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節(jié)
柳氏還在絮絮叨叨感謝:“妾身的夫君是泥瓦匠,在京城做活,妾身本以為這回死定了,沒想到還能留下性命見夫君,姑娘真真是活菩薩,不然妾身死了,這孩兒也沒法子活著。聽說外頭還有許多得了活路的百姓,天天念著姑娘的好呢。” 清淺越發(fā)覺得不對。 轉頭問懷海道:“我記得你曾經(jīng)說過,疫病十不存一?” 懷海臉色一變道:“疫病的確是十不存一,從古到今無從幸免,可是這回實在是太詭異?!?/br> 懷海明白,這絕對不是自己的醫(yī)術高超。 難道這病,不是疫?。?/br> 袁彬問道:“懷海,疫病通常是怎么傳開的?” “疫病通常是人與人接觸,或是咳嗽,噴嚏?!睉押5?,“防不勝防?!?/br> 袁彬指著柳氏道:“為何母子日日相處,卻沒有染???” 清淺忙點頭道:“文質(zhì)說的極對,為何母子兩人日日一起,母親還尚在哺乳,兒子卻安然無恙?” 說不通。 懷海蹙眉道:“是的,外頭還有喝了湯藥后痊愈的,這兩日我也在疑惑,難道這并不是疫?。俊?/br> 不是疫病,又是什么? 而且為何跟隨袁彬的錦衣衛(wèi),一直不見好呢? 袁彬摸了摸鼻子,沉思了一回,起身道:“我去瞧瞧幾位兄弟?!?/br> 清淺跟著起身道:“我去更合適些。” 袁彬想想,點點頭。 跟不上主子的思路,白芍見怪不怪。 錦衣衛(wèi)三人被安置在院子西南角,雖然日日有人精心伺候,但他們的病情不見好。 按照腰牌,他們分別是十三,三十九和四十。 見清淺過來,三人從榻上強撐著行禮。 清淺掃了一眼,三人臉上和手上有恐怖的紅點,密集而鮮紅。 與前幾日袁彬身上的一模一樣。 十三喘氣道:“敢問夫人,袁大人好了嗎?” 清淺搖頭道:“不曾,和你們一樣還在床上躺著。” 三十九艱難道:“沒有保護好袁大人,是我們的錯,恐怕這回咱們只能跟著袁大人,到地下去伺候了?” 四十問道:“朝廷派來的御醫(yī)也沒有法子嗎?” 清淺搖頭道:“歷來,對于疫病是沒有辦法的?!?/br> 十三痛苦道:“下屬府上還有一個老父親,若是我沒了,他也沒了供養(yǎng)。” 清淺嘆息道:“告訴我你父親的住所,我會妥善安置的?!?/br> 十三臉上露出喜色,連連在榻上磕頭道:“多謝夫人憐憫。” 三十九也托孤道:“夫人,下屬有一個女兒,剛十三歲,請夫人今后代為找一個穩(wěn)重的夫家?!?/br> 清淺點頭應了道:“我會像對meimei一樣對她的?!?/br> 只有四十沒有說話。 清淺問道:“你呢?” 四十搖搖頭道:“屬下孑然一人,無事可托。” 清淺隨意問了一句:“那日,你們隨著袁大人去百姓家,可曾喝了井水?” 十三點頭道:“袁大人很少喝外頭的水,我們是自己燒水喝的,自己帶的茶具,沒想到也會染上病?!?/br> 清淺問道:“是誰燒的水?” 十三指著四十道:“他燒的水,我端給袁大人的?!?/br> 四十垂淚道:“若知道水里頭也會染上疫病,下屬死也不燒那壺水。” 清淺安慰道:“這與你無關,不必自責,好好養(yǎng)病要緊?!?/br> 四十問了一句道:“夫人,外頭怎樣了? ”清淺抿嘴道:“疫病,十不存一,來勢洶洶,甚為可怖?!?/br> 留下懷海替三人診治,清淺出了房門。 袁彬問道:“怎樣?” 清淺道:“兩人托孤,一人無動于衷,兩人眼帶死色,一人尚關心外頭如何?” 袁彬沉默了一下道:“十三和三十九是跟了我多年的,唯獨四十是這次急調(diào)過來的,你說的可是四十?” 清淺點頭。 袁彬問道:“問出了什么?” “我還需要確認?!鼻鍦\道,“白芍,帶每日統(tǒng)計生病死亡人數(shù)的的錦衣衛(wèi)上來?!?