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雪朝(一)
蕭望之默然一刻。 “五成也夠了,”過了會兒,他說道“六年前那場瘟疫,蘭陵的百姓不也挺過來了?” 這話像是在安慰自己,也像是在安慰秦妙言。 后者則是笑了笑。 秦妙言轉(zhuǎn)過身去為魏晴好掖了掖被角,眉心微微蹙起,思索片刻,總覺得自己好似遺漏了什么,但究竟遺漏了什么,一時竟然想不到。 “別走……” 昏迷中的魏晴好忽然呢喃了一聲,像是被驚到了一般,猛然睜開雙眼。 “晴好?”秦妙言發(fā)現(xiàn)她雙眼極其呆滯,就用手在眼前晃了一晃,“晴好jiejie,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魏晴好眼珠轉(zhuǎn)不動,但她意識尚在,只是喉嚨滾了滾,竟從眸中滾出一行淚珠來。 “妙言……我是不是回不去了?我好難受,我剛剛一直在做夢,夢到……夢到我死了!”她小聲的嗚咽起來。 她記得昏睡之前大夫曾為她診治,說她得的是百年難遇的疫病,她一定活不了了,可她真的好不甘心! 秦妙言拿出帕子為她拭淚,輕聲說道“休要胡思亂想,那只是夢而已,有我在,不會要你有事的?!?/br> “可是我不甘心,”魏晴好仿佛沒有聽到她說的話,又緊攥住秦妙言的手,激動的說道“我來這里只是為了見見他,我發(fā)誓!我從來都沒有肖想過表哥會喜歡我一點點……” 蕭望之坐在一邊,目光沉默的望向床榻上發(fā)燒到口不擇言的魏晴好,只是他剛一抬眸,正巧對上了秦妙言的目光。 他很快移開目光。 魏晴好口中的表哥是誰,不言而喻,蕭望之心底不知怎的就生出了一絲愧疚。 只是他,對她終究沒有那份心思…… 秦妙言脧了他一眼。 緊抿著唇,眼睛卻望向窗外,高挺的鼻梁異常堅毅。 “他都知道的,你不要多想了,把身子養(yǎng)好才是最要緊的?!?/br> 魏晴好依舊悶著聲音絮叨了好久,最后語氣忽而哀慟起來,“妙言,你告訴他好不好,我以后都不會再糾纏他了,若我真的死了……” “你不會死的!”秦妙言打斷她,旋即柔和道“我說過你不會有事的,我從來都不騙你的,你乖乖休息好不好,我晚會兒回來看你?!?/br> 魏晴好身子瑟縮了下,大約她還沒見過這般強(qiáng)硬的秦妙言,不過倒是不胡攪蠻纏了,弱弱的道“好,我等你回來?!?/br> 等她再次睡過去,秦妙言才和蕭望之并排走出來。 “是我連累了她?!彼琅f緊呡著唇。 若不是因為他,或許魏晴好也不會到蘭陵來。 在清平的時候他就隱約察覺到了,可蕭望之一直認(rèn)為,只要自己不去回應(yīng),她就會慢慢的死心。 但他明顯低估了一個少女頑強(qiáng)的毅力。 “這怎么能怪大公子?是她運(yùn)氣不夠好。”秦妙言搖頭,不過她現(xiàn)在說這個問題似乎也沒用了,轉(zhuǎn)而問道“四周可還發(fā)現(xiàn)有相同癥狀的人?” “有三四個可疑染病的人,已經(jīng)按照你的吩咐讓人送去回春堂了?!?/br> “那我們現(xiàn)在去看看?!?/br> 也不知是因為這幾日天不好,還是有人可能預(yù)感到災(zāi)難的來臨,大街上人煙稀少,奔波了快一天兩人都有些累,就坐了一頂轎子。 轎子中兩人皆是心事重重,沒有多言語,不過秦妙言記掛著回春堂,轎子聽了之后她就率先揭簾跳了下來,誰知走了兩步,忽然發(fā)現(xiàn)回春堂西墻邊下躺了一個衣不蔽體的小乞丐,仔細(xì)一看,竟然還在慢慢的蠕動著。 春風(fēng)中帶了幾分肅冷,她裹緊身上的披風(fēng),緩步朝著墻邊下的那團(tuán)人走過去。 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來,將她往后用力一拉。 秦妙言來不及防備,撞到大手主人的胸膛,只不過這胸膛貌似用些硬,撞的她有些頭暈眼花,差點沒站住。 “你沒事吧?”蕭望之擔(dān)憂的問道。 他剛才一下車就看見秦妙言朝著墻角的一個乞丐走去,現(xiàn)如今非常時期,莫說一個乞丐了,便是大戶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都染上了疫病,他實在是怕她出什么意外,就忍不住伸手拉了一下。 秦妙言扶著額頭緩了一會兒,“沒事,我就是想看看。” 說話間地上的那小乞丐已經(jīng)朝他們這邊扭動了過來。 是一個蓬頭垢面的,同樣是顴骨不正常的潮紅,他眼睛努力的想要睜開,眼中竟也是一片通紅,像是染了血一般! 秦妙言后背發(fā)涼,感覺到蕭望之似乎也十分驚訝,她輕輕的舒出一口氣來,將他往身后推了一推,“沒事,我?guī)е婕?,只是過去看看,他可能也是患了疫病?!?/br> 蕭望之無法,看著她走開,只得跟了上去。 小乞丐發(fā)出痛苦的呻吟和囈語,感覺到眼前一黑,他立馬哀聲求道“救救我,救救我,我還不想死!” 他哆嗦著從胸口掏出一個荷包來,“給你們這個,這個荷包可貴了,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 裁剪的錦緞是淡淡的紫色,上面繡著數(shù)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還細(xì)心的用銀絲滾了邊,又小巧又漂亮。 蕭望之皺眉,隨口問道“這個荷包他是從哪里來的?” 一看就是女子身上貼身的荷包,怎么會在一個小乞丐手里。 小乞丐喃喃自語“是從何家后角門扔出來的,聽說是那個大美人雪姨娘做的……嗚嗚!為什么我年紀(jì)輕輕就要死了?我還沒有見過那個大美人!憑什么……憑什么!” 他哭的甚是凄厲,雖然知道不該嘲笑他,但蕭望之還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等會兒要人把他抬進(jìn)去……我們走吧?” 秦妙言沒動,她怔怔的看著小乞丐。 “怎么了?”蕭望之也察覺到不對勁了。 “我感覺這是一場有預(yù)謀的瘟疫,”秦妙言忽然說道“大公子,我想知道現(xiàn)如今何家人都被關(guān)在什么地方?” “縣衙的大牢中,可能已經(jīng)要運(yùn)往東昌府的大牢。” “去找人看看,何家的兩位夫人和何家小姐們有沒有染上疫病!” “你的意思是?”蕭望之訝然,剛才小乞丐說,他手中的荷包是從何家的后角門扔出來的,難道問題出在荷包身上? 可這不過是一只普通的荷包,又會有什么問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