聲，黎枝當(dāng)他聽見了。

    門關(guān)，人走，書房靜得落針可聞。

    墻上的古董鐘沉沉搖擺，柜上的名貴擺件韻味深長，藤椅如靜止，空氣里的塵埃都慢下來。宋彥城疊著腿，坐在方凳椅子上，背脊挺直，微仰下巴，就這么盯著熟睡的宋興東，冷目灼灼。

    絕對的安靜里，回憶便會越發(fā)清晰。少年時的那個午后，暴雨傾瀉，宋彥城跪在宋家祠堂里，宋興東拿著拐杖狠手往他背上抽。

    “名不正言不順的東西！”

    “如果不是這份親子鑒定，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個冒牌貨?！?/br>
    “你個不成氣候的，以后不許出去丟人現(xiàn)眼，臟了我宋家的名聲！”

    那些疾言厲色，是舊時的傷口，成了今日的瘡疤。

    宋彥城撇過頭，看著桌上的水晶果盤。他不受控制一般，慢慢拿起里面的水果刀。刀子細長尖銳，小小一柄剛好收于掌心。

    宋彥城又重新看向藤椅上熟睡的宋銳堯。蒼老的面容，皺紋如深溝淺壑。他握刀的手越來越用力，目光也變得冷傲殘忍。

    門邊的黎枝被宋彥城這樣的神情嚇得愣在原地。她不敢出聲兒，亦不可置信。就像看一個魔鬼，看他在無人之境里露出本真面目，嗜血無情。

    她甚至毫不懷疑，下一秒，宋彥城的那把刀就要扎進宋興東的胸口。

    黎枝猛地推開門，聲音大，驚醒了熟睡的老爺子。宋彥城恍然，刀鋒偏了方向，竟劃破了自己的掌心。他慢半拍地轉(zhuǎn)過頭，如夢初醒地看著黎枝。

    黎枝是真想不通了，兩人出了書房。她壓低聲音質(zhì)問：“你剛才想對爺爺怎樣？”

    宋彥城目光淡淡，薄唇緊抿。

    “你拿刀干什么？”黎枝心有余悸，她的認知范疇里，從未想過宋彥城對待家人有如此深的恨意。

    “那是你親爺爺啊?！崩柚τ旨庇植唤?，“我不知道你家這些恩恩怨怨，我只知道，再多的不是，也是一家人，可以恨，可以怨，但你不能有傷人之心?！?/br>
    宋彥城張嘴欲辯，但到底還是沉默不談。

    一拍不和，這算觸到了黎枝的底線，所以之后無論他怎么主動求和，她都意興闌珊，愛搭不理。在宋彥城第三次端著洗好的櫻桃送給她而她不理會時，這個男人像被孤立的小獸，最終怯怯作罷。

    半冷戰(zhàn)的氣氛持續(xù)到離開。

    走時，明姨忽然追到門外，悄聲拉住黎枝，“黎小姐，請等一下?！?/br>
    黎枝緩了緩臉色，笑了下，“明阿姨您好?！?/br>
    明姨望了望四周，這才小心謹慎地把她拉到一旁，于心不忍道：“黎小姐，我知道二少爺惹你生氣了。但其實他有隱情的?！?/br>
    黎枝抬了抬眼，“什么？”

    明姨一聲長長嘆息，說：“彥城的親生母親，在他十七歲生日那天車禍身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