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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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草龜!”大爺?shù)膬裳墼谀R后面陰晴莫辨,一開口,每個字都像從鼻孔里擠出來的。 “它吃草嗎?”李白走近了,在烏龜面前蹲了下去。 “吃魚,吃螺!”大爺依舊沒個好氣。 “大冬天的,它應(yīng)該在冬眠啊,”李白支起下巴,歪著腦袋看那龜殼,肚子黃黃的有幾塊黑斑,比他的臉還要大,而四只腿腳干燥地伸在殼外,無所適從似的僵硬著,也不見動彈一下,“您就不能等人睡醒了再賣?!?/br> “女兒嫁出去了,我養(yǎng)不了了!”大爺兩腳抓地,似乎就要站起來攆人。 李白卻先一步站了起來,垂首和那草龜大眼對上小眼,手指湊近了它還會張嘴,原來真是活的,“您把它賣給我吧,”他說,“支付寶成嗎?” 手里豎著竹竿,龜就懸在和自己腦袋平齊的高度,一路李白都在引人注目??上]走多遠他就走出了感情,只覺得這東西不合時宜的程度和自己有得一拼,看它太冷了,四肢被固定著也縮不回殼子里,李白就找了家便利店買了剪刀和塑料袋,把它松了綁擱進去拎著,還買了條毛巾蓋在龜背上,粉色印著大草莓,龜已經(jīng)完全縮回殼子,湊在一塊看起來挺滑稽的。 就這樣走過太古里商圈,走過使館街的大路,走到一條河,好像叫亮馬河,李白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他從沒想過要養(yǎng)這老龜,只想把它放了,穿過那片灰蒙蒙的楊柳,卻見河里凍了厚厚的冰。手里的塑料袋又縮了回去,他怕把它凍死餓死。 天色居然開始發(fā)暗,李白自己都餓了,他也沒處捉魚,順導(dǎo)航找到一處花鳥魚蟲市場,挑最靠門的那一家走進去,把袋子打開往桌上一放,人家都以為他要給這大烏龜定做一個大缸,他卻說,我送給你們吧,你們想養(yǎng)就養(yǎng)想賣就賣,免費的,我再給你們補伙食費也行。 說著他就哭了,哭得淚水橫流,顏面掃地。人家都以為他和這老龜感情深厚,迫不得已才把它拱手送人,答應(yīng)好好養(yǎng),也沒收他錢,還想把烏龜從殼子里引出來,好好跟前主告別。 李白逃跑似的走開了。 往公交車站飛奔,他用大衣袖子捂住臉,不斷地想:它和我沒什么感情,我哭只是因為我是個傻·逼。 但再傻·逼也不能終日以淚洗面對吧?下了公交車買了個煎餅啃,遠遠地,看到自家店面的招牌時,他的眼淚已經(jīng)止住。 店里年紀(jì)最大的老師傅帶了兩個洗頭的學(xué)徒,還有自己家的兩個小孩,在落地窗外聚在一起,就著店里的燈光,他們玩兩頂支在立架上的假發(fā),也沒有剪刀,也沒有教學(xué),其實就是小孩們在胡亂地玩,大人閑聊著,陪她們玩。 這會兒沒有風(fēng)吹,夕陽還剩下一點淡紫色,照在人身上真好看啊。 李白看著他們,走得更近了,和他們對上眼神,已經(jīng)可以看到下一步他們慌著哈腰道歉,要把孩子趕走,要把假發(fā)收回店里。 “沒事,”李白搶先說,“小朋友好不容易來一次。” 隨后他就繞到一邊,靠著自己的落地窗,把臉頰貼上冷冰冰的玻璃,打開了手機。 他得清醒一點。 