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幾十張魂符熊熊燃燒起來,直接截斷了吳客所有的退路,孟長青的雙眼已經(jīng)變成了猩紅色,左手上抬,掌心全是劍氣,很明顯,他要吳客死。 吳客低聲道:“不自量力?!?/br> 話音剛落,原本昏睡著的姜姚忽然睜開了眼睛,神智全無,他把袖中的劍往前一遞,朝著孟長青的心臟處拍了進(jìn)去。下一刻,被刺中的“孟長青”忽然如水霧一般化開了,真正的孟長青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姜姚的身后,直接兩道魂符將人的七竅五識封住了,他一把接住了倒下去的姜姚,抬頭看向吳客,下一刻,手中大雪劍氣放了出去,一劍化作了千萬道,冰封千里殺氣畢露。 吳客忽然道:“若是我告訴你,李道玄沒死呢?” 孟長青手中的劍明顯劇烈地抖了下,劍氣貫穿了吳客的身體,卻仿佛穿過了無物。孟長青心境劇烈波動,連說話都忘記了,忽然他感覺到的身旁有東西,回頭看去,下一刻,一劍直接穿過了他的胸膛,他怔怔地看著面前的李道玄,明明有足夠的反應(yīng)時間卻在看見那張臉的瞬間生生停住了手中的劍,“李道玄”慢慢地變作了吳客的樣子,是幻術(shù),最低級的那種。然后他一掌將孟長青拍了出去。 北地的封印中,唐臺菩薩看見自進(jìn)入此地就一直沒動的李道玄忽然動了,一只手撐在了池水上,菩薩于是也往那虛境中輕飄飄地看了眼。 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孟長青立刻翻滾起身,伸手撐住了地,凝神半晌,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燃燒的木塊掉下來砸中了他的背。 吳客打量著孟長青,他想起很久之前,他在吳地被李道玄追殺,他忽然幻化做了孟長青的樣子喊了聲“師父”,李道玄的劍瞬間停住了。真的是最低級的幻術(shù),但凡學(xué)個差不多的修士都能一眼看穿,可李道玄偏偏看不穿,能施出海市蜃樓的孟長青也看不穿,人與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他低身看著孟長青,道:“這么激動???” 孟長青盯著他,“你說我?guī)煾高€活著?” 吳客看了他一會兒,湊到他耳邊輕聲道:“我騙你的。” 殿中燃燒的魂符一剎那間發(fā)出刺目的白光,孟長青死死地盯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他被徹底激怒了。 吳客對于自己被包圍在魂符中沒什么反應(yīng),只是對著孟長青慢悠悠地道:“我聽說你與吳聆有過一段情?要我說,李道玄空有個道門金仙的身份,可他這人也太沒用了些,連一個簡單的鬼蜮之地都走不出來,沒兩天就死了,還是死無葬身之地,你何必非要追隨于他?我聽聞你們道宗是強(qiáng)者為尊,那你不如入了菩薩宗,吳聆比李道玄總強(qiáng)多了,過兩日吳聆說不定就回來了,既然你們之間也有過感情,你還給他當(dāng)過爐鼎,那你重新喜歡他,難道不是一樣的嗎?” 孟長青每聽清一個字,握著大雪劍的手就緊上幾分,終于,上千道劍氣平地而起,寒氣瞬間將整個燃燒著的大殿冰封住了,“去死!”殺意沖天,孟長青這輩子都沒有這么想殺了一個人。 吳客雖然殺不死,但是他本身的力量其實不算強(qiáng)悍,甚至還不如北地那些復(fù)活的魔物菩薩。他側(cè)身避開了迎面而來的劍氣,看了眼孟長青,他忽然化作了一道水霧鉆入了遠(yuǎn)處姜姚的額頭中。 下一刻,大殿中放出了奪目的光芒,孟長青被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震出了大殿,落地時噴出了一大口血,他猛地回頭看去,正好一道雷電劈了下來,照亮了整個天地,整個大殿忽然從里到外破碎開。 