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穿越之后還有什么讓瑤光一直不能適應(yīng)的那就是大周貴族們的生活習(xí)慣。不管是去了哪里都要一群人服侍。

    雖然醒來之后就有人準(zhǔn)備好了飯菜，洗澡水干凈衣服可是，隱私呢？

    不管是被服侍的人還是服侍他們的人完全沒這“隱私”這個概念。

    瑤光發(fā)現(xiàn)端王在她睡著的時候居然還不知用什么方法呼叫了兩個小太監(jiān)來，十分震驚。她這才發(fā)覺服侍端王沐浴的那兩個小哥哥，所穿的衣服圖案和那些侍衛(wèi)小哥哥微微有些不同。

    原先在綠柳莊時太妃也曾派過一些太監(jiān)去但都是年長皮糙的大叔這些白白凈凈纖細(xì)秀氣的小少年……唉，真是造孽。

    吃晚飯時，她忍不住跟他小聲說“我們那里，也沒有太監(jiān)。太不人道了?！彼f完，才想到端王可能不明白什么叫“人道主義”，不料他有自己見解不能人道了自然不人道。

    雖然對于“不人道”理解不同，但端王也知道瑤光在暗示什么，“我府中按理說是不需要太監(jiān)的。不過，這些，是皇兄給的，不然不成樣子。我總不能到哪兒都帶幾個老媽子吧？”

    看到瑤光仍然面露不忍，他又說，“你不知道，甘州、材州那些地方，從前還有人自宮求進(jìn)宮做太監(jiān)呢，后來父皇下旨嚴(yán)令自傷肢體，才漸漸禁絕了。那里窮山惡水，家里若有多的兄弟，就去州府參選，若能入選，一個人做太監(jiān)，能養(yǎng)活全家。待他年老回鄉(xiāng)，自然有子侄奉老。前幾年還出過賄賂選太監(jiān)的內(nèi)監(jiān)的事情?！?/br>
    瑤光只得嘆氣，“唉，這做太監(jiān)，都能成個擠破頭的優(yōu)差，當(dāng)?shù)馗F到只剩下人了。既然窮山惡水，地少人多，為什么不能去別的地方？前幾日朝廷邸報還說云州、晉州荒地很多，地方官員請奏，想要讓今后流放的人口都去那里?？梢娪械氖堑囟嗳松俚牡胤?。那為什么不能人口自由流通？因為大周的戶籍制度。出州府要有路引，非本地居民無論買地、置業(yè)、做生意、求職，全都要經(jīng)官府。”

    端王放下筷子，“你說的是?？墒悄阌袥]有想過，一州一地人口有多少？各州縣府役中官員、衙役、小吏又有多少？這些人若是可以到處走動不受限制，稅要怎么收？服徭役的時候找不到人怎么辦？樁樁件件，千絲萬縷，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既然戶籍制度到現(xiàn)在還在用著，那就是它還有用，至少，是利多于弊。待到了弊多于利的時候，自然會順勢而動。之前你說你來的地方早就沒有了主人、奴婢，只有雇傭而已，我問你，你在綠柳莊住了一段日子，你說說看，是經(jīng)營得好的農(nóng)莊莊仆的日子好過些，還是那些散戶佃農(nóng)的日子好過些？若是他們?nèi)环帕顺鋈?，有多少人能找到雇主？?/br>
    瑤光當(dāng)然明白他的意思，無奈地笑一聲，“這個，就叫‘時代局限性’。是當(dāng)自由的乞丐，還是當(dāng)不愁溫飽的奴仆?！?/br>
    端王想一想，“我猜，你那地方，大約人人都能識得些字，會簡單算數(shù)，也許，還能學(xué)得些技能?！?/br>
    瑤光看看他，“哎唷，不錯喔！你說對了。衙門開的學(xué)校，六七歲入學(xué)，免費(fèi)學(xué)到十五歲?！?/br>
    端王又說，“可在此之前，也要有幾百年積累才行?！?/br>
    “確實。這個，就叫時代局限性?！?/br>
    端王對帝制的消亡更感興趣，問了瑤光許多這方面的問題。

    這頓飯吃得很慢，不知何時窗外又下起雨，夜雨霖鈴。

    小太監(jiān)伺候兩人吃完飯，端王很識相地告辭，瑤光也不客套挽留。老郡主早在自己的別院為端王等人準(zhǔn)備好了房間，就連今天晚上的飯菜也是老郡主別院的廚子做好了著人送來的。

    翌日一早，端王想叫上瑤光一起上山，誰知到了她的別院，秦婆子誠惶誠恐告訴他，“娘子已經(jīng)出門了?！?/br>
    瑤光去了劉寡婦那里。劉寡婦養(yǎng)的兩只母羊就快生了，這幾日瑤光一早醒來就會跑去看看。