/br> 那錦衣衛(wèi)奉命過來,拱手道:“大人,夫人?!?/br> 清淺問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可仔細分類過,死亡的人數(shù)里頭,男子多少?女子多少?孩童多少?” 這錦衣衛(wèi)拱手道:“男子約三成,女子占了五成,孩童占了二成。” 懷海驚訝道:“自古疫病,都是老弱病殘者先得,再是男子,萬萬沒有聽說孩童占了二成的?!?/br> 老弱病殘者,身體虛弱,容易患病。 男子在外,女子主內(nèi),男子的患病幾率又高于女子。 至于孩童,一直是被保護得最要緊的。 萬萬不至于占二成。 清淺點頭道:“是的,故而,這不是疫病。” 白芍驚道:“那是什么?” 袁彬冷著臉道:“應當是心有叵測的人,在水源附近持續(xù)投毒,這毒有幾分像疫病,但是又不傳染,故而造成今日的局面?!?/br> 像疫病,又不傳染! 清淺繼續(xù)補充了一個特征:“恐怕這毒,只能通過生水傳播,煮熟了的水就沒了毒性?!?/br> 女子雖然足不出戶,但是她們需要做家務,洗衣服做飯,難免接觸生水。 孩童喜歡玩水,接觸生水也多。 若不是冬季,許多人要將井水燒熱了喝,恐怕生病的人會更多。 懷海有幾分不解,問道:“清淺姐,那幾個侍衛(wèi),為何遲遲不見好?還有,百姓們?yōu)楹渭娂娝廊ァ!?/br> “百姓們的死,是因為恐慌加上持續(xù)高燒中毒?!痹虻?,“高燒的百姓,以為是疫病,沒有及時請大夫治病,導致死亡?!?/br> 平日就是普通感冒風寒,也會死人。 何況高燒,出疹子。 清淺眼中有寒光。 “這顯然是針對袁大人的一個陰謀,不惜用全城百姓陪葬?!鼻鍦\道,“錦衣衛(wèi)里頭出一個jian細,里應外合,也不稀罕?!?/br> 若不是錦衣衛(wèi)看守極為嚴密,這人便會在錦衣衛(wèi)的用水中動手腳,恐怕整個錦衣衛(wèi)都要遭殃。 見撼動不了錦衣衛(wèi),便在熟悉的人旁邊下手。 讓錦衣衛(wèi)軍心動搖。 袁彬直接吩咐:“看緊了養(yǎng)病的四十,不要驚動他,若有人和他暗中接觸,悄悄關起來。各處水源,派心腹錦衣衛(wèi)暗中守著,有人投毒,直接抓起來,別讓人死了?!?/br> 幾個心腹應聲而下。 第四百章 爭執(zhí) 御書房內(nèi),皇帝蹙眉聽崇山匯報。 “雍州并沒有亂?疫病已經(jīng)控制?”皇帝疑惑道,“朕聽東廠報的密報,還有山東巡撫的折子,都說雍州人心惶惶,病情無法控制,人人自危,以頭撞城門都要出城!” 崇山跪在地上道:“決無此事,臣以項上人頭擔保,雍州平和安靜,都是東廠和山東巡撫康傲松造謠?!?/br> 周貴妃的父親周大人怒斥道:“凌大人,你和袁大人是莫逆之交,咱們是知道的,可也不能因為交情,致百姓安危不顧,若是流民出城,全國都會被疫情蔓延,這后果,你可當?shù)闷???/br> 崇山抬頭道:“雍州數(shù)萬人,難道就這么被葬送嗎?分明都是無辜百姓,分明人人安居樂業(yè),歌頌皇恩,難道等著他們的是一場大火嗎?” 崇山已經(jīng)知道放火燒城的事,氣得眼睛都紅了。 周大人堅持道:“東廠和山東巡撫,在老夫看來,比凌大人更能在局外,看清楚形勢些?!?/br> 崇山氣道:“皇上明斷,康傲松沒有皇命,便擅自封城,若不時臣輾轉到山西回京,數(shù)萬百姓就這么活生生的,悄無聲息地死了?!?/br> 懷恩低聲稟了一句:“皇上,康傲松和周大人是遠房姻親?!?/br> 懷恩是皇后的人,已經(jīng)是明面上的,無須掩飾,他說的也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