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男人摸了摸微生流的頭,沒有說話。 謝時雨看他:“喂,你的傷不要緊吧?!?/br> 男人直起身子,笑著看她:“我們差不多可以互稱姓名了吧。到現(xiàn)在我連救命恩人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呢?!眳s是轉(zhuǎn)移了話題,沒有回答謝時雨的問題。 謝時雨不答反問:“你呢?你叫什么?” “晏非,沈晏非。”淡琥珀色的眼睛牢牢盯著她,在夕陽的余暉中閃爍出一點(diǎn)不一樣的光芒。 “燕飛?”謝時雨在心中默念了一次,覺得倒是個不錯的寓意。忽略了一旁的微生流在聽到這個名字時,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色。 晉國世子,晉王唯一的兒子,名滿天下的公子恪,字晏非。便是他一個稚齡少年都聽過公子恪的許多傳聞。竟然還有人不知道?黃泉谷究竟是怎樣偏僻的一個地方啊。 黃泉谷并不偏僻,哪怕十四年來頭一回出谷的謝時雨也聽過沈恪這個名字,尤其是一向自負(fù)的玄漸師兄也對他頗為推崇,只是她并不能將眼前人同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晉國世子聯(lián)系在一起,畢竟是連客棧都住不起的人。 “你我萍水相逢,也該到了分別的時刻。你若執(zhí)意報恩,便來烏鳳崖,找黃泉谷谷主。”出門前謝蘊(yùn)說了,有什么事都報他的名號,天底下敢找他麻煩的人還沒有幾個。謝時雨別的話沒記住,這句話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沈恪看著眼前極力掩飾內(nèi)心雀躍的小姑娘,這么急著同他撇清關(guān)系,還真是新鮮。他還是頭一回覺得想要知道一個姑娘的名字會這么難。普通人聽到這句話或許會識相的離開,但他可不是,他可是出了名的厚臉皮。 “姑娘說的不錯,我還沒有報恩,怎么能現(xiàn)在離開,這實在有違家風(fēng),晏非也會因為良心不安而徹夜難眠?!?/br> 我管你能不能睡得著覺。謝時雨心想。 “宛城之行吉兇未卜,姑娘一個人帶著孩子,恐怕會有諸多不便,就讓晏非留下來保護(hù)你們吧。” 謝時雨沉思片刻,她明白燕飛的意思,微生流的身份,還有之前那些追兵,終究是隱患,若她一個人,還真無法護(hù)得周全。 沈恪見她猶豫,又默默添了一把火:“阿流也不舍得我離開吧?” 微生流自然點(diǎn)頭,晉國世子,光是這個名號,就能震懾到許多人了,如果他在,說不定…… “jiejie,就讓晏非哥哥留下吧?!?/br> 一大一小兩雙眼睛頓時集中在她的臉上,謝時雨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可不是她的妥協(xié),而是權(quán)衡利弊下做出的決定。 進(jìn)入宛城,沈恪往城中最大的客棧里跑了一圈,就見掌柜滿面笑容地迎了出來。 “上房已經(jīng)備好了,姑娘和小公子是先沐浴還是先用膳?” 謝時雨看著抱臂站在一旁的沈恪,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 沈恪對上她的視線:“我的房間,樓上左拐第二間,就在姑娘旁邊,有什么事記得叫我。” 等謝時雨沐浴完下樓后,沈恪已經(jīng)坐在廳中長桌邊上用餐了。大廳里用餐的人不少,謝時雨卻第一眼就瞧見了他,看來好的皮囊確實引人注目。 “阿流呢?”沈恪向旁邊移了一個位子。 謝時雨卻在他的對面坐下:“他睡下了?!?/br> 剛要拿起筷子,隔壁桌卻突然傳來一聲驚呼:“這么說,少城主已經(jīng)兇多吉少了?” 另一個聽來略粗豪的聲音響起:“你沒看到這兩天宛城的人突然多起來了嗎?少城主的癡病又犯了,城主召集天下名醫(yī)為少城主治病,賞金五千兩呢。好好的一個人,說不行就要不行了,我看這其中還有蹊蹺,聽說是紅蕊夫人……” 先前的男聲及時出聲阻止:“噓——妄議紅蕊夫人可是大罪,你還想不想活命了?!?