    端王無可奈何，只得自己先去了靈慧祠。

    老郡主叫他一起再吃些早餐，曖昧地微笑問他，“六郎昨夜可還好？”

    端王又等了一會兒，依舊不見韓瑤光來，只得辭別老郡主下山了。

    下山這一路沒少腹誹韓瑤光不厚道——這還是和之前一樣??！睡過就撂一邊了。正式告?zhèn)€別很難么？要是換了旁人，說不定還會猜測，哎唷，沒準(zhǔn)是女孩子害羞了。他可看透了，她才不會害什么羞呢！

    端王正在心里嘀咕呢，卻看到韓瑤光騎著小驢子停在山路一邊。

    他緊忙舉起右手，隊伍立即停下，他拍馬出列，她坐在驢背上噠噠噠走過來，遞給他一個竹筒和一個紙卷筒，“來一趟不能讓你空手回去。這是我熬的奶茶，你路上喝吧。這是我為太妃畫的一幅觀音像。我答應(yīng)她畫全三十三相的，現(xiàn)在還差著好多?！?/br>
    端王接過來，把竹筒掛在馬鞍邊上，打開紙卷，看到一副白描畫卷。畫中的觀音乘龍而來，觀音容貌俊美，神色堅毅，說實話，有些像個英武果敢的美少年，她腳下的龍盤身與云霧之中，偶爾露出只鱗片爪，龍首昂然，瞪目裂口，猙獰兇惡，龍身周圍的云霧黑氣騰騰，說不出的兇險。整張畫以粗細(xì)深淺不同的黑線構(gòu)成，說是白描，又很不同，雖畫卷只有黑白兩色，但讓人一看便移不開眼。

    端王將畫卷收好，看看瑤光，適才沒見到她時似乎有滿腹的話，這個時候，反倒不知該說什么了。最后，他只拱一拱手，“多謝。”便重新上馬而去。

    端王策馬走了一段路，還是禁不住回過頭，遠(yuǎn)遠(yuǎn)看見韓瑤光牽著驢子韁繩，仍然站在遠(yuǎn)處，她身后是深秋山林，一片霜染紅葉，那些葉子落在地上，將山路也染紅了，她穿著一身青碧色翻領(lǐng)箭袖，腰上扎一條黑色繡金腰帶，腳上穿了雙黑色小皮靴，全然是男性打扮。

    她大約是看到他回首了，舉起左手揮了揮。

    端王突然間勒馬不前，侍衛(wèi)們立即也都停下，還沒來得及詢問，只見他撥轉(zhuǎn)馬頭，快速向回直沖。

    他奔到近前，她仰起頭，問他，“怎么了？”

    他猶豫一下，說，“無事。我……過些日子再來看你。”他這句話句尾微揚(yáng)，帶著很明顯的商量語氣。

    瑤光看著他，不由自主笑了，也沒說話，只輕輕點(diǎn)一下頭。

    端王一撥馬頭，又飛馳而去。

    她也不再停留，轉(zhuǎn)身騎上豆沙，朝著山上去了。

    到了靈慧祠，老郡主自然八卦兮兮地旁敲側(cè)擊她和端王怎么了，瑤光既不否認(rèn)也不承認(rèn)。

    她現(xiàn)在弄清楚大周關(guān)于定性男女情侶的潛規(guī)則了，只要沒有一起過夜，或者一起過夜了但沒人證，那就啥也說明不了。當(dāng)事人抵賴不認(rèn)，誰也不敢說什么。

    童小姐當(dāng)年為什么吃了這么大的虧，就是因為她留金公子過夜了，而且還被李開復(fù)領(lǐng)著的錦衣衛(wèi)堵在門口堵個正著。桐花女的血淚故事是她親筆所寫，她可不想重蹈覆轍。

    端王是個聰明人，但保不準(zhǔn)旁人多嘴，或是出于什么目的鼓動慫恿太妃、皇帝，讓她回王府，那可太悲慘了?；蛘?，有人以此攻訐端王，將這件事作為他品行不端的佐證。

    瑤光現(xiàn)在看老郡主、宋李兩個小姑娘，就跟正主看cp粉一個感受，cp粉們比正主還激動呢，一邊恨不得按頭讓她認(rèn)了她和端王重歸于好了，一邊花樣百出吹端王的彩虹屁拉郎。

    張師姐一向理智冷靜，又善于察言觀色，她不敢說師父什么，但卻沉著臉看自己兩個徒弟，不怒而威。宋李兩人當(dāng)即不敢再起哄了，都縮巴成乖巧小鵪鶉的樣子。

    沒有捧哏，老郡主頓時沒了滋味，有點(diǎn)郁悶。

    瑤光趕緊逗她，“師父，昨日咱們說到下一本書開哪個，您不是看不上那復(fù)仇記么，我昨天晚上想到一個新故事，叫‘英雄傳’！來來來，我跟你講講啊，從前有個沒落貴族子弟，波拿巴氏，他本是蘭西國屬國科西嘉人……”