吹了一天的冷風(fēng),哭,饑腸轆轆,狼狽沮喪得像條狗,這些都有過了,其實他已經(jīng)清醒得足以去琢磨明白,自己很誠實,楊剪也沒有撒謊,他們?nèi)急M了最大的努力,想要“好好在一起”,可這件事本就是很難的,更何況,他們早就沒有了美滿的資格。 根源在哪兒?為什么痛苦。 因為多年以前的喪失。 因為未曾彌補的遺憾。 還有自己,自己讓楊剪痛苦,這件事李白早就知道了,可為什么到現(xiàn)在才走出這一步。因為他才剛剛意識到,或許也是自己的存在,剝奪了楊剪的自由。閉上眼睛擁抱當(dāng)然也是溫暖的,無法天長地久,也足以讓人戀戀不舍,但喜歡一只鳥就要把它的翅膀掰下來釘成標(biāo)本留在身邊嗎?以前或許短暫地這樣想過,但現(xiàn)在不了。況且楊剪怎么會是鳥。李白忘不了燃燒的鳳凰。 真想看它再燒一次啊。 如果是愛一個人呢? 李白準(zhǔn)備走了,他當(dāng)然想要回到楊剪身邊,但總不能還是這副模樣。他要去做什么?心里已經(jīng)有了點數(shù)。會變成什么樣子?無法回答。 選了imessage,因為可以顯示已讀。李白呵了口氣,暖了暖僵硬的手指。待到鍵盤上白霧散去,他說:這幾天發(fā)生的都很對不起,我好像懂了,為什么我愛一個人卻不能讓他快樂。畢竟只愛過一個,技術(shù)不好,你也要理解嘛。我不想回去了,不想和你見面,我放在家里的那些東西,你覺得太占地方可以扔掉,證件之類的幫我留著就行,都是不常用的,我基本上也不會回去拿。 已讀。 他又說:你最擔(dān)心的一直是我死掉,對吧?可以放心了,我不像以前那么幼稚,我也有你給我買的保險。如果我真的要死了,就會給你打電話的,又不是間諜特工,平時哪有那么多機會去死啊,接不到我的電話,就不用擔(dān)心我。 對方正在輸入的省略號冒了出來。 李白的手指頓了頓,繼續(xù)輸入道:咱們現(xiàn)在說分不分手也沒意義,都太淺了,我愛你,你也不會忘了這件事。如果要再見面,一定是我找到了理由……或者資格?對了,做老師也不需要那么負(fù)責(zé)的。我希望你身體健康。 對面的省略號還在,李白噼里啪啦地寫完最后一句,稍有猶豫就會前功盡棄。結(jié)果剛按上發(fā)送,手機就低溫提醒自動關(guān)機了,把它揣在懷里捂半天才好。 愛一個人,可以為他做什么? 兩個孩子放下戒備,放開了繼續(xù)玩鬧,在父親和哥哥們的注視之下,已經(jīng)把假發(fā)戴到自己頭上了。 愛一個人就會什么都愿意為他去做的。 但在什么都沒有做的情況下,把它說出去,就是在講大話了。 靠著玻璃,李白全身都沒了力氣似的滑坐到地上,目光空空地盯著那塊黑屏,以為等待漫長,其實很短暫,它亮起一個白色的圖標(biāo),它整個被點亮了,重重地震動了一下。 有回復(fù)。 楊剪的省略號列了那么久,最終回給他一個字:好。 第64章 你是我的蝴蝶 李白一直有點古怪的收集癖,比如沒氣的打火機,又如楊剪大學(xué)時期的日記本。當(dāng)時他從那棟北大教師公寓里搬出自己的紅沙發(fā),搬出自己,也偷偷捎走了一些被楊剪堆在柜子里落灰的雜物,他覺得自己如果要繼續(xù)活下去,就必須得多留點念想。其中就有這么一沓本子,封皮有印著北大校徽的,也有印著凱蒂貓和小羊肖恩的,厚度大小均不相同,紙頁也被撕得參差不齊。 與其說是“日記本”,倒不如說是楊剪隨手抓來亂涂亂寫的廢紙夾子,某些可能來自宿舍樓下的小賣部,某些可能來自某一任女友。