/br> 謝時雨覺得納悶,這紅蕊夫人是誰,看眾人諱莫如深的樣子,竟連議論都不成,哪怕是越王也沒有這樣的規(guī)定呢。 “城主如此賢德,卻接連喪子,前頭才死了一位大公子,如今連二公子也危在旦夕,唉,我從前還見過二公子一回,雖是個癡兒,卻生的一副好皮囊,真是可惜了……”語氣不無惋惜。 “該說微生家的人都命途多舛嘛……” 謝時雨手中一頓,放下筷子。微生二字入耳,她再不能事不關(guān)己了。才想起身多問幾句,就被對面的人制止。 謝時雨看著按住她手的人,微微一怔。 沈恪順勢拉住她坐下:“先吃飯,那些事吃完再說?!?/br> “你早知道?”謝時雨看他一臉淡定,毫無意外之色,終于反應(yīng)過來。難怪他要來宛城。 “宛城城主微生玨,越國幾乎人人知曉。”狀似不經(jīng)意的問了一句:“你不是越國人?” 謝時雨一頓,眉頭緊鎖,她是哪國人,這還真的不清楚。生父生母不詳,按理應(yīng)該跟著謝蘊(yùn),可是謝蘊(yùn)是哪國人,她也不知道。別看他平時倚老賣老,說話神神叨叨的,可是關(guān)于自己的消息,謝時雨真的沒聽他提起過。 沈恪見她一張小臉百轉(zhuǎn)千回,閃過諸多情緒,頗覺神奇。也只有這個時刻,她才流露出些與年齡相符的天真來。 對面人撐著下巴望她,謝時雨臉上閃過些不自然。對了,憑什么他問了自己就要答,就算知道是哪國人,也不會告訴一個才認(rèn)識了幾天的人。出門在外,防備心還是必不可少的。她想了想,學(xué)著他轉(zhuǎn)移了話題。 “微生一族,你知道多少?” 沈恪換了個撐下巴的姿勢,緩緩道來:“知道的不多,卻也不少?!?/br> 真是廢話,和這人說話真累,謝時雨心想,他們肯定是合不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有了名字的男主和依舊被嫌棄的日常。 感謝“霸道總裁學(xué)習(xí)sao”的地雷,謝謝支持。 第22章 微生玨,曾做過越國冢宰,為六卿之首,掌邦治,統(tǒng)百官,深受越王寵信。正值不惑之年卻辭了官,越王百般挽留,微生玨皆不受,回到家鄉(xiāng)宛城做了個城主打算平淡度日。沒多久就娶妻李氏,生下長子微生承,次年,生下二子微生離。 微生一家本該平靜的生活卻被一個女人的到來給打破了。 紅蕊夫人,越國赫赫有名的戰(zhàn)將齊云之妻,嫁過去不到一年齊云就身死戰(zhàn)場,紅蕊夫人成了寡婦,卻因其絕艷的容貌和出色的口才聞名于越國門閥,善于鉆營,受到貴族們的追捧,傳聞越王都是她的入幕之賓。 齊云生前與微生玨為友,他死后微生玨對其妻多有照拂,紅蕊夫人便生了異樣的心思,要嫁給微生玨為妻,微生玨自是不愿,一來齊云尸骨未寒,二來他對紅蕊并無情思。 微生玨為拒紅蕊很快娶妻,本以為會斷了她的心思,不料紅蕊一路追至宛城,癡纏猛打,鐵了心思要入城主府,微生玨卻不能趕人,因為他知道越國的一樁秘辛,紅蕊夫人的真正身份是先代越王與其弟媳私通而誕下的私生女,齊云死后她常年出入宮闈,與現(xiàn)任越王確實有著曖昧無法言說的關(guān)系。 說起來,她還是越王同父異母的jiejie。 有越王庇護(hù),微生玨只好一退再退,對紅蕊頗多容忍。直到五年前,長子微生承因病去世,原配李氏大慟,隨了兒子而去。紅蕊夫人終于等到機(jī)會,入了城主府,做了微生玨第二位妻子。 而食客口中的少城主就是微生玨原配李氏生下的第二個兒子,微生離,是個癡兒。 “以姑娘的醫(yī)術(shù),這五千兩恐怕是手到擒來,可愿一試?”沈恪喝了口茶,拿眼神望了望她。 謝時雨卻不能輕易應(yīng)承,她沉吟片刻,道:“微生流同微生玨有什么關(guān)系?” 沈恪不答,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回頭。 垂手站立的微生流微微顫抖起來,清瘦的臉頰一片慘白之色,眸中微熱,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看見謝時雨回頭,微生流幾步上前直直跪在地上,也不管旁人的眼光,聲聲如訴:“求jiejie救救我二哥!” 她猜的不錯,原來微生流就是微生玨的第三子,微生離的親弟弟。 