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他們都不敢說話,縮在篷布下,其中一個小女孩見那道長淋著雨,小心地挪開了些身子,撐了一點篷布,她怯生生地對著那漂亮的道長道:“這里還有地方,要不要進來躲一躲?”似乎是怕這道長嫌棄他們,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那道長去給他們買了吃的,他們吃得狼吞虎咽的。道長對他們說,隔壁院子里有個人剛剛經(jīng)歷了許多不好的事情,心中很難過。一群小孩子于是立刻不再吵鬧了,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吃東西。道長也不再說話了,一個臟兮兮的小女孩抱著那琵琶,她忽然道:“從前我娘親在的時候,我只要一難過,我娘就給我唱歌,她唱完我就不難過了。”幾個小孩立刻附和她,七嘴八舌地又說起了話,聲音不自覺地大了起來。 那道長看著他們。 一個小女孩道:“要是我們會彈琵琶就好了,我以前聽見別人彈過,特別的好聽?!?/br> 孟長青坐在院子中望著那院子里的雨,忽然有很輕的弦聲從墻外掠了過來,他扭頭朝一個方向望去。那也不知道是什么調子,他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琵琶聲,就像是一陣風輕輕掠過明月山崗。 孟長青不自覺地就聽愣住了。那些在他印象中揮之不去的血腥味似乎一下子散開,手上血一樣的粘稠感覺也沒有了,一院子都是那如水的弦聲。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庭院中的積水倒映著明月光。 明明是那樣清澈如水的琵琶聲,卻是不知為何讓人幾乎想要落下淚來。 孟長青一直聽著那弦聲,他坐在臺階上,一直坐到了東方日明,琵琶聲和著雨聲一夜未歇。 他也不知道那弦聲是什么時候停下的,一直到弦聲歇了很久,他都覺得院子里似乎還回響著那聲音。天亮了,他終于回過神來,心中的寒意也散了些,他冷靜了下來。他當時只覺得那是城中哪一位尋親的人所奏,并沒有多想,直到他后來走出了門。 幾個小孩抱著琵琶蹲在那破敗的屋子門口,其中一個小姑娘還抱著琵琶,瞧見孟長青出門,一群小孩都緊緊地盯著他。那道長給了他們一塊牌子,讓他們拿著出城去找一個叫李岳陽的女修士,他們本來都要走了,可剛出巷子,他們又偷偷地折了回來。他們有話對這院子里的人說。 孟長青一出門就看見了這群小孩,當他看見那小女孩抱著的琵琶時,他下意識又看了那小女孩一眼,這小女孩瞧著不過七八歲大。 小女孩忽然對著他道:“我經(jīng)歷了很多很好不好的事情,我娘親死了?!?/br> 孟長青都要下意識去掏錢了,聞聲他有些愣住,他看著那小女孩,問道:“什么?” 幾個小孩都開始自說自話。 “我爹娘也死了?!?/br> “我家里太窮了,我娘親病死了,我爹說養(yǎng)不起我,他就把我賣了,他們天天都打我,還把我丟到水里,我差一點淹死。” “我沒有爹娘,我只有jiejie,但是我jiejie后來病死了,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孟長青看著這群七嘴八舌說著話的拾荒孤兒,有些微微愣住了,這群小孩說話的語氣太嚴肅了,看著似乎也不像是來討錢的。他被攔著不讓走,完全不知道他們想做什么,于是他只能聽著他們說話。 “我們知道你很難過?!?/br> 孟長青一下子看向那說話的孩子。 一個小女孩對著孟長青道:“我們不知道你為什么難過,但是你不要難過了。我們都經(jīng)歷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可是我們都很好地活著,因為疼我們的人都會在天上看著我們,要是我們很難過,或者我們死掉了,他們會很傷心。