這些本子夾滿他列的表達式,他畫的示意圖,他計算當(dāng)月收入和存款列出的表格,他備忘的ddl,也有一些諸如“今天吃什么”之類的“奇思妙想”——李白打賭這人當(dāng)時在開小差,八成是上午的最后一堂課,楊剪畫了個大大的問號,又在下面畫了幾團意味不明的食物,挨個打上了索然無味的叉子。 這些本子李白花了一個晚上就讀完了,留在身邊,卻又讓他反反復(fù)復(fù)地翻了好多年。時間和空間的實感越來越模糊了,有時他甚至錯覺自己當(dāng)年也坐在那間教室,走在那條林蔭濃密的五四路上,不只是一個進來送東西抑或拉人陪自己出去玩的外來客,而是實實在在地和楊剪打了個照面,擁有了一段重合的歲月。 仔細(xì)翻還能發(fā)現(xiàn)更有趣的。楊剪喜歡畫圓,偶有弧段略顯凹凸,看得出是徒手畫的,還有筆觸還會出現(xiàn)明顯斷裂,或是劃出跳脫的道子,應(yīng)該是被同桌撞了一下。楊剪也喜歡在??瘜懺?,草稿隨便打在大量的運算和公式之間,改字就用黑疙瘩涂,洋洋灑灑一大堆寫到底,他會畫個醒目的大圈,把滿意的句子框出來。 這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李白對于詩人楊剪的幻想。他遲到了,拿不到校刊,但他有更熱乎的底稿。楊剪寫夢,寫雪原中央馬群的白骨,寫雷聲劈開河流,寫烈日之下嗚咽的琴,寫一個秋天的豐盛,好一片生莽,卻從不寫人。不寫自己的情緒。他好像未曾有過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少年時代,也未曾為誰“懷歸斷腸”。然而李白有過,并且是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他也寫詩呢,盡管只試過一次,大概酒還沒醒,他不清楚那詩是怎么寫下來的,只是隔了很久,他在自己發(fā)送失敗的郵件里看到了格格不入的幾行。 那首詩叫做《在……的夜晚我失去你》,原本省略號那處是有字的,可惜草稿箱時隔太久自動清空了,李白記不起來,能想起的詩行也只有一句: 你的體溫像灰塵遍布我的房間。 ……現(xiàn)在回想,真是酸得不寒而栗,要是讀給楊剪聽,那人一定也會起層雞皮疙瘩吧。但這的確是李白花了那么長時間體會到的真實感受,一間落滿灰塵的屋子,一身楊剪的味道,他全都有,但他嫌灰不夠厚,也想讓味道更濃。 現(xiàn)在呢?李白總是出門在外,一個月大概能有十天待在北京,白天按照預(yù)約工作,晚上就睡在店里的沙發(fā)上面。學(xué)徒工把大理石地板擦得纖塵不染,鼻子聞得到的也只有美發(fā)用品的香精味兒。那個裝滿廢打火機和舊本子的月餅盒也看不到了,他把它們放在家里,藏在衣柜最底層的抽屜深處,卻不再回家。 不知道楊剪有沒有空閑做大掃除,把它們丟掉。 不過就算丟掉了——就算,楊剪不想留住它們,李白也不會完全丟失里面的內(nèi)容。他覺得自己至少記得五成。最近總有一頁在他眼前晃悠,是楊剪的摘抄,那人看到特別喜歡的書就愛動筆。然而抄下來也是隨手亂丟,在把書還給圖書館之后,并沒有翻閱筆記的打算,楊剪所需要的好像僅僅是抄寫的過程。比如那本《霍亂時期的愛情》,李白曾在他時圍觀,看他筆跡飛揚著,問他:愛情寫得好嗎? 楊剪抬眼看著他,沒來由地笑,說馬爾克斯寫得好。 