回到房中,微生流在沈恪的安撫下漸漸止住淚水,眼眶和鼻尖卻通紅一片:“我離家的時候,二哥還好好的,不過走了幾月,他怎么就……怎么就……”話鋒一轉(zhuǎn),小小年紀(jì)的微生流眼中一片憤恨:“一定是那個女人!她害死了大哥還不夠,現(xiàn)在還要害死二哥!” 那個女人是誰,不言而喻。 謝時雨本無意卷進(jìn)豪門紛爭里,但微生流是她所救,相處了這些天,也算有了感情,她當(dāng)然不會坐視不理。 “我會盡我所能救你二哥?!?/br> 微生流大喜,牽著謝時雨的手就要往外走。“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城主府!” 大門卻被沈恪以身擋住。 “阿流還是留在此地為好,你忘了那些追殺你的人了嗎?” 微生流一窒,想起自己離家的初衷,腳步頓時變得遲疑。 謝時雨難得認(rèn)同沈恪的話:“不錯,你和燕飛留在這里,我一個人去就行?!?/br> 沈恪的視線停在謝時雨臉上:“不可,姑娘只身一人,我不放心。我同你一起去?!?/br> 謝時雨擰眉:“你留在這里陪著阿流,他還那么小,離不開人。” 沈恪彎了彎唇角,“你又有多大?” 謝時雨一怔,只覺得熟悉。這好像是他第二次問起她的年齡。回過神來,她微微惱怒:“別把我當(dāng)做普通的小姑娘,我……” “你本來就是個小姑娘?!鄙蜚】焖俳財嗨脑挘俺侵鞲視隳闳?,阿流這邊也會有人照看他?!?/br> “是誰?” 話才問完,樓道上就響起穩(wěn)健的腳步聲,那聲音很快來到門外,停住。篤篤的叩門聲隨后響起。 沈恪淡淡笑了笑:“看來已經(jīng)到了。” …… 去往城主府的路上,謝時雨沉思著,一言不發(fā)。 天色漸黑,清冷的月色灑在道路兩旁的槐樹上,落下一地清暉。 半晌,謝時雨才開口:“你說城主會留我們過夜么?” 走在她身旁的沈恪旋即失笑:“你想了半天,原來是在想這個?” 謝時雨困惑:“要不然我該想什么?” 沈恪道:“我以為你會問我,剛剛那個人是誰?!?/br> “人是你找來的,看阿流的神色也是認(rèn)識的,我問不問,他都來了?!毖韵轮馐撬緵]有問的必要,而且對于陌生人,她一向缺乏好奇心。 沈恪低笑出聲,真是特別的小姑娘。 城主府近在眼前,二人向守門小僮通傳了聲,很快便有人前來接應(yīng)。中年管家對著沈恪躬了躬身:“大夫里面請,城主正在前廳等候?!庇忠苫蟮乜戳艘谎壑x時雨:“這位小姑娘是跟著兄長來的嗎?” 沈恪在一旁忍著笑,謝時雨抽了抽嘴角:“我才是大夫。” “???”中年管家的嘴巴幾乎張成了一個球。 謝時雨在管家錯愕的眼神中步入城主府。 這個時候來的大夫不多,前廳里也沒見到傳說中的城主,只有一個伺候茶水的小僮百無聊賴地等候著。見了謝時雨二人,往她面上瞅了瞅,笑瞇瞇說了一句:“大夫遠(yuǎn)道而來還請稍作歇息,我家主人很快便來?!?/br> 謝時雨見小僮模樣輕佻,有些不滿。倒是沈恪從善如流的坐下了,拿起桌上茶壺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了謝時雨。 只抿嘴品了一口,便皺著眉頭咽下。伸手拿走謝時雨面前的那一杯,“別喝了,難喝。” 小僮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沈恪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城主府的待客之道,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小僮忍不住了,白了一眼沈恪:“這位公子還請慎言,城主府不比別處,最好放尊重些?!?/br> 沈恪奇道:“城主府自然是非比尋常,連一個下人口氣都能如此輕慢,真是聞所未聞??磥泶诵胁惶?,還能長了見識,你說是不是?”他靠在背后雕花木椅上,神態(tài)放松,看也沒看小僮一眼,卻將人家氣的冒火。 謝時雨不答他的話,只默默坐著。 小僮還要出聲,廳外就進(jìn)來一個美艷婦人,穿金戴銀,著一身華麗繁復(fù)的百褶紅裙,妝容精致,行走間腰肢輕擺,帶進(jìn)來一陣香風(fēng),將整個廳堂照的一亮,真是明晃晃的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