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仲春只是看著他，南鄉(xiāng)子心領(lǐng)神會，沒有再問。過了會兒，謝仲春看見南鄉(xiāng)子又莫名其妙地低頭笑了起來。

    南鄉(xiāng)子一個人喝多了，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隔壁桌的客人還在胡亂地唱歌，已經(jīng)聽不出唱的是什么了。謝仲春皺著眉看了南鄉(xiāng)子很久，終于抬手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他的身上。

    所以說世上的事情很是奇妙，很多年后，謝仲春才漸漸地開始理解了某些事情，他有一個師弟，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天才劍修，夢想是當(dāng)一個春卷宗的掌門，或者當(dāng)一個游方算命的修士，自由自在走遍四海天下，到后來他真的當(dāng)了一個掌門，命運的軌跡比這天上的星辰還要混亂無序，卻又遵循著某種規(guī)律，作為衛(wèi)道的代價，后來的少年終其一生沒有再踏出過那幾座山一步。

    很多年后，謝仲春一直不理解南鄉(xiāng)子為何唯獨對邪修呂仙朝另眼相待，直到有一日，他看著那個老神在在坐在火爐邊悠閑喝著茶訓(xùn)著小道童的玄武掌門，偶然間腦海中響起了一個少年的聲音：“你真的不覺得春卷宗很有意思嗎？”

    然后他忽然想起曾經(jīng)有個少年啊逍遙又肆意，走過劍閣時玄武二十四劍雷鳴，十五夢游登天問道，九天采星攬月羨煞旁人。

    第126章 番外二

    四百多年前。

    玄武山上，游手好閑的南鄉(xiāng)子正穿過長廊往書閣走去, 他師父鴻華真人近日新收了一個弟子, 他正要過去看看, 說白了還是閑來無事給自己找點樂子，畢竟這山中日子真是無聊至極啊。

    說起鴻華真人新收的這弟子也是頗為神秘，之前誰也沒見過，也不知是哪里冒出來的，一上山就拜入了玄武掌門的門下，之后就一直在紫來峰閉門不出，難免令人心生好奇。南鄉(xiāng)子前兩日在紫來大殿見了那小師弟一面, 瞧著才五六歲的樣子, 生的很好看, 穿著身乳白色的道服跟在師父身旁，樣子文文靜靜的。南鄉(xiāng)子第一眼見到那小師弟的的時候相當(dāng)意外, 他原以為瞧這陣仗這新來的師弟又是一個少年天才劍修，看樣子脾氣還有些古怪，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竟然是個這么點大的小孩。

    南鄉(xiāng)子來的路上碰到了幾個師兄弟，大家一碰頭，發(fā)現(xiàn)都是想趁著鴻華真今日人不在山上來見見那神秘的小師弟，干脆就一起過來了。

    南鄉(xiāng)子早就打聽過了，鴻華真人早上出門去乾陽峰, 留小師弟一個人在紫來峰的書閣里看書。南鄉(xiāng)子伸手推開了窗，果然看見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在書架前坐著，夏日金色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了那小孩的身上, 南鄉(xiāng)子朝他喊了一聲，小孩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窗戶外站了許多人。

    南鄉(xiāng)子撐著窗戶對著小孩笑道：“小師弟還記得我嗎？我是你師兄，前兩日我們剛見過一面，就在紫來大殿?！?/br>
    小孩顯然是記得南鄉(xiāng)子，點了下頭。

    師兄弟們都在打量那小孩，南鄉(xiāng)子袖中的手微微動了下，庭院池子邊的一小塊鵝卵石飛入了他的手中，他抬手撐上窗欞時故意松開手，鵝卵石就從他袖中滾落出去，骨碌骨碌幾聲，一直停在了桌腳邊，他叫道：“哎我好像有什么東西掉出去了，小師弟能幫我撿一下嗎？”幾個師兄弟自然看出來他做了什么，全都一邊應(yīng)聲附和著他，一邊觀察著著那小孩的反應(yīng)。