后來李白也拿過來讀,印象中沒看到結(jié)尾。 那本書……李白總覺得它不是講愛情的。除去愛情之外還講了太多了,他沒法理解。楊剪讀過的書也太多了,他要追上并不容易,加一個“認(rèn)真讀過”的門檻,也還是太多。 如今纏繞李白的卻是這么一句話:瘋狂只能存在于藝術(shù)。存在于科學(xué)則為假設(shè),存在于現(xiàn)實則為悲劇。是達利的名言,那個作品如同怪異夢境的西班牙畫家。楊剪把這三行字寫在一個硬皮本的第一頁,破天荒地留了白,字跡也不潦草。并且那個本子并未被隨意亂用,涂鴉和詩稿直到最后一頁也沒出現(xiàn),有的只是群論場論的習(xí)題和普物實驗的設(shè)計。 楊剪列出觀點,問自己:為什么? 然后再去解答。 一本純粹的假設(shè)。 李白固然看不懂任何,這就是他記不住的那五成,但他最近總在思考“瘋狂”??赡艽嬖谟谒囆g(shù)、科學(xué)、現(xiàn)實中的“瘋狂”。這兩個字讓李白摸不到頭腦。就像他思考人的情感,思考愛一個人,究竟能為他做什么。追逐,遠離,咬他的手腕,舔他的臉…… 為他活著,為他殺人。 這么多反義詞,不是嗎?所以愛一個人就是正和反,什么都能為他去做。人們歌頌的,望眼欲穿的,所謂“真愛”,就是毫無保留。李白問自己,這是不是太瘋狂了,當(dāng)他把當(dāng)年浙江福建抓邪教的新聞乃至全國的邪教體系打印成一厚本心隨身攜帶,有空就無旁騖地看;當(dāng)他和要價很高卻不知道是否可靠的私家偵探事無巨細(xì)地描述那副面具,回憶面具后面說話的聲音、面具下面走路的姿勢……試圖從記憶里抓出每一絲印象;當(dāng)他前往一個個城鎮(zhèn),海邊山前,卻又無功而返。 他追問這是不是瘋狂。 最終的答案是,無所謂。楊剪不想讓高杰活著,當(dāng)然也想讓那個總是跟在高杰屁股后面害人的家伙去死。如果找到了,楊剪心里的冰會化開嗎?洞能補上嗎?楊遇秋會原諒自己嗎,比如托個夢回來?自己又會原諒自己嗎?也無所謂。李白就是得找點事做,他的悲劇早就已經(jīng)釀成了,他得把它歸咎于某件具體的事,某個具體的人,再花上大把力氣去恨。不然怪誰呢?怪社會?怪命運?這些都太大太遠,一片海哪會存心陷害他一個小蝦小蟹,硬要去怪,像是碰瓷兒。那怪自己嗎?怪自己就更難受了,人生就更難忍受了。 還是現(xiàn)在這個定位比較合適,他拼命賺錢,成天往偏僻處鉆,都有明確目的性,可以說服自己這不是昏昏度日。原本是和不熟的人說多話都會不舒服的人,現(xiàn)在到處打聽小道消息,口音不通也湊上去和人攀談,仿佛也沒有多難。有時李白走上山路,前后無人,總會憑空生出種日暮途窮的土匪氣,他想,現(xiàn)在有的那些破爛兒都算得了什么啊,什么都不是“好”,什么都可以隨時拋下,所以他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趕在二零一七過完之前,李白終于把駕照考了下來,近兩年存的錢他也直接花掉大半,買了輛小豐田,suv車型,比較適合在山路上跑。沒有本地戶口,更抽不到京牌,他就回老家辦了一個,蘇f打頭,從此飛機火車也不必坐了,想去什么地方直接踩油門去。 那車被他弄得傷痕累累,常年泥裹輪胎,車殼也灰頭土臉,看不出原本亮黑的漆色,越開越熟練倒是真的,從一上路心里就發(fā)怵到湘黔交界的盤山道都敢去爬,他也沒用上多久。