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歸家
“死丫頭!” 秦二老爺手里抄著根棍子,追著秦蕙言滿院子的跑。 “死丫頭你還跑,你還跑!”秦二老爺轉了一圈沒捉到秦蕙言,氣的大喊:“你有本事跑出去,怎么沒本事不回來??!” 秦蕙言一邊躲,一邊哽著脖子叫道:“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要管!” “我不管,”秦二老爺恨恨的跺腳:“我不是你老子才稀罕管你!” 他有些追不動了,站在原地用棍子指著秦蕙言。 “死丫頭,你再往街上跑,我老秦家的臉都叫你丟盡了!” “哎呦老爺,這是做什么呢!”錢氏姍姍而來,攔在兩人面前。 “老爺,有話好好說,好好說,莫要打蕙兒?!彼矒岬?。 “你還護著她!”秦二老爺啐了一口,“這死丫頭是要敗壞我們秦家的名聲,鈺哥兒那都多大了,她還上趕著去湊,丟不丟臉!” “老爺,那你也得和蕙兒好好說啊?!?/br> 錢氏眼里攢著淚花,死死的拉著秦二老爺?shù)囊路稗耗昙o還小,她知道什么,小時候就常常一起玩,也不能因為大了就忽然生分呀?!?/br> 小時候就常常一起玩。 秦二老爺心中的怒火頓時燒的更旺,“鈺哥兒和二丫頭的親事是早便定了的,這死丫頭明知道還上湊,豈不是更可惡!” “老爺,”錢氏似是有些無奈,只得轉而對秦蕙言道:“蕙言,你快來給你阿爹道歉呀!” “那也是我愿意?!鼻剞パ砸惶掳停叩馈?/br> “你……你愿意?你愿意的事可多去了!”秦二老爺覺得再多說一句都會被閨女氣死。 “是啊,我愿意的事本來就很多,偏偏你不樂意的事我就樂意。”秦蕙言挑釁般說道。 “你……” 秦二老爺哽了下,呆呆的看著秦蕙言。 為什么,為什么女兒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小時候多乖巧懂事啊…… “蕙言,我今日跟你說最后一次。”秦二老爺忽然感覺無比疲憊。 秦蕙言無動于衷的看著秦二老爺, “你若是有一日做出有辱門風的丑事,可別怪我把你趕出家門?!?/br> “老爺,老爺你這是說什么話?蕙兒從小就沒了娘,你這樣說……”錢氏撲倒秦蕙言身上,哭著懇求。 “母親別管這事,我才不稀罕他把我趕到哪里去呢?!鼻剞パ员淅涞恼f完,轉身就毫無留戀的跑開。 反正只要母親還肯收留她,她還有家! 秦二老爺看著女兒桀驁不馴的背影,長嘆一口氣。 ………… 晚上早早歇下,一大早兩人便起床洗漱。 茯苓無心吃飯,只是惦記著回家的事,一會兒在門口探頭探腦,一會兒望望坐的穩(wěn)如泰山的秦妙言,萬分擔憂的道:“姑娘不穿那件衣服,大太太會不會不高興?” “倘若我真穿著那件,你以為她就會高興了嗎?”秦妙言放下手中的竹著,漱口凈了手。 大太太不喜歡她的原因,秦妙言清楚的很。 外祖父對她太過疼愛,她阿娘又頂著那樣的名聲,可外祖去世之前,依舊是將那么多的嫁妝贈予了她。 而她阿娘頂著那樣的名聲,卻是大太太最為羞恥和厭惡的一點,并且,不光是大太太,還有整個秦家。 與她阿爹私奔,可她阿爹有錢之后拋棄了阿娘,阿娘身染重病,萬般無奈,臨去之前只得將她托付回秦家。 當然,這是別人口中的說法,外祖沒有承認,卻也不曾否認,正是因為如此,她的阿娘變成了人人都要啐上一口的“蕩婦”。 而她,則順理成章的變成了“蕩婦之女”,阿娘所遭受的一切,也是所謂的活該。 “她不高興,甚至會厭惡我這張臉,更怕我短命,傅家不要我,可她也不想我留在秦家,與那些嫁妝無關?!?/br> 秦妙言淡淡道。 大房雖然不愿她拿那些嫁妝,卻也不會黑心強奪,不過么,因著她阿娘,大太太對她的印象是糟心到了極點。 “可這怎么能是姑娘的錯!” 茯苓氣結:“要不是她們總氣姑娘,背地里對姑娘指指點點,姑娘能一病不起,被他們送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嘛!” “這年頭真是小鬼也能做閻王了!姑娘這么個大家閨秀,卻被那些沒眼珠子的婆子挨個欺負!” “現(xiàn)如今姑娘病的沒有人樣,他們這是又嫌棄你了,真真是,不要臉!呸呸呸!” 茯苓越說越氣,一拍桌子站起來,語氣忿忿。 “你這丫頭,真是好大的氣性啊!” 這時,門口忽而傳來一聲冷笑。 茯苓昨日剛見過趙嬤嬤,認得出她的聲音,忙閉緊了嘴巴,呲溜一下鉆到秦妙言的身后,不肯露頭。 趙嬤嬤生的五大三粗,她一進來那小小的房門立刻顯得局促起來,再加上她臉上那嚴肅的表情,更是將這壓迫感增加了十分不止。 “原來是趙嬤嬤,”秦妙言起身施禮,手卻將茯苓擋在了身后,“我們這是可以走了嗎?” 