    昨天和端王討論了一番戶籍管理、帝制興衰、社會等級的話題后，瑤光突然來了靈感，既然都傳播西方文學(xué)了，那我為什么不搞個大的，傳播一下田中老師的《銀河英雄傳說》呢？太空背景啥的也好辦，給它弄個修真仙人背景就成了，中外人名互換也容易，但我們楊威利必須在大周留下姓名……

    可是，這工程好大啊。

    瑤光可有日子沒讀銀英了，有些人物名字都想不起來了，她在紙上劃拉了半天，只好先將最重要的人物，萊因哈特皇帝和宿敵楊威利的事件整理出來。

    整理萊因哈特生平的時候她又發(fā)散思維了，唉，我搞這些干什么？這不等于還是二傳，抄襲、融梗么？我就不能直接寫一個人物傳記么？萊因哈特的原型都有誰？她最先想到的就是拿皇。

    拿破侖.波拿巴。杰出的軍事家。改變法國歷史，甚至歐洲歷史，使全歐洲的列強(qiáng)團(tuán)結(jié)起來對付他。這個人確實是蓋世英雄，憑藉著自身能力從一個法蘭西殖民地小島上的沒落貴族子弟變成了將軍，執(zhí)政官，直至皇帝。

    說起來，她獲得的藝術(shù)與文學(xué)勛章，雛形也是拿破侖皇帝搞的，為了鞏固他皇權(quán)的合理合法性。

    老郡主對這個故事，或者說，對拿皇這個人物感興趣得多，她召來女先兒們，很快按瑤光提供的“大綱”——或者說是拿皇的履歷，快速擴(kuò)展出情節(jié)，兩天之后推出了《蘭西英雄傳》第一部分。

    拿皇本人是個極具魅力的人，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他“視犯罪如兒戲，以陰謀為工具，即便有朝一日大權(quán)在握，也會很快厭倦眾人的歌功頌德”，他的情史也很豐富，除了兩任妻子，他還有許多情人。

    這種主角不管是女賓還是男賓都很喜歡，試講了幾天后，《蘭西英雄傳》取代了《三劍客》和《桐花女》，專門在黃金時段說。

    英雄的魅力是秋風(fēng)冷雨無法阻擋的，天氣越來越冷了，可碧水江汀人氣依舊，但女先兒們說書時常能聽到賓客的咳嗽聲。

    孟婆子叫人燃起了二樓的壁爐。但樓下的男賓那里可沒壁爐。

    瑤光宣布樓下暫停接待兩日，在院子中的空地搭起一座棚屋，蓋了一個室外烘爐。這個烘爐灶膛是四方的，灶膛之上坐著個半球形的穹頂，開著半圓形的小洞，頂上是煙囪，其實就是意大利常見的室外披薩爐，但在大周人民看來挺稀罕的。薛娘子將它命名為天圓地方爐。

    再圍著爐子周圍搭起來的小雅間就不那么冷了。

    披薩爐子在漱玉街也蓋了一個。雖然仍然沒找到番茄的代替品，但是瑤光試著烤了一次披薩，撒上奶酪和菠菜葉子或是蘑菇，再加點(diǎn)rou片，還是挺好吃的，過了幾天，吳嬤嬤又將腌酸筍也加進(jìn)了披薩topping里。瑤光是沒法接受這個口味的，但沒想到新推出的奶酪餅子居然賣得還挺好。

    隔了幾日，又到了休沐日，端王果然又來了。

    這次他提前一天先派人到翠谷給瑤光送了封信。

    瑤光接到信時還有點(diǎn)小期待，哎唷，這不會是情書吧？哈哈，我到這兒快一年了還沒收到過情書呢！

    她懷著點(diǎn)小竊喜打開信……

    滾犢子。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還是專門說一下吧。先說好啊，不是針對某些讀者說的，是我覺得這一點(diǎn)挺重要的。

    關(guān)于上一章女主說“沒有嫁娶之說”，有人認(rèn)為女主胡扯，但其實，大家仔細(xì)想一想，現(xiàn)代確實已經(jīng)沒有嫁娶之說了，即使是在我國，至少在城市里也已經(jīng)沒有這種制度了。

    傳統(tǒng)意義上的嫁，嫁人的女子之后就變成夫家的人口了?，F(xiàn)在呢？你依然是你自己的。除非你自己決定以后依附著這家人生活，奉獻(xiàn)自己，燃燒自己，做牛做馬，任勞任怨。那才叫“嫁”。不然的話，只能說是結(jié)婚。

