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楊夫人遙想當(dāng)年,春暖花開,一位布衣進士撞到自己,低聲細語賠禮:“楊姑娘,在下失禮了?!?/br> 楊夫人眉間多了幾分羞色,癡癡道:“當(dāng)年爺爺不愿意我和老爺在一處,是老爺和我一起跪著懇求,爺爺才勉強松口的。” 方嬤嬤笑道:“人人都贊夫人福氣好呢,滿京城瞧去,幾個二品大員沒有妾室通房的,咱們聞府是獨一份?!?/br> 楊夫人嘆了口氣,雖然沒有妾室,但悔叫夫君覓封侯,夫君如今越來越忙,連好好吃頓飯的功夫都難了。若是今后當(dāng)了閣老,恐怕會更忙。 玉映拿著折子笑著進來道:“夫人,明日夜里的戲班已定好,還是往年的望春閣老戲班子,請夫人點戲?!?/br> 楊夫人笑道:“用了十幾年的老戲班子了,不用點了,明日讓她們選幾個最拿手的來唱,唱幾個熱鬧的應(yīng)景的,再選幾個老爺往日愛聽的?!?/br> 玉映應(yīng)了,下去吩咐小廝布置戲臺子。 清淺與袁彬出了垂花門,到無人處,兩人微笑的臉同時冷了下來。 清淺冷笑道:“袁大人出爾反爾的手段,讓清淺贊服,昨日分明說好的,過了除夕再接手此案,今日卻使計策哄騙我母親,提前誆我出去,這是大丈夫所作所為嗎?” 袁彬冷冷道:“聞姑娘曾經(jīng)對羅大人說過,錦衣衛(wèi)聲名狼藉,袁某首鼠兩端,如今卻以大丈夫來指責(zé)袁某,豈不是可笑?” 清淺語塞,氣道:“我不明白,為何偏偏一定要提前這一日兩日?你分明知道,這案子一時半會是查不出來的?!?/br> 袁彬悶聲道:“你當(dāng)錦衣衛(wèi)是我的天下?我能為所欲為?明日是宮中大典,錦衣衛(wèi)里頭眼線最少的時候,明日你去見凌夫人,問明案情由來?!?/br> 原來這一世,袁彬已和盧達勢如水火了。 清淺好奇道:“既然如此,你們居然還敢將凌夫人放到詔獄中去,難道不怕盧達攜私報復(fù)。” 袁彬冷笑道:“盧達只顧結(jié)交權(quán)貴,鞏固勢力,哪里有心思在錦衣衛(wèi),只要我瞞住他的眼線,詔獄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突然想起什么,清淺撲哧一笑。 袁彬問道:“你笑什么?” “為了讓我提前介入,袁大人大包小包的上門真是破費了?!鼻鍦\清麗一笑道,“其實,只要袁大人用親事來威脅我,完全不必破費?!?/br> 袁彬眼神危險道:“和我成親,居然這么讓你害怕?” 清淺收起微笑,原話奉還道:“錦衣衛(wèi)聲名狼藉,袁大人首鼠兩端,清淺當(dāng)然害怕?!?/br> 袁彬氣得甩袖而去道:“明日來接你?!?/br> 清淺輕拂衣袖,轉(zhuǎn)身離去:“黃帝內(nèi)經(jīng)上說,冬日需早睡晚起,必待日光。袁大人別來太早,免得白白等候?!?/br> 兩人再次不歡而散。 晚膳的時候,粉黛不解道:“袁大人相貌堂堂,人才出眾,姑娘才貌過人,可偏偏兩人如烏雞眼一般,見面就吵。” 青鳶端了一盆水,笑道:“緣分天定,咱們奴婢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其它的老天交給老天便好?!?/br> “說得不錯!”瑞姑姑聽了贊許道:“你們兩個丫鬟,這陣子懂事了許多?!?/br> 三人進里頭,服侍清淺就寢不提。 