雨水落在了少年蒼白的臉頰上,姜姚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第106章 孟長青的呼吸有些抖,手緩緩握緊了大雪劍。 一步一步的, 姜姚從正在破碎倒塌的大殿中走了出來, 耀眼的白光照亮了他額前的每一根碎發(fā), 正像是真佛出世,他一雙眼看見了胸口全是血的孟長青。 封印中,唐臺菩薩已經(jīng)從蓮臺上站起來了,它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虛境中映出的姜姚的臉,辨認(rèn)他是誰,姜姚?吳客?還是說……李道玄也望著那張臉,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然而那張臉上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xiàn)任何的表情。 終于, 孟長青試著喊了一聲, “姜姚?” 風(fēng)吹起少年的潮濕的頭發(fā),露出了一雙漆黑的眼, 姜姚望著孟長青,當(dāng)著他的面慢慢地抬起了右手,孟長青瞳孔猛縮,忽然一躍而起沖向姜姚阻止他施法。天地間的雨霧仿佛剎那間燃燒噴薄了起來,姜姚的手高舉了起來,他的身后出現(xiàn)了一尊又一尊的菩薩,火海滔天。 孟長青眼中的金色猛然浩蕩。 封印中, 李道玄目不轉(zhuǎn)睛盯著那虛境,忽然眼前的景象變了,孟長青與姜姚的身影消失了, 虛境中出現(xiàn)了東臨、春南、吳地、南蜀、北蜀、北地各地的場景,無數(shù)的畫面天旋地轉(zhuǎn)般地從李道玄的眼前劃了過去,廟宇與道觀崩毀、道像倒塌在地掀起飛揚(yáng)塵土、石窟中的佛像變成了魔物的樣子、成千上萬的百姓在雨中跪拜邪神的畫像、清陽觀被大雪所覆蓋、洪水沖毀了吳地的道觀和神臺,蜀地世家的祠堂中牌位轟然震落在地,長白宗的修士猛地抬頭看向幻滅的三清鈴,玄武山外,東臨海水揚(yáng)起了萬頃波濤,死去萬年的巨鯨尸骨沖出了海面。 每一個閃過去的畫面都是一塊碎片,在李道玄的眼中漸漸的拼出了天下的全貌,魔氣從大雪坪那一點(diǎn)升起來,一陣風(fēng)似的席卷了春南、吳地、東臨、南蜀、北蜀、北地,人心中最深的惡念被激發(fā)出來,所有人墮入白日地獄、放縱、沉淪、墮落,扭曲的七情六欲使人嫉妒與瘋狂,百姓們漸漸變成了蛇首披鱗的魔物,平日里被道宗壓制的惡鬼與妖魔傾巢而出。 在看見一個母親吃自己孩子尸體的時候,李道玄終于忍不住閉了一瞬眼,心中的怒意無法克制,他反手用紫陽劍氣死死地壓制住了逐漸蘇醒過來的九百多尊菩薩。 唐臺菩薩悄無聲息地望著李道玄,在他的眼中,李道玄正像是一座孤零零的山,正在被數(shù)量龐大的魔物所淹沒、所蠶食、所摧毀,他以為那座山很快就會崩塌,可是沒有,那座山始終沒有倒下去,就那樣堅定地立著,仿佛永遠(yuǎn)都不會倒,哪怕天崩地裂,月以代日,它還是在那里。唐臺菩薩的眼神漸漸地變了。吳客給姜姚說的故事中,少了最后一段,佛宗的僧人最終死在了北地,臨死前,魔物對他們說,我們會回來的,而你們永遠(yuǎn)回不來了。 佛宗的僧人是怎么回答來著? 自有圣人應(yīng)劫而生。 大雪坪,史無前例的暴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一刻也沒有停,大火被暴雨所澆滅,滿地都是燒焦的殘骸。天亮了,孟長青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刺目的白光射在了他的眼中,他看見了撐著把傘蹲在地上的白瞎子,還有白瞎子身后一眾太白城鬼魂。 孟長青看見他們的時候有些愣,一下子想不起發(fā)生了什么,白瞎子忙扶了他起身,他看了眼四周,大雪坪方圓千里全部被夷為平地,到處都是劍氣與靈力較量留下的慘烈痕跡,廢墟中立著半塊神碑,下一刻,他的記憶慢慢地回來了。 