    想明白這一點(diǎn)挺重要的，不然總有傻孩子將自己獻(xiàn)祭，還覺得好偉大，好感動，我好有奉獻(xiàn)精神??！可憐又可氣。

    我國最惡臭的兩個詞，我認(rèn)為是“賢惠”和“賢妻良母”。大家自己體會。

    然后才想起來昨天是七夕。當(dāng)乞巧節(jié)日過也罷了，當(dāng)情人節(jié)有點(diǎn)可怕喲。小時候第一次聽我爸媽講牛郎織女的故事，我都嚇哭了，抱著我媽說我不去人家家種田……（我小時候一聽故事就自我代入仙女角色）還一直問啥時候織女能找到衣服逃走。長大了一想，這特么不就是“盲山”么？被拐婦女生了娃，被解救了，強(qiáng).jian拘禁她的人還帶著娃追來……

    還有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我也一直覺得很迷啊，仙女為什么愛上董永??？天庭里就沒有勤勞的男神仙么？為什么不當(dāng)仙女要去種田啊？

    我爸媽當(dāng)過知青，跟我講過很多他們下鄉(xiāng)種田的可怕故事，吃不飽，被螞蟥咬等等，所以我聽到“種田”就覺得好可怕。

    長大了一想，我國男釣絲還真是從古至今不變啊，找個女人，讓她當(dāng)自己的奴隸，棒棒噠！

    不敢奢望用一篇網(wǎng)文改變什么，但如果能給人提個醒，那就挺好的。

    第103章 送你一匹馬

    端王這封信才不是什么情書。就一句話大意，明天我?guī)c(diǎn)幾點(diǎn)到。

    完了。

    一個字都沒多寫。

    哇惜字如金。

    瑤光把信紙揉成一團(tuán)扔了。媽蛋的。你不是看過韓國公子寫的信么？你這寫的是啥玩意兒？

    哈，人家拿皇比不比你厲害??？人家還會寫“吻你一千次呢”！

    第二天端王來了瑤光越看他越覺得這混蛋頭上頂著個“注孤生”的牌子沒給他好臉色，依舊在老郡主面前裝木頭人。

    老郡主一看這情景也是無奈，你們每次見面都這個調(diào)調(diào)太無趣了，趕緊離了我眼前吧。于是又叫瑤光領(lǐng)著端王出去玩。

    瑤光又把他領(lǐng)到瑞蓮坊了。這時候冷嗖嗖的，誰愛去山上玩啊到碧水江汀還能烤烤火。

    這次端王不敢再說什么點(diǎn)心甜食的話了端端正正坐好聽了會兒書。

    他到的時候剛好遇到講《蘭西英雄傳》。他聽得津津有味書講完了還眼巴巴問瑤光，“這也是你寫的吧？怎么這次不是先寫了書再講是一邊寫一邊講呢？”

    瑤光冷笑，“我整天那么忙又要畫畫又要準(zhǔn)備道初試，哪有時間專門寫書，想到哪兒寫到哪兒。”

    端王至此還沒察覺她為什么又這個死樣子了，又問“那，這是真有其人，還是你編的？”

    “真有其人?！?/br>
    他一聽，急不可耐追問，“那后來呢？”

    “后來啊，此人當(dāng)了皇帝，遭各國圍攻，被廢黜，流放在一個小島上，老也不死，政敵們等的不耐煩就把他毒死了！”瑤光冷哼一聲，站起來，“書聽完了。殿下請回吧?！币獎⊥?？那我給你透個底好了。

    端王聽了這個徹底的劇透，半天沒做聲，然后嘴角動了動笑了，小聲問，“你為什么生氣呀？”他笑著，伸手去拉瑤光外罩袍袖子，她皺眉甩手，低喝道：“光天化日，拉扯什么！”

    端王臉一紅，松了手，“那走吧?！?/br>
    走到后巷，瑤光正要叫人牽豆沙過來，端王道：“看見那匹頭上有星紋的黃驃馬了么？”

    那還能看不見么？這一群馬里面一眼就看見它了，腿長樣駿，馬中帥哥，比端王騎來的那匹青驄馬還惹眼呢，瑤光點(diǎn)點(diǎn)頭，“好馬?！?/br>
    侍從們立即將這匹馬牽到她面前，端王摸摸自己那匹青驄馬，“你騎術(shù)如何？”

    瑤光看著馬中帥哥，忍不住嘴角上揚(yáng)，“給我的？”好吧，雖然你個癟犢子情書不會寫，但至少你還知道送禮物呢。

    誰知端王立刻否認(rèn)，“借你的！你這兒又沒有馬圈，又沒馬倌，你怎么養(yǎng)?。繒疹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