第二日,清淺盤了一個百合髻,簡單別了一根玉簪,吩咐青鳶拿了一件淺綠色梅花折枝裙,配了一個鵝黃色的小襖,襯得人肌膚如玉。 青鳶問道:“姑娘,是否要換件暗色的衣裳?” 粉黛則一臉天真道:“姑娘去的是詔獄,難道不用假扮成小廝嗎?” 瑞珠輕輕打了一下粉黛道:“別說漏嘴了,姑娘是去袁府赴宴的,并非去什么詔獄,可記住了?” 粉黛吐了一下舌頭:“記住了?!?/br> 清淺笑著分派道:“母親今日要去宮中大典,瑞姑姑留下與方嬤嬤共同張羅團圓宴,粉黛留在院子里頭貼窗花,我?guī)е帏S去詔獄?!?/br> 粉黛嘟起嘴:“奴婢本想隨著姑娘去詔獄逛逛的?!?/br> 清淺輕輕敲了她的頭一個爆栗:“你當(dāng)是逛市集嗎?詔獄關(guān)押的都是犯上謀逆,背主求榮的jian人,去了之后保準(zhǔn)你三日睡不著,還不乖乖留下來剪窗花。” 粉黛嘟嘴:“那青鳶jiejie怎么就能去?!?/br> 清淺沒有回答,從銅鏡里頭瞧了一眼沉默不語的青鳶,自顧自描眉。 讓青鳶跟隨的目的是提醒她,不要背主求榮,否則不得好死。 第四十二章 詔獄行 袁彬辰時末刻來接的清淺,崇山這回跟在后頭。才兩日不見,崇山瘦了一圈,連胡子茬也出來了。 青鳶低聲安慰道:“凌公子別急,姑娘必定能查出真相,還凌夫人清白的?!?/br> 崇山苦笑一聲道:“多謝青鳶姑娘?!?/br> 袁彬見清淺一身淡雅,笑了一聲道:“看來還不傻,不曾男扮女裝成小廝?!?/br> 清淺還嘴道:“若是有心人見到一個清秀小廝跟在袁大人身后,指不定要懷疑袁大人有龍陽之好,反倒會引起別人的懷疑,還不如踏踏實實扮成女子,橫豎你們錦衣衛(wèi)有女犯司?!?/br> 蛇蝎女子心思縝密,袁彬嘲笑了一句道:“清秀小廝?你一直對自己這么自信嗎?” 清淺氣得小臉一白,甩袖上轎。方才是自己說快了些,讓這無恥之徒抓住了話柄。 一路清淺再不多說話,只在轎子上頭默默看此案的卷宗。 順天府的卷宗上頭白紙黑字:四品誥命、當(dāng)朝三品詹事府凌遠行之妻燕氏,狀告凌月辰謀殺丈夫和兒子。 清淺仔細看下去,狀紙下頭詳細寫著緣由,用的是燕氏的口吻。 凌月辰乃妾身的小姑,兩年前凌月辰曾向妾身借銀,為其夫償還賭債,被妾身拒絕。半年后姑爺身亡,凌月辰寡居回京后記恨在心,兩個月前謀害小兒懷海,導(dǎo)致懷海斷腿,三日前變本加厲,借探望風(fēng)寒臥病不起的夫君之際,縱火燒府,導(dǎo)致夫君重傷至今不起。妾身祈求順天府青天老爺做主,懲治兇犯,以正朝野之風(fēng)。 清淺細細研讀了卷宗,挑開簾子一角問道:“凌大人,您的姑母和母親可是一直不睦?” 凌崇山道:“不睦談不上,只不過母親歷來沉默寡言,姑母卻快言快語,兩人不是一路人?!?/br> 性格不合導(dǎo)致話不投機。 清淺點了點頭,繼續(xù)問道:“你姑父好賭債臺高筑,你姑母曾向你母親借銀被拒,此事你可知道?” “姑父生性豪爽,被朋友下套做局,無意欠下幾十萬兩銀子的高利貸,姑母不得已四處籌銀。母親不愿卷入是非,拒絕了姑母。”崇山嘆了一口氣道,“后來姑母賣了府邸還欠債,姑父羞愧不已,半年后郁郁而終?!?/br> 清淺問道:“凌夫人可曾對府上不滿?” 崇山搖頭道:“我見姑母被母親拒絕,心中不忍,瞞著母親,將自己的積蓄全部以府里的名義給了姑母?!?/br> 清淺頷首,若真如崇山所言,凌夫人以為自己從凌府借到了銀子,那么,她沒有道理要謀害凌府上下。 