所以你也要好好地活著,忘記那些不好的事情,不要再難過了。” 另一個小孩道:“是啊,不開心的事情,就快一點忘記了?!?/br> “我們什么都沒有了,每天都在討飯,你還有疼你的人,你運氣這么好,你要更加開心地活著?!?/br> “我們也都想像你一樣,有人一直陪著,所以你不要難過了,因為你也不是很慘了?!?/br> “我們比你慘多了,每天都要撿垃圾,還要被人打,病了就死了,都沒有人知道的。”她問,“我們是不是比你慘多了?是不是?” 孟長青在一群小孩猛盯的兇狠眼神下,終于緩緩地點了下頭。 那群孩子鄭重地對著孟長青道:“你以后也不要難過了,難過的時候,就想想我們,就不要覺得自己很慘了。你真的還好啦!” 孟長青撈起衣擺,低下了身,摸著一個孩子的肩膀低聲問道:“為什么忽然對我說這些話?還有,你們是怎么知道我很難過?有人教你們嗎?” “沒有人教我們,是我們自己想對你說的,就是告訴你,不要太難過了,你難過的話,喜歡你的人也會很難過,你要多想想他們?!北е玫男」媚锕首骼铣傻?,“你一定不要再難過了!大家都希望你高興起來的,昨晚的琵琶聲聽見了嗎?” 孟長青終于點了下頭,“嗯。”他看著她手中的琵琶,“昨晚的琵琶,是你彈的?” 那小女孩聞聲猶豫了一下,看了眼小伙伴,似乎在確定自己能不能說,她回過頭對著孟長青道:“算了!告訴你吧,不是我彈的,是一個很好看的道長彈的,他讓我們不要吵,他還給你彈了一晚上的琵琶,昨天下這么大的雨哎!他一直淋著雨!我們大家都是希望你不要再難過了?!?/br> 孟長青立刻問道:“道長?什么樣的道長?” “很好看的道長!”那小女孩道,“我們還問他是不是喜歡你,他用特別輕的聲音說是啊,我們?nèi)家詾槟闶莻€很好看的jiejie呢!” 孟長青一下子愣住了,“他叫什么?長什么樣?” “很好看的,眼睛特別好看,穿白衣服,像個神仙似的。” “手特別好看!” “哪里都特別好看!” “說話特別溫柔!我好喜歡他說話??!” 孟長青電光火石間就想到了昨日長白弟子入城的場景,他似乎是瞬間就反應過來了,問道:“他是不是姓吳?” 那小孩道:“他沒有說?。 ?/br> “好像是姓吳吧!”一個小女孩隨口插嘴嘟囔了一句。 “他沒有說??!”一個小孩回頭罵那小女孩,“他哪里說了?你又胡扯!” 那小女孩被罵得一愣,大庭廣眾一下子所有人都看向她,她先是懵了下,臉猛一下子漲紅了,立刻頂了回去,道:“他說了!他和我一個人說的不行嗎?!他就是姓吳!不信……不信你問她!”她一把扯過自己身旁的友伴,那小友伴立刻幫腔道,“對,我也聽見了,就是姓吳!你兇什么兇??!” 兩人斬釘截鐵地對著孟長青道,“姓吳!臨走的時候我們問他的!他親口說的!” 那被兩人嗆的小孩看著她們倆,不怎么相信地嘟囔了一句,“你們真的問了嗎?” “問了?。∥覀凃_你做什么?不信你讓他自己去問!” 孟長青看著一群還在爭辯的小孩,他終于起身往外走。 昨夜,天虛觀,那為首的長白弟子將天虛觀劍修的劍整齊地擺入匣中。和玄武弟子一旦脫離師門直到死都再難回到玄武不一樣,長白弟子,生時走遍四海大川,死后尸骨會被接回長白祁連山,回到他們一生的起點。長白弟子,從沒有身死異鄉(xiāng)一說。 那為首的長白弟子處理完天虛觀修士的后事,詢問起近日西洲城中的情況,早個幾日抵達的長白弟子將這城中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一告知。那為首的長白弟子去了那一日邪宗菩薩出現(xiàn)的地方查看,長白弟子想要跟著他,他讓他們留下。在那出事的地方查看了一夜,天亮時,他遠遠地似乎是看見了一個人,但是沒有敢認,待到那人走過去了,他才繼續(xù)往前走,又穿過兩條巷子,天街下著雨,到處都是水霧,他負著降魔劍拐過巷口,一抬頭,正好看見又一個人從巷子那一頭快步?jīng)_出來。 