他記起自己去吳地找姜姚,循著姜姚的氣息一直找到了大雪坪,他在道觀中與吳客交手,吳客上了姜姚的身,雙魂融合,姜姚召喚出了惡鬼與魔物,他沖上去阻止姜姚施法,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開,最后的關(guān)頭,姜姚漠然的臉上卻流下了一滴眼淚,仿佛他正在與什么無形而強(qiáng)大的東西做著激烈的對抗,忽然他猛地收了手,魂魄沖出身體,姜姚仰頭爆發(fā)出一聲極為凄厲的慘叫,下一刻,他看見無數(shù)的魔物朝著姜姚涌了過去,猙獰的火光中,姜姚渾身上下鮮血噴射而出。 白瞎子手里捧著漆黑的藥碗,見孟長青呆望著自己不說話,道:“你小子命大,還好我算出你要出事,及時趕了過來,不然你就真的沒命了?!?/br> “你們救了我?” 一個鬼魂瞧著他道:“是啊,我們趕來的時候還以為你死了,嚇?biāo)来蠹伊?,滿地都是血,”他用手指了下孟長青胸口的傷,“就差一點(diǎn),就真救不回來了?!?/br> 孟長青低頭看了眼自己胸口的傷,忽然道:“我記得還有個孩子?” 眾鬼魂不知怎么的立刻沒了聲音,孟長青看著同樣不說話的白瞎子,他仿佛察覺到了什么,慢慢地順著眾人的視線朝著一個地方望了過去,在某一刻,他停住了。 角落里,姜姚靜靜地躺在地上,表情安詳有如睡著了,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在他的身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孔洞,血已經(jīng)流干了。 孟長青看了很久,莫名的發(fā)怔。 臨時用碎布拉起來地的棚子里,白瞎子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倒在血泊里昏迷不醒,渾身上下都是傷,手里還死死地護(hù)著他,我們想著趕緊救人,就把人從你懷里扯出來,”白瞎子停頓了一下,接下去道,“人已經(jīng)死了很久了。骨頭全部被咬爛了,也沒有魂魄,死人我們見多了,誰都沒見過這死法?!?/br> 孟長青只是聽著也沒說話,他看著安靜地躺在角落里的姜姚,腦子里忽然浮現(xiàn)出幾個久遠(yuǎn)的畫面。 “道長你這輩子有什么想做的嗎?我想去玄武當(dāng)修士,降妖除魔,造福百姓!” “道長,你真的是玄武的嗎?他們說玄武修士都是仙氣飄飄的,你真的是玄武修士嗎?” “道長,我相信你!你是個好人,好人應(yīng)該有好報的。” “等我以后學(xué)成下山了,我就回家鄉(xiāng)開一個道觀,然后收很多很多的弟子,教他們降妖除魔!” “道長,我拿到玄武仙牌了!許師兄和我說,我的天賦很高,只要我堅持學(xué)下去,我就有機(jī)會拜入內(nèi)宗師父的門下,我聽師兄們說玄武內(nèi)宗弟子會有新的仙牌,特別好看,是青色的,還是掌教真人親手給發(fā)的!” 一幕幕畫面與最后火海中姜姚慘叫著被魔物所吞噬的場景交相閃爍,最后變成了眼前少年安靜躺著的樣子。孟長青走到了姜姚的身邊,坐下了,他低頭看姜姚,抬手一點(diǎn)點(diǎn)地擦掉了姜姚臉上的血污,然后他把自己懷里帶著的那塊碧青色的玄武內(nèi)宗弟子仙牌掏出來,輕輕地系在了姜姚的脖子上。 雨落無痕,風(fēng)過無聲。 白瞎子與眾鬼都看著這兩人不出聲。這個世道,死一兩個修士再常見不過了。李道玄天生道門金仙多神仙的一個大人物,也死在了北地,又何況是道門其他人呢?或許還真如外面那群瘋狂拜著邪神的百姓所叫喊的,這是報應(yīng),是天罰,在這種境遇下,誰又知道明天死的是誰? 棚子外,暴雨依舊在下,有一兩縷魔氣飄了進(jìn)來,吹動著孟長青垂在眼前的頭發(fā),眾人默不作聲。 