    小孩看了他們一會兒，合上了道書，他起身走到了桌子邊，彎下身找了找，他伸出手把那塊鵝卵石拾起來，然后他起身走到窗戶邊，把鵝卵石遞了過去。

    師兄弟們都在打量著伸手過來的小孩，南鄉(xiāng)子從他手中拿過鵝卵石，道：“多謝小師弟了，不要小看這塊石頭，這石頭可是我第一次上山的時候師父送給我的，很是重要，差一點就丟了不是。對了，昨日聽師父說，小師弟你是叫李……對了你叫什么來著？”

    “李道玄?！?/br>
    南鄉(xiāng)子低下頭輕聲道：“李道玄啊，你一個人在這里看書是不是很悶啊？這屋子里又熱，你想不想出去玩??？”

    李道玄搖了下頭。

    南鄉(xiāng)子想了下，道：“早上師父走之前和我說，讓我?guī)愠鲩T，我們聊聊天，認(rèn)識一下?！?/br>
    李道玄看了他一會兒，道：“師父說讓我在殿中看書。”

    南鄉(xiāng)子與師兄弟們對視了一眼，對著他道：“我們是你的師兄，難道還會騙你不成？”南鄉(xiāng)子又道，“前兩日在大殿見面的時候，師父說讓我多照顧你一些，你也聽見了是不是，我今日這不是特意過來找你了，你怎么還不信我？”

    李道玄沒有出聲，似乎在判斷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他抬頭又看了眼南鄉(xiāng)子，少年南鄉(xiāng)子的眼神真誠無比，仿佛李道玄說一句“不相信”他就會立刻傷透了心。李道玄明顯是頓了下，終于他轉(zhuǎn)身往殿外走，伸手拉開了門。他剛一轉(zhuǎn)身，南鄉(xiāng)子立刻換了表情看向師兄弟們，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全都看向那小孩的背影，也不知是誰說了聲“這孩子好乖啊”，南鄉(xiāng)子提醒道：“出來了?！?/br>
    和李道玄的交談中，南鄉(xiāng)子得知這小師弟原是東臨天水人，之前一直生活在天水的道觀中，后來被鴻華真人收為弟子，別的倒是也沒什么了，這和師兄弟們一開始想象的不太一樣。

    南鄉(xiāng)子顯然很喜歡這個好騙的小師弟，從那之后隔三差五有事沒事就過來找他聊天，一來二去的，南鄉(xiāng)子與這新來的小師弟熟悉了。南鄉(xiāng)子很快發(fā)現(xiàn)這小師弟有意思，實在太有意思了，愣頭愣腦的，不怎么會說話，瞧著表情冷冷的，但其實心地善良又單純，加之年紀(jì)小還帶著些小孩子的稚氣，說話做事莫名可愛，他師父也不知道上哪里收了這么個孩子當(dāng)徒弟。

    等李道玄在山上待了兩三個月的時候，他和山上的師兄弟們?nèi)际煜ち?，紫來峰有好些年沒有過這么小的孩子，師兄們都很喜歡他，連一向?qū)煹車?yán)厲的謝仲春和他說話時聲音也不自覺會放輕一些，師父們更是不用提了。南鄉(xiāng)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幾位師父每次和李道玄說話的時候都會格外的溫柔認(rèn)真，要知道很少有人會這么認(rèn)真地去聽一個孩子說了些什么。

    紫來峰的弟子們一開始并沒有意識到這個小師弟除了性格外還有什么特別的地方，直到閑來無事的南鄉(xiāng)子教了他御水術(shù)。那時李道玄上山已經(jīng)有些日子了，奇怪的是鴻華真人并沒有讓他去書院，也沒有教他道術(shù)，只是讓他留在紫來大殿中每日看書。

    那一天，南鄉(xiāng)子在庭院中遇到了李道玄，他難得見這小師弟不是在屋子里待著，不由得多看了兩眼。李道玄站在庭院中一株瀕臨枯死的百香松下，今年的夏日酷暑難耐，久久沒有下雨，山中好幾處潭水已經(jīng)干涸，李道玄眼前這株百香松極為龐然，龍蛇似的樹根盤旋了大半個長廊，高的看不見頂稍，這是一株數(shù)千年的老樹，在黃祖的那個年代它就已經(jīng)在這片山林中盤踞稱王，如今在這個盛夏它終于走到了自己生命的終點。