孟長青的腳步一個頓停,他站在巷子口,隔著透明雨幕看著對面的人。 終于,吳聆問他道:“別來無恙?” 第79章 西洲一事震驚了整個道門,長白洪陽真人吳鶴樓親自前來吳地查看,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 他竟是在西洲城中得遇李道玄。兩位道門真人一同前往天虛觀。 在一路上的道門弟子都朝著二人行禮。如今道門統(tǒng)共就六位真人, 許多人一輩子都無法見到一位,同時在一個地界出現(xiàn)兩位真人,極為罕見。吳鶴樓與這位當今道門唯一一位道門金仙沒有多少交情,或者說沒有私交,他的歲數(shù)雖然比李道玄要長許多,然而李道玄名揚天下的時候,他尚籍籍無名。大浪淘沙, 數(shù)百年的紛紜傳說已經(jīng)遠去, 而今道門巔峰只剩下了他們幾個人, 于是連他也能與李道玄平起平坐。 然而吳鶴樓心中是明鏡一樣的。修道一事,剛一開始, 差距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但越到后來玄妙處,那真是一步一線天。當今道門巔峰站著的六個人,彼此之間的境界不知差了多少線天。吳鶴樓敬重李道玄,道門強者為尊,雖說經(jīng)歷六千年的風雨洗禮,這種野蠻的規(guī)則早已經(jīng)不會被放到明面上來, 但卻早已經(jīng)留在了許多修士尤其是劍修的骨子里。 他與李道玄站在天虛觀的道壇前聊了許久,聊這場如風一樣從西洲席卷而過的巨大災禍。對于孟長青那樣的小輩而言,死了十多萬人、吳地道門幾乎覆滅, 這無疑是場巨大的浩劫,然而對于道門真人而言,這樣的浩劫他們在漫長的人生中早已經(jīng)司空見慣。 這場災難唯一讓人不解的是,它的源頭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一絲都沒有。吳鶴樓就是為此而來的,他自然以為李道玄也是如此。 吳鶴樓道:“這不常見。” 李道玄一身真人道袍,袖口兩道劍紋,殿前香火連綿,他的眉目隱在黃煙中看不分明,像是一副年代久遠的黃庭道像。他俯瞰著那滿是瘡痍的西洲城,遠遠望去,古城像極了一葉雨中浮萍。 李道玄終于說了兩個字,“佛宗?!?/br> 吳鶴樓一下子看向李道玄,顯然沒有明白李道玄是怎么看出來的,但是他沒有問,只是道:“那就更不常見了?!?/br> 道宗與佛宗數(shù)千年來井水不犯河水,雙方幾乎沒有交集,最近的一次那還是二十年前大雪坪斗亂。若是這場災禍也是源自佛宗,可見佛宗近年來確實不太平。 天地間氣機回轉,浩氣化作了湯湯水霧,雨水從天空落下去,古城外,寒江奔流而去。 孟長青與吳聆并肩走在西洲城中。 吳聆早就聽師弟說了孟長青三人的事情,他告訴孟長青,他是昨夜剛到的西洲城,又道:“我沿著寒江去了一趟南蜀,未曾料到這里竟是出了這么多的事情。” 孟長青道:“我也沒有料到,若非陶澤執(zhí)意要回來,我已經(jīng)回了玄武了。” 兩人聊了一陣子。有小孩跑著從兩人身旁過去,孟長青給他們讓開了路。他扭頭看向吳聆,絨光似的雨水落在年輕的劍修肩上,雪色道服籠著柔和的光,孟長青沒出聲,直到吳聆回頭看向他,他才終于開口道:“多謝?!?/br> 吳聆沒有明白他在謝什么,孟長青的眼神與過往全然不一樣,他從未見過孟長青這樣的眼神。他開口道:“你越來越像是一個真正的玄武二十四劍了。” “這是贊賞嗎?” 吳聆搖了下頭,“不是這樣的。師弟,大道孤獨啊?!彼f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與尋常時候并沒有太大的不同,心跡更是微渺難尋,好像只是對優(yōu)秀的后輩說一句帶著擔憂的、善意的提醒。 孟長青看著吳聆不說話,不像是同意吳聆說的,也不像是反對。蕭瑟秋風吹過西洲,天地間瀟瀟雨下。 吳聆往前走了幾步,沒有聽見腳步聲,回頭看去,正好對上了孟長青的視線。