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愿望
回不去了吧,燕涂心中暗道。 耳邊的甲士怒吼和戰(zhàn)馬的嘶鳴聲仿佛在一點(diǎn)點(diǎn)遠(yuǎn)去,只聽得見自己胸膛如擂鼓的心跳聲和陣陣粗喘,天地好像在這一刻靜了下來。眼前像是被血紅浸染,敵將正策馬奔來,手里握著的應(yīng)該是一把長矛。燕涂半跪在地,靠著插在地面的長刀才勉強(qiáng)不倒。 敵將已至三丈約許,燕涂看得清他臉上泛起的張狂笑意和他胯下棗紅大馬呼出的白色水汽,卻聽不清他的笑聲。紅馬已至,張狂大笑的敵將向燕涂遞出一槍,長槍毫無意外地刺穿披甲,直穿胸膛,并將燕涂的身體帶著拋起。燕涂在空中已吐出一大口紅血,如絮草般拋落在地,聲音一下子又回來了,馬聲,笑聲,嘶吼聲,嗡嗡在耳......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燕涂長吸一氣,似要再品一口這人間氣??上Я税?..... 氣力在慢慢消逝,眼前也越來越暗?;秀遍g,又見到了那素衣青絲,斂袖含笑的嬌澀玉面,婉娘啊。 嗡~ 慘烈的戰(zhàn)場突然靜止下來,有戰(zhàn)馬空中半懸,有甲士作舉刀前撲狀,有塵土飛揚(yáng)...... “噓,還好及時(shí)趕到?!眻鲋泻鋈怀霈F(xiàn)了一名女孩,說完還拍了拍胸口。女孩容貌秀麗,身形清瘦,年紀(jì)看著卻不太大,尚有幾分稚氣。出彩的是一雙明眸大眼,看起來就讓人多上幾分歡喜。女孩著紅裳,與這灰暗慘烈的戰(zhàn)場格格不入。 “有我在,自然是來得及的?!闭f話的是女孩身旁出現(xiàn)的青年男子,一身青衣皂袍,容貌看起來卻是比女孩還要出彩。身量比女孩高了一頭許,滿頭黑發(fā)一半披散,一半細(xì)繩系在腦后,面目柔和。 “行了行了,干活干活,今天要吃紅燒rou味的?!迸s是喜滋滋地朝燕涂跑去,青年男子搖搖頭,只好跟上。 “大叔,起來了,起來了?!迸⒍紫禄瘟嘶窝嗤扛觳病?/br> 燕涂被晃醒,半坐而起,一臉茫然?!肮媚?,你是?” “我啊,”女孩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叫卿酒兒,大叔叫我酒兒就好了。大叔,你看你也快上路了,要不我們做筆交易吧。”卿酒兒滿臉希冀的看著燕涂,咽了咽口水。 “酒兒?我上什么路?我和你有什么交易可做?” “黃泉路啊,”卿酒兒自然而然的道,“至于交易,你把你的情給我,我?guī)湍戕k一件小事,當(dāng)然了,不可礙人生死?!?/br> “黃泉路?!什么情?”燕涂這才注意到周圍景象,向后望去,看到另一個(gè)自己正躺在血泊中,胸口一個(gè)空洞槍眼?!拔宜懒藛幔俊毖嗤康驼Z,伸手觸碰另一個(gè)自己,卻是穿胸而過。 “死了死了,也就一會(huì)兒,還熱乎著呢。”卿酒兒嚷嚷道,青年男子這時(shí)候也來到了兩人身旁。 “那你們是?” “嗯嗯,沒錯(cuò),我們倆就是來送你上路的,大概和你們話本里面的黑白無常差不多吧?!鼻渚苾航舆^話頭,又道:“不說這些了,大叔,我們還是說說交易吧。你看看你馬上就要上路了,到了奈何橋肯定是要喝孟jiejie做的湯的,到時(shí)候也就什么都記不得了。不如現(xiàn)在將你記憶里的情給我,我?guī)湍銓?shí)現(xiàn)一個(gè)小愿望,多好啊。” “你說的是孟婆湯嗎?” “是了是了,對了,你有什么愿望嗎?” “有倒是有,那我怎么把情給你?” “這么說大叔你答應(yīng)了,”卿酒兒大喜,“這個(gè)簡單,你先說說什么愿望吧。” “你幫我給婉娘帶句話,就說叫她別等我了。” “這么簡單啊,婉娘嗎?