白瞎子想起來,孟長青剛剛醒來,怕是還不知道這短短幾天之內(nèi)外面發(fā)生的事情,于是對著他把外面的情景說了說,又道:“變天了,真的變天了!到處都是魔物,人人都瘋了!連呂仙朝都跑了,我算過了,如今只有平珈還沒有出現(xiàn)魔氣,我們所有人都打算去平珈躲躲。既然遇上了你,你不如跟著我們一起去!路上還相互有個照應(yīng)?!?/br> 孟長青望著姜姚的臉一動不動低聲道:“平珈是佛宗圣地,佛宗的人曾和魔物打過交道,那里確實是比這邊安全許多,你們?nèi)ツ抢锒阋欢惆??!?/br> “那你呢?”一個鬼魂問道。 “我有事要做?!?/br> “什么事?” 孟長青不說話。 白瞎子立刻道:“你別犯糊涂!我都聽說了,玄武把你趕出來了,你何必跟著道門的人一起等死?更何況你現(xiàn)在身受重傷,自身都難保了!聽我的,我們一起去平珈,呂仙朝人應(yīng)該也在那里,我們到時再想想對策!” 白露劍和大雪劍疊在一旁,孟長青抬頭看了眼這暴雨中的人間,道:“我?guī)煾冈跁r,他守了這道門一輩子,那時候太太平平的,什么事也沒有?,F(xiàn)在他不在了,白瞎子,我?guī)煾覆辉诹?,我得替他繼續(xù)守下去,道門不會絕,永遠(yuǎn)不會絕。” “這次真的不一樣,這次會死很多人?!?/br> 孟長青看向姜姚,“已經(jīng)死了很多人了。” 安葬了姜姚的尸體后,孟長青起身往外走,外面暴雨傾盆,白瞎子與眾鬼看著他帶著兩把劍消失在了雨中,誰都沒有作聲,水霧中,那道背影竟是顯現(xiàn)出山海的樣子。 “慢著!” 已經(jīng)離開了很遠(yuǎn),孟長青聽見身后傳來了聲音,他回頭看去,所有鬼魂都追了上來,白瞎子站在最前面,他從袖中掏出一枚漆黑的盒子遞了過來,道:“就算要去,你如今這點(diǎn)靈力,不是送死嗎?拿著!” 孟長青看著強(qiáng)塞到自己手中的盒子,打開看了眼,手頓了下,里面是一朵金色的蓮花,蓮花中藏著是他當(dāng)年斬下送給眾鬼護(hù)身的八成靈力。他看向白瞎子,白瞎子道:“物歸原主罷了。除此之外,他們還有樣?xùn)|西要送給你,用來答謝你這么久以來的照顧。” 孟長青看著眾鬼,“談不上謝,你們救過我,我只是完成我當(dāng)初的承諾?!?/br> 一個鬼魂對著孟長青道:“不是的,我們不是為了這些靈力謝你,而是因為你確實是真心待我們,人活得體面不容易,死了能體面就更不容易,你給了我們這份體面,我們敬重你。” 孟長青沒有想到他們會這么說,一時接不上話。 鬼魂們默契地互相看了看,對著孟長青道:“我們商量過了,我們不過一群孤魂野鬼,沒了靈力,恐怕沒走出這大雪坪就散了,我們不去平珈了。人這輩子生下來就是顛沛流離,嘗盡一切的苦頭,才能見一眼這天地,我們見過了,挺好的?!蹦枪砘晏岣吡寺曇舻溃骸盎侍煸谏希裢翞樽C!今日我們要與你再做一個交易!” 孟長青沒有聽懂,一個漂亮的女鬼盈盈地走了上來,她看著孟長青道:“道長,我想回故鄉(xiāng),我一輩子都在念著這事兒,有人在等我,我回不去了。你一定要帶我回去?!闭f完還不待孟長青反應(yīng),她在原地化作了一縷青煙,輕飄飄地升了起來,最終匯入了孟長青手中的金色蓮花中。 在孟長青錯愕的注視下,暴雨中,無數(shù)的鬼魂化作了一縷又一縷的青煙,整個大雪坪都是隨風(fēng)飄散的魂魄,高高地升到天上去,最終全部隨著雨水落下來化入了他手中的那朵金色蓮花中。 “再見一眼我的孩子,告訴他,我很思念他,一直在思念他?!?/br> “把我的尸骨帶回家鄉(xiāng),母親,女兒回家了?!?/br> “想再回到春南聽一場先生的戲?!?/br> “百年彈指一瞬,過去的事,我忘了。” 一道又一道的聲音在孟長青的耳邊響起來,又消失在了雨中。這才是真正的七情六欲,愛別離、憎相會、求不得,人間百態(tài),眾生皆苦,卻又心中始終善念不滅。 人世間無法化解的怨恨,忽然在這一瞬間全部煙消云散。 