    李道玄的年紀(jì)太小，他還不能理解一株樹也會老死，或者說他還不能理解這種死亡的方式，他以為這株樹是因為干旱缺水而奄奄一息，他從后山的深潭中打了水回來，澆在那些干裂的樹根上，南鄉(xiāng)子見這孩子不聲不響地澆了一整天的水，他走了上去，教了他一個御水術(shù)。后院池中的水漂浮而起，落在了那株百香松身上，看上去就像是下了一場雨，有一些落在了李道玄的臉龐上。

    南鄉(xiāng)子注意到他用道術(shù)的時候，李道玄一直在看著他，南鄉(xiāng)子便讓他也試試。李道玄有好一陣子沒說話，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終于他慢慢地閉上了雙眼。

    說實話南鄉(xiāng)子心中也有些好奇這小師弟的天賦如何，他等了一會兒，沒見到有什么變化，他轉(zhuǎn)念想了想，覺得這也很正常，御水術(shù)已經(jīng)稱得上是高階道術(shù)，即便是最天賦異稟的修士也不可能一遍學(xué)會，何況這孩子年紀(jì)太小了些。果然李道玄很快睜開了眼，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南鄉(xiāng)子怕他失望，安慰了他兩句，說來日方長，不必急于一時，他正說著話，忽然一滴冰涼的雨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有奇怪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地響了起來，他莫名沒說話，忽然，他猛地抬頭起往天上看了一眼。

    東臨海水壁立而起，九掛巨大的瀑布沖上了天幕，如銀色絲帶一般的天河緩緩地流動著，地下深處的泉水全都噴涌了出來。

    瓢潑暴雨飛射直下，落在了兩人的身上，天地間濺起無數(shù)爆裂的水光。

    在南鄉(xiāng)子還完全愣著的時候，李道玄伸出手去撫摸那株瀕臨枯死的百香松的樹干，他微微仰起了臉，磅礴的金仙靈力突然橫溢而出，縱橫交錯的枯枝上抽出了無數(shù)的新芽，又開出了乳白色的花，轉(zhuǎn)瞬間花謝了落在地上，樹葉在雨中凋零，最后是冬日枯敗的模樣，一瞬一季，一剎那間就是一生，數(shù)千年來的花開花落全在那一刻，那株百香松在短暫的煥然新生后很快無法控制地衰敗下去直至徹底枯死，再沒有了一絲生機，李道玄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困惑，當(dāng)最后一片樹葉緩緩飄落在地的時候，兩個人的身后有腳步聲響起來。

    南鄉(xiāng)子回頭看去，鴻華真人站在暴雨中望著他們師兄弟兩人。鴻華真人倒是沒有責(zé)備這兩個人一個真的敢教一個真的敢學(xué)，他只是從地上拾起了那片樹葉放在了李道玄的手中，對著他道：“花開花落自有時?！?/br>
    一旁的南鄉(xiāng)子此時此刻才終于像是恍然明白過來，他看了眼自己的師父，又看向抓著片樹葉不知道想些什么的李道玄，耳邊是盛夏暴雨不停沖刷著林木的聲音。

    自從意外得知了這小師弟竟然是天生金仙還生來能通四時后，南鄉(xiāng)子看李道玄的眼神大不一樣了。他活這么久還沒有見過道門金仙，真的說起來這誰也沒見過啊，他又開始三天兩頭去找李道玄，每次都哄李道玄著去做些奇怪的事情，比如讓哄騙他大晚上去后山改時令，鴻華真人和李道玄說了許多次，可這孩子年紀(jì)小，心腸又軟，回回南鄉(xiāng)子多說兩句，又被他哄過去了。