清淺最后問了一句:“凌大人的二弟和父親,當(dāng)真如燕夫人所說,是被凌夫人所害?” “姑母不是這種人?!背缟窖壑懈‖F(xiàn)痛苦,“但確實是姑母獨自探望的二弟和父親,府上多人可作證?!?/br> 狀紙后頭附著凌府婆子丫鬟的口供,都可以證明凌夫人帶丫鬟兩月前探望凌懷海,導(dǎo)致凌懷海當(dāng)場斷腿,日前探望哥哥凌遠行,又導(dǎo)致凌遠行隨后被焚,若說是巧合也太湊巧了。 清淺問道:“獨自探望?燕夫人一直不曾作陪?” 燕氏作為府上主母,姑奶奶上門居然不陪? 崇山再次嘆了一口氣道:“姑母剛回京之時回府探望,母親還勉強接待了兩次,兩月前二弟因姑母受傷,母親勃然大怒,拒不讓姑母上門,是我在母親跟前再三求情,母親才默許姑母上門,但從此再不親自出面接待,沒想到又出了此事!” 凌崇山神色苦澀。 清淺搖了搖頭,真是禍不單行。 依稀記得前世,聽過一回這案子,似乎凌夫人被流放了,但畢竟自己當(dāng)時在閨閣,許多事情記得不真切了。 庭院深深,四人七繞八繞了好大一圈,總算來到錦衣衛(wèi)衙門門口,車轎禁行。 清淺下了轎子,四人進二門又走了一陣,方到詔御門口。 兩個熊腰虎背的侍衛(wèi)守在門口,袁彬和崇山顯示了腰牌。 當(dāng)值的侍衛(wèi)似乎與袁彬很熟悉,袁彬指著清淺和青鳶隨口笑道:“女犯司的,來協(xié)助問案?!?/br> 清淺大大方方朝著當(dāng)值的侍衛(wèi)笑了笑。 那侍衛(wèi)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請進吧,沒想到女犯司的女執(zhí)事如此美貌,看來今后袁兄得多多讓咱們詔獄和女犯司打打交道才是。” 袁彬笑道:“這話仔細弟妹聽到。” 那人哈哈一笑放行:“借她一個膽兒。” 聽侍衛(wèi)贊美自己美貌,清淺抿嘴一笑:“上官眼瞎,下屬倒是心明眼亮。” 袁彬哼了一聲,賊丫頭依舊對前頭說的清秀小廝耿耿于懷,心眼比針還小。 崇山在前頭帶路,回頭叮囑了一句:“詔御陰森,兩位姑娘若是害怕不妨閉眼,牽著在下的繡春刀走便是?!?/br> 清淺微笑道:“不打緊,凌大人只管前行?!?/br> 剛走了兩步,只聽里頭凄厲的喊叫聲傳來,青鳶不由得縮了縮脖子,腳步也停頓了一下。 崇山的刀柄遞了過來道:“牽著,閉上眼睛。” 青鳶瞧了一眼清淺,煞白著臉搖頭道:“奴婢不怕,多謝凌大人?!?/br> 詔御果然名不虛傳,十八般酷刑如同十八層地獄,挖眼、剝皮在這里都是稀松尋常的。陰暗的地牢里頭只有豆大的星火,犯人的慘叫如同鬼魂索命在耳邊環(huán)繞。 偏生袁彬還要介紹:“聞姑娘,左邊正在行刑的是鐵梳頭,聽著文雅,其實不然,行刑官先將犯人用滾水燙了,然后用鐵梳子在身上梳皮rou,一梳子下去連皮帶rou都扯下來了?!?/br> 青鳶嚇得啊地叫了一聲。 崇山略帶責(zé)備瞧了一眼袁彬道:“同姑娘家說這個做什么?沒得嚇著兩位嬌柔的姑娘家?!?/br> 清淺忍著心中的不適,面帶微笑道:“這邊便是傳說中的鐵板煎rou吧,將鐵板燒紅了,讓犯人赤腳走過鐵板,每一步都如同炮烙,走完全程后兩腳白骨森森,皮rou不存。” 恰逢此時,鐵索聲、悶吼聲從右邊的牢籠傳來,一個男子痛苦地翻滾在鐵板上,瞬間他的衣裳起火,將他吞沒。 青鳶再次嚇得瑟瑟發(fā)抖,崇山連忙捂著她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