趙嬤嬤大大的一愣。 這個時候,按照這位姑娘從前的脾性,她不應該滿臉歉疚的道歉,并要那丫頭賠罪嗎? “嬤嬤,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币娳w嬤嬤不說話,秦妙言又問了一句。 她蹙著兩道細長清秀的遠山眉,眼神平靜如水,蒼白的小臉上也無甚表情。 趙嬤嬤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眼,鬼使神差的說:“可,可以了……” 秦妙言一頷首:“有勞了?!毙磾y著藏頭露尾的茯苓邁步走了出去。 趙嬤嬤盯著秦妙言的背影,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不對。 除了這變的詭異的性子,到底還有哪里不對? 上馬車時,只見角門口奔過來一個小人,沖著秦妙言擺手:“素言!茯苓!” 茯苓一拉軟簾,喜道:“是素真!” 茯苓同素真一般大,因此平時親近些,此時一見素真來送別,更是喜不自勝。 “你們可要好好照顧自己。”素真抓著秦妙言和茯苓的手,眼里含了淚。 另一邊,玄簡和一眾簇擁她的道姑也慢慢踱步出來了,站在一邊沖秦妙言點頭。 “二姑娘,你不必多掛念你師傅?!?/br> 玄簡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合手說道:“聚散終有命,你師傅既然執(zhí)意要走,你也勿要多想。待你日后回了秦家,好好將養(yǎng)身子,我們廣濟,會一直為你敞開大門,你和大太太、二太太,隨時……” 玄簡見秦妙言平靜的看著她,心里打了個突,竟然有種被她目光看透的感覺,便只好低下頭去,“隨時光顧?!?/br> “多謝觀主,如果有師傅的消息,還望觀主費心告知了?!鼻孛钛渣c頭施禮。 “那是,那是?!毙喓Φ?。 素真和茯苓還在依依惜別,茯苓摸了把臉上的淚花,忽然湊到素真耳朵邊問了句話,素真無奈的答了,兩人這才分開。 馬車緩緩駛動,車輪發(fā)出轔轔的響聲。 廣濟道觀越來越遠,不管是素真還是玄樸,很快都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圓點,消失不見。 秦妙言放下車簾,默然無語。 “姑娘,”茯苓戳了下秦妙言,小聲說:“姑娘不想知道我剛才問了素真什么嗎?” 秦妙言瞥她一眼,這丫頭的心思,她還能不知? 果然,茯苓見秦妙言不說話,便興致沖沖壓低聲音說:“素真與我說,素筠jiejie一大早就走了,聽說還是被一輛翠幄青油車接走的!” 這年頭坐得起翠幄青油車的人,身份可不一般,更不用說是去蕭家為妾了。 是以就目前看來,往后素筠在蕭家的日子應當不會太難過。 只是秦妙言見小丫頭又一臉愁苦,忍不住失笑,這丫頭臉怎么變得這么快,剛才不是還一臉興奮的么? 茯苓嘆了口氣,抬指隨手敲了敲車壁,“我記得老太爺還在世的時候,常常和姑娘坐著青油車出去踏青……” “那畢竟是從前了?!鼻孛钛暂p聲打斷她。 想要一輩子都在外祖的羽翼下長大那是不可能的,護的了一時不了一世,如今外祖不在了,能靠的只有她自己。 “怎么了?”只見軟簾倏的被揭開,趙嬤嬤一張堪比張飛的臉霎時擋在了兩人面前。 “聽見姑娘敲車壁,老奴以為姑娘有事?!?/br> 趙嬤嬤一邊說卻上下打量茯苓,老臉皺成了一個十八褶的包子。 茯苓提著嗓子,默然挪到秦妙言背后。 “沒什么,勞煩您了?!鼻孛钛远Y貌的笑了笑。 趙嬤嬤放下了簾子,不過也就一息,她又猛然拉開,豎眉說道:“姑娘,你怎的沒穿昨日我給你送去的衣服!” 這是終于反應過來了。 “哦,昨日那衣服不合身,難道嬤嬤不知道嗎?”秦妙言看著趙嬤嬤,語氣中透著幾分驚訝。 趙嬤嬤瞠目結舌。 她是想給秦妙言一個下馬威,故意拿大了幾號的衣服給秦妙言。 可是,可是她分明記得,從前秦妙言不僅好糊弄,性子還窩囊啊,怎么如今…… 趙嬤嬤就這么愣神兒想,軟簾撐著,大風呼呼往車廂里刮。 秦妙言明眸微瞇,嘴角輕揚:“風大,嬤嬤仔細凍著了手?!?/br> 趙嬤嬤訕訕的扔下手里的簾子,看著離秦府愈發(fā)近的路,一時臉青紅交加。 大太太吩咐她量體裁衣,料子什么的也別委屈了二姑娘,可若是她隨口在大太太面前說上一嘴…… 趙嬤嬤想起秦妙言在湯婆子面前的能言善辯,心里一突。 太太本就耳根子軟,雖不喜二姑娘,卻也不算討厭,到時豈不是要被這能言善辯的丫頭說的暈頭轉向? 趙嬤嬤頓時茫然了,當初她作弄秦妙言,可沒想過秦妙言會告狀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