    鴻華真人對南鄉(xiāng)子的性格還是頗為了解的，狡猾又陰險，責(zé)罰從來沒有用，一物降一物，他把大徒弟謝仲春找了過來，這招果然有奇效，謝仲春出現(xiàn)后，南鄉(xiāng)子很是消停了一陣日子，另一方面也可能是這新鮮勁終于過了，他漸漸地意識到這道門金仙原來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孩子而已。

    這一日，南鄉(xiāng)子躺在樹蔭下的藤條上仰頭看著樹縫中的天空，夏乏的午后，人的腦子也昏昏沉沉的，他正要無聊地睡過去，有腳步聲在他耳邊響了起來，他回頭透過樹藤的縫隙看見了正好從這里走過去的李道玄，他開口喊了他一聲，李道玄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李道玄看清是他，轉(zhuǎn)身就要離開。南鄉(xiāng)子忙將人喊住，起身時一個沒注意身下的藤條劇烈晃蕩了下，李道玄本來都要走開了，聞聲還是停下了腳步，他回頭看向砰一聲從藤條上滾摔下來的南鄉(xiāng)子。

    兩人坐在廊下，南鄉(xiāng)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問道：“哎你近日怎么不理我了?。俊?/br>
    “謝師兄說，你一直都在騙我。”

    “我知道了，你竟然相信謝仲春不相信我?！蹦相l(xiāng)子表情頓變，一時好似真的傷透了心，他道：“我知道你們?nèi)枷蛑?，從小到大，師父的眼里從來只有他沒有我，我在你們眼中什么都不如他，他是師父的好徒弟，是你的好師兄，我自然就不是了，你走吧，我都知道了?！蹦相l(xiāng)子說完就起身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嘆道：“我騙你只不過想你陪我多說說話罷了，可原來你也不愿意理我，看來這山上沒有一個人喜歡我，我還是下山去了?！?/br>
    李道玄顯然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他看著南鄉(xiāng)子離開的背影，眼見南鄉(xiāng)子真的拐過了長廊，他終于跟了上去。

    南鄉(xiāng)子一轉(zhuǎn)身就笑了，果然他剛走下長廊，身后就有聲音響起來，“等一等?！彼麘?yīng)聲停下了腳步。

    等謝仲春回來發(fā)現(xiàn)整個玄武都找不見南鄉(xiāng)子還有另外幾個師兄弟的身影時，已經(jīng)第二天中午了。他冷靜地算了下，倘若南鄉(xiāng)子一行人御劍的話，這時候人都已經(jīng)跑出了東臨了。謝仲春看上去并沒有覺得意外，也沒有發(fā)火，顯然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南鄉(xiāng)子的這種作風(fēng)，然而過了一刻鐘后，謝仲春變得怒不可遏，因為師弟告訴他，李道玄也不見了。

    而同一時刻，去往吳地的船上，一片狂笑聲中，南鄉(xiāng)子正在和幾個師兄弟們猜謝仲春此時的反應(yīng)，順便商量著接下來先去哪里。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南鄉(xiāng)子的心情相當(dāng)不錯，扭頭問一旁的李道玄道：“你從前去過吳地嗎？”

    “沒有?！?/br>
    南鄉(xiāng)子意味深長地笑道：“沒事，你以后會常去的?！?/br>
    南鄉(xiāng)子顯然是很享受這種今日有明日無的快活，也不管玄武此刻是不是洪水滔天、謝仲春是不是暴跳如雷，說句實話，他在腦海中認(rèn)真地想象了下謝仲春暴跳的樣子，心情好像莫名更加愉悅了些。隨著一陣水波輕揚，小舟緩緩地朝著遠(yuǎn)方駛?cè)ァ?/br>
    等李道玄與南鄉(xiāng)子他們再次回到玄武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個月之后了。