吳聆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他在另一個人的眼睛里,看到那種活物似的光芒,那不是靈力也不是魂魄,和他所知道的一切光芒都不一樣,那是少年眼睛里面天然帶著的光,天地萬物,一切的一切都湮滅在那創(chuàng)世的星光中。 吳聆莫名就停在了原地,降魔劍的劍穗被風吹起來,他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泵祥L青終于嘩一下收拾好了情緒,往前走去,然后在與吳聆并肩的時候,他停下腳步,道:“你說的我記住了?!?/br> 吳聆看著孟長青負著白露劍向前走去的背影,玄武道服,水色浮光,有那么一瞬間,像極了道書上寫的不世出的絕世高手少年。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個月后,陸陸續(xù)續(xù)的,道門修士開始離開西洲,只留下吳地道盟和一部分長白弟子繼續(xù)在吳地追查。根據(jù)陶澤與孟長青的描述,那引發(fā)災禍的邪物是一尊雙相菩薩,這與李道玄的說法吻合,若真的如此,此事可能與混跡吳地的佛宗邪修有關。 “佛宗邪修”這幾個字,對于別的宗派來說很平常,然而對于長白宗弟子來說,這里面的每一個字都能讓他們頭皮發(fā)麻,再沒有比親歷大雪坪斗亂的長白宗對佛宗邪修更為敏感的了。長白宗兩位真人讓吳聆、謝懷風兩人帶著長白宗將近半數(shù)弟子分兩頭追查此事,天下長白宗道場、道觀修士全部聽其號令,見這陣仗就知道,長白宗要問一個結果。 向來很少過問道門之事的玄武此次也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在吳地多留了一個月。此次西洲之亂平定,多虧了兩位玄武弟子出手相助,之后的災疫,也多虧了玄武藥師帶來的藥才控制住。 待到西洲慢慢恢復平靜,眾人逐漸從這場風波中走出來,回過頭來看,這才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不知何時起,道門中已經(jīng)傳遍了孟長青三人的少年事跡,傳得轟轟烈烈,沸沸揚揚。眾人再一想,又覺得理所應當。若非他們?nèi)藴缌四切拔?,西洲之亂爆發(fā),西洲城乃至整個吳地都會遭受滅頂之災。他們救了許多人的性命,一戰(zhàn)成名自然而然,而且他們都很年輕。 年輕,這是傳奇的序幕。 少年、力挽狂瀾、一戰(zhàn)成名、天下大宗,這幾個字擺在那里,每一個字都足夠刺激道門中人的神經(jīng),故事流傳開再正常不過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孟長青、呂仙朝、陶澤,這三個名字很快伴著他們的事跡名揚天下,并且伴隨著今后每一次在道門中出現(xiàn)而聲名愈烈,直至成為新一代的道門傳說。當初的吳聆、謝懷風等人全都是這樣走過來的。 三人其中,聲名最盛的要數(shù)孟長青,這主要是因為仙劍大典上孟長青就已經(jīng)嶄露頭角,當時許多修士就記住了這個名字,并且牢牢記住這個名字天然自帶的一個身份——玄武扶象真人座下唯一的弟子。這沒法不惹人注意,當今天下六位真人門下所有的弟子,無一不是聲名赫赫。孟長青從始至終都想錯了,他本來就不該將名揚天下作為自己的目標,從他踏上道門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名揚天下,天下少年劍修夢寐以求的,那是他的起點。 如今的孟長青幾乎符合當下道門對少年天才劍修全部的想象,師出名門,一戰(zhàn)成名,年紀輕輕就與師兄弟一起降妖除魔名震天下,除了他不狂之外,他幾乎就是道書上走出來的天才劍修高手。