李白對楊剪的車技印象深刻,尤其是留在大涼山的那十多天,一輛破舊的國產(chǎn)皮卡,四五十度的大陡坡也能硬生生躥上去,又快又穩(wěn)當(dāng),從不存在拖泥帶水。于是習(xí)慣性地,他時常拿自己的爬山技術(shù)跟楊剪作對比,甚至開始相信,自己已經(jīng)到了青出于藍的地步。 不過,也許是少得可憐的線索讓人沮喪,又或是停擺不前的進度引人焦慮,有時候李白車開得正順卻會突然停下來,哪怕是在馬路邊,冒著被罰款扣分的風(fēng)險,他也要停,然后蹲在車外捂著臉,發(fā)一會兒呆。 這種情況不止發(fā)生在奔波途中,無論是去尋仇,還是去工作,哪怕待在北京,只是一段十多分鐘的車程,他也無法避免它的突然降臨。 單純是覺得開不下去了。 單純是覺得哭泣毫無理由,莫名其妙。 那就只能發(fā)呆了。 如果能和楊剪見上一面,李白就會什么煩惱都沒有了,他大概會笑出聲來。但言而無信不是美德。想想就覺得慚愧,不見面這種話,他們說過不止一回,楊剪總是守約的那個,如果不是李白每次都冒出腦袋,躲在某個角落陰森森地盯過來看,他大概能把約守到最后。 李白知道自己不能再錯一次,重歸于好接著一拍兩散,循環(huán)往復(fù),未免對楊剪太過折磨,對他自己也是一樣,狼來了喊上三遍,牧童就必須死了。他連城西都很少再去,生怕自己離得稍微近點腿腳就不受控制,回神抬頭一看,別是在冠英園,或是北京四中門口。 不過總有扛不住的時候,失眠是小事,可怕的是持續(xù)整夜半睡半醒,做重復(fù)的夢,夢同一個人,汗流了一身,天好像不會再亮。對這種安眠藥都救不了的病癥,李白漸漸找到了一套自己的治療方法。也是機緣巧合,大概是一七年中的事,他在網(wǎng)上搜索楊剪的名字,搜到以前的補課班,也搜到四中的網(wǎng)校,這才知道現(xiàn)如今的中小學(xué)已經(jīng)有了線上教學(xué)這種東西。注冊一個賬號,加入相關(guān)課程,就可以在每周特定的時間收看直播,也可以看到少量公開課的錄屏。 楊剪作為高三年級競賽班和科技實驗班的物理老師,被列在師資簡介的頭幾位。圖片配的是張近期證件照,紅底色白襯衫,楊剪看著鏡頭,似笑非笑,在一眾神形憔悴的畢業(yè)班老師之間稱得上一枝獨秀。 李白仔細(xì)查了幾遍,最終確認(rèn),盡管那人在宣傳方面似乎貢獻不小,但真正有他的課程屈指可數(shù),畢竟這種人人都能聽的網(wǎng)課,學(xué)校在內(nèi)容上必定有所保留。錄屏只有兩節(jié)課統(tǒng)共一個半小時,是個復(fù)習(xí)專題課,講重力作用下的運動規(guī)律。剩下就只有一周一次的直播了,是楊剪自己班上的習(xí)題課,沒有講義參照的話,能聽明白的也不是很多。 但李白聽得認(rèn)真極了。 每周四下午他什么都不會做,無論是在山區(qū)的小旅館還是在自己店里的倉庫,他抱著筆記本電腦目不轉(zhuǎn)睛。楊剪講課是什么樣的,李白以前在補習(xí)班旁聽過,課間休息還給學(xué)生們送冰棍兒,某種口味只買一根,遞給楊剪,他總被幾個調(diào)皮男生戲稱“嫂子”?,F(xiàn)在再看,楊剪在講臺上的風(fēng)格還是那樣,簡潔,明確,比起應(yīng)試技巧更注重對原理的理解和應(yīng)用,還會講冷笑話,學(xué)生們有時候聽不懂,李白總能被逗笑。 這也只有一個半小時而已。