行?!鼻渚苾浩鹕恚瑥碾S身的包裹里掏出一把銀白剪刀,又從懷里掏出一只青花瓷碗,置在地上。 卿酒兒右手持剪,左手朝燕涂腦上虛捻,卻捻出來一絲紅線。卿酒兒持剪一鉸,“咔嚓”,紅繩應(yīng)聲而斷...... “燕涂,上路吧?!鼻嗄昴凶訉ρ嗤空f著,轉(zhuǎn)身環(huán)臂一揮,一黑洞憑空出現(xiàn),其間紅黃交錯(cuò),陰森可怖,一條羊腸小道卻是蜿蜒綿亙至遠(yuǎn)處,不知至何方。 燕涂手里拿著一紙包卿酒兒給的調(diào)味粉,說是什么孟jiejie做的湯苦澀味辛,還沒加鹽,加了一包調(diào)味粉后指定鮮美,算是買賣贈(zèng)送。燕涂朝身后望了望,嘆了口氣,朝黑洞中行去。 “燕大叔一路好走啊?!鼻渚苾罕е嗷ù赏耄θ轁M面。碗中一團(tuán)氤氳,有質(zhì)無形。 待燕涂入了洞中,青年男子再次揮手,黑洞也消失不見。 “此間事了,我們也走吧?!?/br> “好,聽你的,桃哥兒。” 青年男子牽著女孩的手,兩人邊走邊聊,在這靜止戰(zhàn)場中頗顯詭異。 “回去以后我們就搬家吧,也正好去尋那婉娘。” “又要搬啊,好累的,”卿酒兒撇了撇嘴,“上次搬家是什么時(shí)候來著?” “這也是沒法的事,今天不是正好有好吃的嗎?吃完了明天就搬?!?/br> 說到吃的,卿酒兒就又開心起來,“那我還要喝一壺桃花釀。” “好好好,”青年男子語氣輕柔,“這次讓你喝個(gè)夠。” 兩人漸行漸遠(yuǎn),直至消失不見,戰(zhàn)場卻是又有廝殺聲傳出。 ...... 生死斷,姻緣了。姻緣天定,月老紅繩系,今生緣起。身死緣當(dāng)滅,拘魂斷紅繩,卻是冥府行走之職。 卿酒兒和青年男子桃夭應(yīng)該也算得上是冥府行走,桃夭拘魂送往冥府,卿酒兒剪紅繩斷緣。說是“應(yīng)該”,是因?yàn)榍渚苾汉吞邑脖容^特殊。兩人并非鬼魅,這在冥府行走間雖是少類,卻也不是沒有,更重要的是兩人拘魂任務(wù)不是判官閻王指派。什么時(shí)候桃夭說要去拘魂了,兩人也就有了任務(wù),至于卿酒兒的買賣交易,在其他冥府行走間更是聽也沒聽說過。唯一不好的可能是要搬家的事,畢竟在這人世間,十多年容貌不易畢竟難免讓人覺得怪異,為此也要多避人世。 “可惜了啊?!鼻渚苾簢@道,自顧自倒了一杯桃花釀,酒是桃夭釀的,也是兩人日常吃食的金錢來源。桃夭正在擺案桌,案上只有兩盤菜,一盤紅燒rou,另外一盤,也是紅燒rou,不過卿酒兒的紅燒rou是加了料的。 “什么可惜了?” “我是說鎮(zhèn)里的豆腐西施可惜了啊,我可知道她是喜歡你的,每次買豆腐都多送一塊兩塊的。多好的姻緣啊,現(xiàn)在卻要搬家了,難道你瞧不出來?” “吃你的吧,還不是你要吃豆腐。再說每次我都多放了幾文在她鋪?zhàn)永?,也沒占便宜。” “那不是好吃嘛,你別說,豆娘這豆腐還真的是味美價(jià)廉啊,也就比這加了料的菜次了一點(diǎn)?!鼻渚苾簥A起一塊加了料的紅燒rou,“上次吃這種東西是多久來著,半年多以前?”卿酒兒舔了舔唇,忍不住放入口中大嚼起來。 酒足飯飽,卿酒兒卻是已經(jīng)靠著案桌打起了盹。桃夭將她抱到床上,蓋了被,也就回了自己屋。 卿酒兒是吃情的,或者說是吃關(guān)于愛情的記憶,所以才做了這冥府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