    謝仲春早就在山上等著南鄉(xiāng)子，南鄉(xiāng)子一出現(xiàn)他就二話不說拽著人去了紫來大殿，南鄉(xiāng)子差點被他一把拽個踉蹌，不由得失笑，還不忘回頭對著李道玄說了聲“沒事”，進了大殿面對鴻華真人，他也是相當(dāng)痛快地下跪認(rèn)錯受罰，鴻華真人倒是沒看他幾眼，直接打發(fā)他去海島上面壁思過去了。臨了他走出紫來大殿，他還在笑，他扭頭看著身旁的謝仲春，忽然他抬起了手去搭謝仲春的肩膀，謝仲春本就在氣頭上，又對鴻華真人的輕縱態(tài)度不滿，眼疾手快直接打掉了他的手，“你少碰我！”

    南鄉(xiāng)子猝不及防被這一下打得還挺疼，下意識收回了手摸了摸，道：“行行行不碰不碰，師兄我就是想和你商量下，你看我也知錯了，最近這天不大好，你能給我挑一個坐北朝南的海島嗎？我想多曬曬日頭，我這人怕冷?！?/br>
    謝仲春真的好半天沒說出話來，怒極反笑道：“我再給你挑個墳?zāi)惆炎约郝襁M去好不好？！”

    南鄉(xiāng)子道：“那算了?！?/br>
    等所有人離開后，李道玄發(fā)現(xiàn)下山的師兄弟都去受罰了，卻唯獨沒有人過來喊他。他一個人走進了紫來大殿，看見鴻華真人正在作畫，畫紙鋪了滿案，水墨汪然，上面是玄武的山和水，一筆落下去就是一帶峰、半天云，畫得是人間仙境空中煙霞，李道玄走了過去，道：“師父?！?/br>
    鴻華真人聞聲停下了手中的筆，他看向了李道玄。

    李道玄道：“師父，我跟著師兄下山了?！?/br>
    鴻華真人道：“我已經(jīng)知道了啊?！?/br>
    李道玄道：“對不起，師父。”

    鴻華真人朝他伸出手，李道玄見狀走了過去，鴻華真人問道：“你跟師兄在山下都看見了什么?。俊?/br>
    “有很多，我見到了很多人，還有許多和山上不一樣的東西。”

    鴻華真人聞聲笑了下，他知道李道玄是第一次出門，道：“那你一定很高興吧？”

    “嗯。”

    “那這樣的話不是很好嗎？”

    李道玄看上去沒想到他會這么說，道：“可是我不應(yīng)該下山?！?/br>
    鴻華真人攬著李道玄的肩在案前坐下，兩人一起看著那副玄武山水圖，他問道：“會畫嗎？”他將筆遞給李道玄，握住他的手，帶著他蘸了墨，一邊畫云水一邊道：“等你以后長大了，你會知道這都是很小的規(guī)矩，世上還有更多大規(guī)矩，有立下規(guī)矩的人，也要有能夠打破規(guī)矩的人，沒有東西是一成不變的，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人的心比天地要寬廣許多。”

    李道玄看著手中的筆在紙上化出浩渺的山河與云海，旭日東升，恍惚中綻放出創(chuàng)世的光，照亮了玄武大小無數(shù)峰。

    鴻華真人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來，“以后你會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想要去的地方，你要去追尋自己的道，去見那方天地，所以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李道玄抬頭看了鴻華真人一眼，鴻華真人道：“也許你還會遇到喜歡的人，等你長大了之后。”

    “喜歡的人？”

    鴻華真人道：“是啊?！彼麊柕溃骸叭羰怯辛讼矚g的人，你會如何呢？”

    李道玄想了很久，道：“我會對他好，永遠(yuǎn)也不會變，讓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br>
    鴻華真人輕聲笑道：“還是一個癡情種啊?！?/br>
    作者有話要說：　　南鄉(xiāng)子：師父您不愛我了嗎？？？？師父？？？？師父您以前很愛我的？師父？？？

    第127章 番外三

    平珈，深夜, 雄渾的鐘聲忽然響徹整個西海寺, 不久, 幾個披著黃色袈裟的僧人迅速來到佛殿中，佛像前數(shù)盞琉璃燈盞碎了一地，一個面色慘白的小沙彌正摔在地上，他抬起顫抖的手指向窗外的某一處地方，幾個僧人立刻扭頭看去，夜色中的屋檐上，一個身影若隱若現(xiàn), 在那人的手中懸著一顆珠子樣的東西, 在黑暗的夜里散發(fā)出寶藍(lán)色的光芒。

