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敗桃花
燕涂踏上最上一級臺階,長舒一口氣,抬頭看了一眼觀名:“青山觀”。 山名青山,觀名青山觀,倒是簡單明了。觀中只有兩道人,一老道,一道童。老道鶴發(fā)童顏,清瘦矍鑠,持一拂塵。道童有些怕人,半藏在老道身后,人雖小,也是梳了道髻的,卻是如菩薩道童,清逸出塵。燕涂與老道見了禮,又敬了一些香火錢,轉(zhuǎn)而由老道引至觀后。老道自去了,燕涂卻是瞧著眼前如高樓挺立的桃花樹出了神。 桃花葳蕤浪漫,地上已鋪了一層桃花,碾落入泥。樹臨山溪,溪水叮咚作響,攜著落紅遠去入海。若說這柳州有什么是聞名遐邇的,大概便是眼前這桃花樹了。據(jù)傳這桃樹比青山觀歲數(shù)還要大,是一云游道人見這桃樹可喜,景色怡人,也就在這結(jié)了觀,幾經(jīng)修葺,才有了眼下這道觀氣象。這桃花樹真正聞名已不知是哪個朝代的事了,滿樹桃花一夜綻放,然后終年不敗,百姓以為奇觀,倒是不少游俠豪,達官貴人慕名而來,青山觀得了資助,香火鼎盛。如今數(shù)百余年過去,桃花依舊沒敗過,落一層便又開一層,道觀卻是慢慢敗落。這桃花樹雖然聞名,但山道難行,又加世道動蕩,來的人卻是少了。 大概也只有我這樣的閑人才會來此吧,燕涂心中暗道。如今這桃花樹已成為了姻緣樹,系一紅長條布在其上,以求姻緣美滿,也不知是何人起了這先行。到底靈不靈驗,尚未可知,大抵是心中心愿有了寄托,也就能心安了。燕涂也是不知怎的心中興起,聽了家居柳州的同袍說起這青山觀,可求姻緣,也就來了這道觀。燕涂將一紅繩系在這桃樹枝丫上,合十向這桃花樹拜了拜。起身再度看了看這桃樹,徑自下山,只留這百余紅布條在這微風中搖蕩。 ...... 燕涂入軍自京都至豫州,已有接近兩年時光,而今凱旋回京。初時為百夫長,現(xiàn)立了兩大功,到京都受了封,應(yīng)該可以為偏將了吧,燕涂意氣風發(fā),心中卻在想那素衣娘子現(xiàn)如今又是如何了。 軍伍入京受封,受到的歡迎自然是與眾不同,可那道旁不時傳來的慟哭聲,還是讓燕涂心中心中作梗。他知道哭的應(yīng)該是是那些死卒的家小親屬,兩年前還是大好男兒,回來時卻只能記錄在亡故冊簿中,就連尸首,也只是草草埋葬。戰(zhàn)爭,無論勝敗,苦的都是士卒,多少男兒馬革裹尸,埋骨他鄉(xiāng),大概也只能活在他人的記憶中了。 如果我死了,會有人為我慟哭嗎?會有人記得我嗎?燕涂搖頭苦笑,抬起頭目光又是堅定了起來,至少要帶著父親和母親的份好好活下去啊。 國君特許受封將士修養(yǎng)一日,明日才受封。燕涂拜見了四爺,又換了身輕便衣裳,尋到了朱雀街的云吞面攤。時別兩年,面攤卻是還在,燕涂照例要了一碗云吞面,這次倒是吃得很慢。以前面攤旁的首飾攤已經(jīng)不再,現(xiàn)在換了一個中年人,賣梨的。 “你這梨怎么賣的?給我來兩斤吧?!甭曇暨€是好聽,卻不再摻雜以前的幾分童稚,貌似也更好看了。 “好嘞,四文一斤。我這梨?zhèn)€大水足,最是潤喉,還不貴,您瞧著好下次再來?!睌傊鞣Q好了梨,遞給了旁邊的丫鬟,順手接過丫鬟手里的銅錢,主仆二人也就走了。 燕涂吃了云吞面,也大步走向梨攤。 “老板,給我也來兩斤?!?/br> “好嘞,您稍候?!?/br> ...... 次日燕涂受封,果然是撈到了一個偏將,還有一些錢帛封賞。這些財物對比他人是算得上豐厚的,但是要想在京都買一座宅子自然不夠,更別說燕涂想將宅子置在朱雀街。朱雀街是京都最繁華的地段,在這置宅的人非富即貴,房價同京都其他地方比自然會貴上幾分,京都居不易。燕涂目前自然還是住在四爺府中,拳腳鍛煉不敢落下,也跟著學一些字。燕涂想著過幾年攢了錢,買一個宅子,哪怕小了點,只要在朱雀街就好了。 燕涂又過上了三點一線的生活,四爺府朱雀街白馬寺。練刀,打牙祭,上香,睡覺,也就這幾件事,要說多一個的話,應(yīng)該是看美人,婉娘上香倒是上得勤了。 而今朝堂也變了樣,雖然朝中世家子還是占大頭,平民子弟這兩年在朝堂卻是多了起來。這也是朝堂這兩年對平民子弟傾斜了更多資源的緣故,不然以世家的難看吃相,朝中重要官職,哪里由得其他人染指。就算是右丞相杜峰也是在娶了王家嫡女才平步青云的。平民子弟得了更多出頭機會,自然不會忘了盛贊國君。 “天下英才,盡入我彀中?!绷簢鴩m已染病在塌,卻還是豪氣對杜相說道。 “思皇多士,生此王國。”杜相長躬一禮,道:“圣君多賢臣,陛下圣明,才引得多方賢士來投,臣為陛下賀?!?/br> “哈哈哈,杜相甚得朕心。” 杜相應(yīng)該算得上是如今朝堂權(quán)柄滔天的人物,不惑之年就已經(jīng)做到了文官之首。又簡在帝心,廢舉薦便是其提出,在眾人看來將來注定是要名垂青史的鐵腕人物。 至于左相余彌,倒是得了一個老成持重的名頭,這還是比較好聽的說法,說得不好聽便是尸位素餐,毫無作為。國君下了令,他也就蓋了章,將事務(wù)分派下去,照辦就是。 這日,杜相下朝,回到了丞相府,便直接去了書房,杜相在書案后的寬椅閉眼靜坐良久。忽又開口道: “去將小姐請來。” 房中也無人搭話,過了不久,婉娘來了書房。 “爹爹找我何事?” 杜相并未應(yīng)話,只睜眼看著婉娘發(fā)愣,婉娘也沒有出聲打斷她爹爹的意思。 不久,杜相回了神,長噓一氣:“和你娘真像啊?!?/br> 身子又往前湊了湊,說道: “婉兒,你怕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