孟長青手中的蓮花金光越來越盛,終于散做了無數(shù)瓣飄蕩開了,融入了孟長青身體中,他胸口的傷口在迅速恢復(fù)。 白瞎子對著孟長青道:“他們商量過了,自愿煉魂助你提升修為,這四千多魂魄,心甘情愿往生極樂,沒有怨氣,沒有魔氣,作為交換,等到人間恢復(fù)太平后,你若是還活著,你要幫他們完成這四千多個愿望?!彼鋈挥滞A讼?,抬頭看向頭頂?shù)奶炜?,道,“錯了,不只四千。” 白瞎子話音剛落,四方的天幕上忽然生出了無數(shù)的星辰似的光,在這白天也如同黑夜的世道中,那仿佛是人間長夜不滅的希望。那是散落在各地的當(dāng)年受到過太白城庇佑的鬼魂,無數(shù)的流光涌入了大雪坪,匯聚到了孟長青的身邊。 人心里的善良,是最沒用的東西,可它能讓人心志不移,回頭有岸。 孟長青眼中的金色霧氣有如汪洋大海翻騰不息,他一字一句道:“我孟長青對天發(fā)誓,約定既成,若有違背,神魂俱滅!”他忽然低身跪下,“我替道門多謝諸位!” 成千上萬的光團(tuán)全部涌到了孟長青的眼前,然后被孟長青一手收下,他拿了劍起身往外走,再也沒有回頭。 白瞎子看著他的背影,手中的兩個銅板捏了很久,終于低聲嘆道:“不算了,就當(dāng)你是吉星高照,平安歸來?!?/br> 人間的大街小巷遍地都是畸形的魔物,仔細(xì)看去,那是由人化作的,是一個個披著鱗片的人。當(dāng)心中的惡念被放大了十倍,人會變得瘋狂;當(dāng)心中的惡念被放大了百倍,人會殺了自己的母親和孩子;當(dāng)心中的惡念被放大了千倍萬倍千萬倍,人就變成了魔物,人間就變成了地獄。 人間沒有魔,魔在人的心中,人人都是魔。 在虛境中,李道玄可以清晰地看見這十幾股席卷天下的魔氣最終匯聚在了什么地方。 那是天下道宗的源頭之一,是兩位道門真人坐鎮(zhèn)的洞天圣地,是黃祖曾經(jīng)御劍而過的人間,有八百里山脈,數(shù)不清的海島,東來的紫氣匯聚在此,九掛瀑布奔騰地沖向大海。那是道門最后的山,頂著所有道門修士頭上的天! 那是玄武道宗。 身著白色長衫的吳客與說書人走過了滿是魔物的東臨街頭,吳客的相貌一夜之間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不像是吳聆的冰冷,也不是之前的虛無,而是一種奇怪的清艷,讓人想起出水的菩薩、佛前的蓮花,魔從上古的傳說中走出來了,走入了這人間。他忽然問了說書人一句,“知道為何他們變成魔物嗎?” “因為他們心中有欲念,有欲念的人都該下十八層地獄?!?/br> “知道你為何沒有變得和他們一樣嗎?” 說書人顯然非常畏懼吳客,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因為你沒有心。”吳客是對著布偶人說話,眼睛卻是望著虛空處,仿佛在與什么人對視,他說:“你的心是一團(tuán)團(tuán)的棉花,棉花怎么變成魔物呢?” 說書人愣愣的,像是想通了什么,他看著吳客上了玄武,磅礴的魔氣跟著他一起往玄武八百里山脈涌了過去,這一幕被永遠(yuǎn)地載入了道史,他輕飄飄地說,“走,去看看這道宗的天地?!?/br> 紫來大殿中,名叫立春的仙劍懸在墻上,南鄉(xiāng)子沒有如往常一樣喝茶,他在喝一種酒,這種酒最早是春南傳過來的,要說起春南啊,那里的人嗜茶卻不怎么愛喝酒,唯有這種名叫春竹葉的酒很是叫座,春南的人文雅,他們是怎么說來著?春水春池滿,春時春草生,春人飲春酒,春鳥弄春聲。 在人間的詩句中,春天是萬物復(fù)蘇的季節(jié),天生草木欣欣向榮,春天的雨叫春雨,春天的雷叫春雷,春天喚醒生靈的節(jié)氣叫驚蟄,春回大地,人間一切妖魔魍魎都會在太陽底下煙消云散。 所有玄武二十四劍,以立春為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