    隨著一聲笑, 那道身影消失在眾僧的視線中。

    數(shù)月后，孟長青與李道玄途徑吳地東池城。

    這自古以來啊, 多種多樣的民間故事就是各地的特色之一，不同的地區(qū)流傳著不同的故事，蜀地的故事多是講人和神明之間的關(guān)系，春南坊間流傳的故事多是修士衛(wèi)道降妖除魔，東臨的故事多是講的修士飛升得道，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這些故事中出現(xiàn)的妖魔鬼怪多是面目可憎又惡毒的形象, 在一片妖魔鬼怪快走開的呼聲中，有一個地方的畫風(fēng)卻很不一樣，在吳地的民間, 流傳著許多人鬼纏綿、人妖相戀的故事，在他們的故事中，那些鬼怪或是美麗或是多情，深情款款一推就倒，總之畫風(fēng)相當(dāng)不對勁。

    吳地兒女多奇志啊，所以說這人只要膽子大，妖魔鬼怪也要退避三舍，孟長青合上了市集上剛買的話本子。

    東臨道會結(jié)束后，他與李道玄也離開了玄武，去南蜀的路上途徑吳地東池城，正好撞上了當(dāng)?shù)赜喂砉?jié)，夜晚的城中火樹銀花，大街小巷中全是帶著猙獰面具的人，有一些神神鬼鬼的乍一眼瞧去還挺嚇人。孟長青在山外待得久了之后，他發(fā)現(xiàn)吳地的百姓一年到頭都在過節(jié)，今日是游鬼節(jié)，明日迎神節(jié)，后天是不知道什么節(jié)，總之給人感覺他們天天在過節(jié)，其實想想還挺有意思的。

    “師父。”

    李道玄聞聲看了過去，卻忽然看見了一張青白的鬼臉，孟長青伸手把面具摘下來，對著他笑，然后又抬手把面具戴上，“師父這個面具真的很像真的鬼魂?！?/br>
    “確實有幾分相似。”

    孟長青走到了那賣面具的攤子前，因為節(jié)日街上人多的緣故，攤販把面具用繩子系了掛在臨街的墻上賣，一來是免了擁擠，二來方便過路的人看見喜歡的就戴上試試。今日到處都是賣面具的人，滿城的墻上都掛滿了鬼臉，孟長青正挑著，不知何時有個人影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后。

    孟長青以為是李道玄，回頭道：“師……”

    他話還沒說完，一只手忽然伸過來迅速地摘下了他臉上的鬼面具，伴隨著面具啪一聲落在地上的聲音，孟長青看著眼前陌生的人微微愣住了，對方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臨入冬的季節(jié)穿著身月白色的短衫，頭發(fā)很短堪堪及肩，胸前掛著一顆明亮的藍(lán)色寶珠，在看清他的臉一瞬間，少女漆黑的眼睛仿佛被一道光照亮了，下一刻，孟長青被兩只手臂緊緊抱住了，“找到你了！”

    孟長青當(dāng)時腦海中電光火石似的閃過去一個念頭，“這人誰??？”然后他看見了李道玄望過來的視線。

    孟長青直接一把用力將人推開了，慌亂之下用的力度還不小，“你是誰??？”

    少女猝不及防地被推了把，差點沒摔地上，她抬起一雙眼睛詫異地看著孟長青，“你不記得我了？”

    孟長青聞聲下意識看了眼李道玄，他驚到了，睜大了眼問那少女道：“我們認(rèn)識嗎？！”

    很奇怪的是，聽見孟長青這么說，少女好像也被問住了，像是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認(rèn)錯了，她開始上下打量孟長青，孟長青不停地看向李道玄，顯然是生怕他誤會了什么，他忙對著那少女道：“你認(rèn)錯人了吧？”

    “不！沒有認(rèn)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