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人情
春風正好,楊柳垂條,湖水微漾。 國子監(jiān)的高臺之上,明先生一襲白色書生袍,站在那里,居高臨下,將這盛京風景,一覽無遺。 他好像很喜歡這里,幾乎每天都要來上幾回,而旁邊有著他的書桌,閑暇之余,便會在這里習字。 宮門外的儀仗已然準備好,太后向來信佛,皇帝同行,親臨清涼寺。 這若是在前朝和先帝在時,不是沒有先例,可當今皇帝不信佛,御駕親臨佛寺,倒是頭一回。 陸明瀾剛剛將一卷書籍收了起來,看了看天色, “先生,快到午時了,該回去了?!?/br> 下午還要準備監(jiān)生的小考。 卻見明先生回過頭來,眸中帶著幾分凝重, “明瀾,幫我一個忙?” 陸明瀾似是從未見過明先生如此神色,微微一愣。 ................... 清涼寺中,御駕已至,滿寺僧侶沙彌,乃至香,皆是出來迎駕。 陸明溪跪在人群之中,抬頭看著那一身明黃的皇帝,這不是她第一次見這個皇帝,但卻是第一次仔細打量。 南楚皇帝正值盛年,不到五十,四十多歲的年紀,眉眼之間,夾著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太子就站在他的身邊,他今日穿著一身藏藍色五爪蟒袍,頭戴金冠,身架頎長,頗有幾分芝蘭玉樹之資,只是那張臉上,又是多了幾分玩世不恭的表情。 東寧郡王也在其中,皇帝出行,他負責的竟是安危,皇帝將這個交給他,倒是不知心中在打什么算盤。 祁連玉也在隨行之列,只是在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陸明溪并不知道。 而太后身側(cè),伴著的便是裴貴妃和德妃兩人,旁邊,還有昭寧公主。 不管怎樣,太后也是疼了她十幾年,太后壽辰,心喜佛骨,她必然是要跟來,一表孝道。 待到皇帝一行人安排下,已然是近黃昏了,陸明溪扶著安定侯夫人回了墨竹園,將就著用了些齋飯。 兩天了,藕粉桂花糖糕和芙蓉糕早就吃完了,后山也沒那么多野雞讓她逮。 更何況,皇帝來了,誰知道那些黑衣衛(wèi)會有什么動靜? 這時候,她可不敢瞎去攪和。 陸明溪識時務的很,也惜命的很。 陸明瀾下了馬車,皇帝出行之后,她緊接著便是出發(fā),只是依舊沒有御輦快,不過此時皇帝一行人已然安排下,倒是方便了她行事。 御駕親臨清涼寺,四周圍自然是換了禁軍盤查,陸明瀾遞了帖子,說是安定侯夫人生病,要來送藥。 禁軍自是知安定侯府的夫人也在其中,而陸大小姐之名滿盛京,自然是放了行。 而陸明瀾上山之后卻是沒有直接去安定侯夫人的墨竹園,反而是折道去了太子住處。 此時御駕剛剛安排下,寺里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她走的極為謹慎,而后趁機混入了太子住所。 腦海中還在回蕩這明先生的囑咐,陸明瀾微微吐出一口氣。 看著面前的意外之,太子也是微微一愣。 他與陸明瀾,并無交集,若說有,也不過是她是皇帝心中的太子妃,而他,卻不是皇帝心中的太子。 陸明溪的事情他是知道她絕對不知的,而唯一能夠強扯到一起的便是――她是他的弟子。 太子看向陸明瀾,斂去了臉上的玩世不恭, “是他讓你來的?” 陸明瀾點了點頭, “先生讓我把這個交給殿下。” 她拿出手中的一卷宗籍,開口道, “先生還讓我給殿下帶一句話。” 太子抬眸看向她,陸明瀾緩緩道, “大爭之世,若不做虎狼爭食為刀俎,必為他人砧板魚rou?!?/br> 太子看向陸明瀾,淡淡道, “陸大小姐今日送信,本宮謝過了,幫我給他道聲謝?!?/br> 陸明瀾頷首, “信已送到,明瀾告退?!?/br> 她來送信,仰仗的便是她女子身份不易為人發(fā)現(xiàn),但若是被發(fā)現(xiàn),她這一生可是要搭進去了,此地不宜多留。 而經(jīng)過今日,陸明瀾方才得知,一心治學的先生并非真的鶴骨清風,只想成就國士無雙。 而看似荒唐的太子,其實也并不如世人所見那般無用。 陸明瀾離去,青羽向前一步, “殿下,是明先生?” 太子點了點頭,輕輕一笑, “本宮這條命,還要多謝當初的他。” 只是兩人自那以后,已經(jīng)有十年沒有再聯(lián)系。 沒想到,今日,他倒是將手伸了過來,大爭之世,他此話又是何意?要他去爭? 太子斂了斂眸子,將那卷書打開,上面,盡是戶部官員貪墨罪證! 十年,他隱于國子監(jiān),心中竟是從未放下過。 若不是十年前那一件事,怕是他已然進入內(nèi)閣,平步青云。 想起那日大雪,跪在承光殿前的那襲暗紅色官袍,太子微微閉了閉眸子。 他...欠他一條命! 太子抬起頭來,桃花眸不知何時變得銳利如鷹,他將手中的卷宗交給青羽, “把這個給祁連玉,他知道該怎么處理?!?/br> 青羽看向太子,微微遲疑, “殿下.........” 太子輕輕的笑了笑,手指微微摩裟著手中的青瓷茶杯,淡淡道, “既然東西到了本宮手里,便是該由本宮做主?!?/br> .............. 皇帝親臨,佛光殿里已然成了太后禮佛之地,嘉成縣主與昭寧公主伴其左右,盡顯兒孫孝道。 皇帝負手從大殿走出,祁連玉隨行。 “陛下,朝中罪證已然在手,現(xiàn)在,只剩余孽?!?/br> 皇帝斂了斂眸子,沉吟道, “你是文官,不便出行,讓太子帶夜司的人去吧,務必保證明日一早安全迎接佛骨?!?/br> 祁連玉頷首, “是?!?/br> 祁連玉松了一口氣,此事本就是太子一直跟進,這功本該是他的,如今皇帝開口,正好免去太子后顧之憂。 而他,也免去了欠太子這個人情。 本以為太子荒唐,可共事的這一個多月來,他卻是發(fā)現(xiàn)事情遠不如想象的那般。 他只是一個想要建功立業(yè)的讀書人,安安穩(wěn)穩(wěn)的辦案,安安穩(wěn)穩(wěn)的為皇帝辦事,安安穩(wěn)穩(wěn)的進內(nèi)閣,而后安安穩(wěn)穩(wěn)的成為一代儒師相爺,名揚天下。 至于皇家爭儲,他可不想要摻和,所以與太子的牽扯,特別是人情一事,還是越少越好。 祁連玉心中的算盤打的啪啪響,只可惜隨后到來的那一本罪證,卻又是讓他欠了一個人情。 身在朝中,想要獨善其身者何其多,又有誰能真正一人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