道門偏愛他再正常不過了,尤其是那些老一輩的修士,他們只是聽聞又一個持著白露劍的少年從玄武山下來,就已經(jīng)充滿期待了,孟長青顯然沒有令他們失望。 不出意外,這個玄武少年劍修很快會成為道門中新的傳說,當時所有人都是這樣認為的。 與天下道門瘋狂流傳少年天才劍修事跡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吳地道盟對孟長青三人的冷淡態(tài)度,玉陽子謝過了玄武與長白,也對孟長青三人表示了敬意,但是很明顯,吳地道盟對孟長青三人并沒有太多的感謝之意。 吳地道盟與西洲百姓從未感激過他們,這是孟長青很久之后才知道的。從他們?nèi)藦娦袑⑽髦蕹情T封上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jīng)得罪盡了西洲城中所有活著的修士,而這批修士后來執(zhí)掌了吳地道盟。西洲百姓也不感激孟長青三人,庇佑他們的是西洲城的世家大族,和孟長青他們有什么關系?而孟長青關上城門,明顯是要他們與那些活死人一起去死,他們恨孟長青入骨。 而且,最重要的是,西洲城附近的吳地修士與百姓也不感激他們。孟長青三人之所以封鎖城門,是因為活死人帶著碎魂與魂線沖出城,屆時吳地必將尸橫遍野,然而吳地百姓與修士不領情,或者說,他們的看法隨著日子的推移逐漸改變了,事情傳著傳著就變了樣子,那是吳地道盟掌控話語權之后的事情了。 對于當時的孟長青而言,這些事情還很遙遠,他剛剛少年成名,贊譽無數(shù),雖然心中有諸多困惑與隱約的不安,但總歸還是對前路有著期待。他并沒有理解李道玄對他說的那番話,也沒有聽懂吳聆說的“大道孤獨”,對于當時剛剛下山的他而言,要理解這些太難了,或者說要他服輸太難了,他簡單粗暴地將一切見到的悲劇歸結于:我不夠強。 他始終相信,只要他足夠強大,成為真正的玄武二十四劍,終有一日,他能提前終結西洲城類似的悲劇,他也能夠幫李道玄完成所有未了的心愿,他不知道李道玄知道他想的會不會覺得可笑,但是他的確是這樣想的,自從那一日他在寒江邊聽見李道玄說的那番話,他就在想,他想要保護李道玄,繼承他的劍,替他去完成那些被視作遺憾的事情。 或許對于師父而言,徒弟的大部分想法都很可笑,因為確實都非??尚?。孟長青永遠不會對著他師父提這些。而李道玄也永遠不會知道,當日他說的那一番話,孟長青半個字也沒聽進去。 孟長青年少氣盛不能理解世事無常,自然更不會覺得“大道孤獨”,四海天下皆是同道,何來大道孤獨?孤獨的從來只是吳聆而已。那個根骨盡廢的十二歲少年一步步走來,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風霜坎坷,才終于成就了今日的“長白當興”,他對孟長青說大道孤獨,孟長青聽見的只有“孤獨”兩個字,連那天晚上如水的弦聲都好像跟著孤獨了起來。 在離開西洲回玄武的那個夜晚,孟長青去找了吳聆道別。 長白弟子說吳聆在南殿。孟長青往南走。偏殿中有許多的人,里面大部分人是長白的藥師,孟長青一眼就看見了吳聆,吳聆站在人群中,低頭仔細地清點著什么,他沒有留意到走進來的孟長青。 殿中擺著一箱箱的藥材,這是兩大宗門從自己山上帶來的,大災之后必有大疫,連日來進城的百姓都身體不適,這藥材是用來控制疫情的。殿中有藥師在忙碌,道門的老藥師從不允許普通的道士碰他們的藥,年紀越大越是性情難以捉摸。 吳聆一身雪色長白道服,站在案前低聲地囑咐一個年輕的長白藥徒,風吹了進去,降魔劍的穗子輕輕掃了下他的肩,又掃了下。忽然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察覺到什么,他的眼神越過那藥徒的肩看向站在大殿門口的人。 孟長青抱著白露劍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