兩節(jié)課之間休息的那十分鐘,攝像機也不會停,李白還能看見楊剪兩手撐在課桌跟前,低頭和學(xué)生聊天,能看見楊剪端起自己買的保溫杯大口喝水,能看見楊剪站在窗簾邊上,回看自己的板書,靜得像棵樹。 李白總會看得出神,像素足夠高了,楊剪看學(xué)生就像在看他。而真正面對面的時候,當(dāng)兩人之間沒了這個小小的鏡頭,他很難像這樣持續(xù)地對視。 看得太深了,李白的視線就會模糊,靠發(fā)呆也抑制不住,只能把電腦放在一旁,翻遍褲子口袋大衣口袋找煙來抽。好在他給每次直播都做了錄屏,標(biāo)上日期,存在c盤里面名為“楊老師”的文件夾中,也倒騰到手機里,可以隨時拿出來復(fù)習(xí)。 這的確是個緩解思念的好法子,沒數(shù)過看了幾遍,只是看到學(xué)期結(jié)束,他感覺自己可能不是物理白癡了。 那年的春節(jié)來得很晚,李白也是在店里過的。城里禁放煙花,春晚也無聊得很,兩層高的玻璃房子,李白只開了沙發(fā)跟前一盞落地?zé)?。玻璃殼外的城市是安靜的,連車也沒有幾輛,北京的除夕夜總是如此,越靠內(nèi)環(huán)就越難熱鬧起來,李白吃完了自己煮的兩盒速凍餃子,感覺有點反胃,百無聊賴地躺了下去。 二零一八年居然已經(jīng)來了,明年的這個時候,就是楊剪的本命年了。 現(xiàn)在楊剪在干什么? 放假了,已經(jīng)有三周沒有直播可看。但那人也不會有什么變化。李白這樣想著,從沙發(fā)縫里撈出自己的電腦,本打算找點賀歲片瞅一瞅,卻又鬼使神差地打開了網(wǎng)校連接?,F(xiàn)在能做的板塊只有作業(yè)和測驗,李白找了份題目叫做“期末基礎(chǔ)自測”的試卷,三十二道單選十二道多選,七十分鐘的測試時間,他沒做完。 結(jié)果得了六十三分。 有關(guān)重力下物體運動的題一道也沒錯。 李白懷疑自己在做夢,他得留下點證據(jù),把分?jǐn)?shù)拍下發(fā)朋友圈,想著第二天醒了再驗證。八百年沒發(fā)了,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就配了個笑臉。圖片中間一行紅色的“得分63”讓人不明所以,員工只敢給他點贊,在評論里打問號的都是顧客,祝炎棠頂著一只水獺做頭像,還問他這是什么測試,要他把鏈接發(fā)給自己做一下。 李白還真給他發(fā)了過去,這回祝炎棠也是一串問號了。跟著問號還來了個短視頻,看封面是香港今夜的煙花。 李白沒有打開。他看到這種華麗漂亮的闔家團圓就有本能的抗拒,又把頁面劃回朋友圈,新提醒有十來個,最新的,顯示在外面的,是個格外扎眼的頭像。 一片很純的藍。 點開來看,千真萬確,就是楊剪。 最初注冊微信的時候就是這個頭像,深夜,一片狼藉的床上,楊剪摟著李白,從手機相冊里找出那張毫無雜質(zhì)的圖片。他告訴李白這叫“克萊因藍”,能用數(shù)字精確定位——r:0,g:47,b:167,它是世界上最純正的藍色。 后來在某些秀場的后臺,火急火燎給人補妝的間隙,李白也在模特兒身上看到過這樣的顏色。它的確很純很美啊。 而此刻李白看著這個方方正正的色塊,就像看著一片海,引他一躍而下。他咬破了嘴唇,卻還是抑制不住地打開會話界面,把祝炎棠的視頻轉(zhuǎn)給楊剪,和他說過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