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沒事的,放心,我會救你的。” 劉二虎松了口氣般昏睡過去。 謝時雨又看向劉二虎身旁的床鋪,原本躺在上面的小福子卻不見了蹤影。 思索片刻后,她慢慢走出營帳,來到許術(shù)居住的地方,他躺在榻上,沉睡不醒。 謝時雨從藥箱里拿出一顆丸藥送入他的口中,一會兒功夫后,許術(shù)悠悠的醒轉(zhuǎn)過來。 “謝大夫,你回來了……那些傷兵他們……咳咳咳……” 謝時雨撫著他的胸膛,替他順了順氣,道:“我已經(jīng)知道了。許叔你先冷靜聽我說,我懷疑是瘧疾?!?/br> 許術(shù)一驚,直接從床榻上坐起。 “那該怎么辦?” 謝時雨快速道:“那個營帳已經(jīng)不能住人了,若是繼續(xù)住下去,很有可能所有人都會感染上。許叔,我需要你的幫忙?!?/br> “你說?!?/br> 謝時雨有些不忍:“許叔您的身體……”剛把他老人家弄醒,就要人家為自己辦事,怎么想都有些過分了。 “不礙事,我這把老骨頭好歹是吃了許多天材地寶的,沒有你想象中那么虛弱。”這話倒是不假,如果不是許術(shù)的身體原因,或許還沒有那么容易醒來。 “我需要許叔去城主府一趟,找一位主事的人商量一下重新置辦一個干凈的營帳給那些傷兵居住。” 許術(shù)面色認(rèn)真的聽著。 “還有一件事,我需要一些人手,我自己一個人可能難以配置大量用來治病的藥丸,而且還有一些清掃工作需要進(jìn)行,此刻最重要的就是打掃出一個通風(fēng)干凈的環(huán)境來。速度要快,不然天氣繼續(xù)熱下去,情況可能會更加惡劣下去。” 這要求顯然有些為難人。許術(shù)苦笑一聲,道:“謝姑娘你也看到了,你來之前這里只有幾個大夫,還是不愿意離開柴桑城打算終老于此的老人家,大多是都是像我這樣的。戰(zhàn)爭爆發(fā),城主府卻沒有任何作為,不過是建了兩座營帳,然后分發(fā)了些少的可憐的糧食。他們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br> 竟會如此。 謝時雨不太了解柴桑城的情況,連年戰(zhàn)爭,柴桑城雖是陳越的爭端,卻也是兩國都不愿接手的燙手山芋。任命的城主多為犯了過錯,在都城過不下去的官員。戰(zhàn)火連連,誰也不愿意待在這樣吃力不討好的地方,一絲油水也無。 謝時雨沉思片刻,道:“城主府那里,許叔還是先去試試看,實(shí)在不行,我再想……” 說起城主府,謝時雨突然想起一個人。 聞見英。 他似乎是柴桑城城主極為看重的幕僚。若是他的意思,或許會…… 但這顯然也不切實(shí)際。先不說她昨日的惡語相向,光是聞見英的為人,看上去也不像是會為了百姓而冒風(fēng)險的人。若是招了城主的不喜,或許會對他的仕途生涯造成影響。 還是先將希望放在許叔身上好了。因?yàn)檫@邊看起來反而會更有希望一點(diǎn)。 商量完對策后,謝時雨又回到了傷兵營里。 漸漸有些嚴(yán)重的病人,耐不住痛苦,開始在地上打滾起來。 “我寧愿死在戰(zhàn)場上,也不愿意窩囊地死在這樣的地方。” 一個年輕的士兵抱著膝蓋坐在角落里說道。 “別擔(dān)心,我會想辦法的。” 謝時雨除了反復(fù)說這一句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深吸了口氣,緩緩露出一個笑容,雖然蒙在面巾下,看不太出來,但是至少自己的精神面貌該積極向上些,才能帶給他們希望。 師傅謝蘊(yùn)曾經(jīng)說過,無論怎樣的絕境,身為醫(yī)者的他們,都不能露出脆弱的神色,這樣只會讓那些深深相信你的人,深深的失望。 在她埋頭研究醫(yī)治瘧疾的方子時,許術(shù)終于回來了。 只是看他的神色,謝時雨就知道結(jié)果了。 “城主府的人,根本就不愿意見我?;蛟S是我去了太多次惹了城主府的厭煩,沒走到府門口,大門便緊緊地合上了。守門的小僮或許早已得到了管事的吩咐,見了我這個糟老頭子,千萬不能放行?!?/br> 謝時雨沒想到情況會如此惡劣。許術(shù)竟然連城主府的大門都沒能邁進(jìn)去。 看著許術(shù)因愁容滿面又增加不少的皺紋,謝時雨感到深深的自責(zé)。如果只剩下最后一個辦法,無論如何,她都應(yīng)該去試一試。 “許叔,按照我的方子抓些藥給那些癥狀不重的人服下,可以有效的防止,能走動的,便讓他們自行離開傷兵營,找個干凈的地方待著?!敝x時雨拿起剛剛寫出來的藥方,遞給許術(shù),道。 許術(shù)見她一副托付之態(tài),便隱隱有些不安:“謝大夫呢?你打算做什么?” 謝時雨微微一笑,道:“我去見一個人,他同城主府有些關(guān)系,說不定能說動城主改變主意?!?/br> 如果這么容易,她就不會一開始沒有說出這個辦法,而是讓自己去城主府了。許術(shù)心里跟明鏡一般,但也無能無力,只說了一句:“無論結(jié)果如何,老夫都代柴桑城的百姓對謝姑娘道一句謝,你的大恩大德,柴桑城永遠(yuǎn)都會銘記?!?/br> 說著便直直地朝謝時雨跪了下來。 她連忙也跟著跪地扶著他:“許叔,不可行如此大禮。時雨受不得。” 許術(shù)鼻間泛酸,眼角釋出一絲淚意。這一切本不關(guān)謝時雨的事,她只是來此找人,而且昨日聽娟丫頭說,她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的師妹,原本可以帶著師妹永遠(yuǎn)的離開,她卻選擇在危難時刻留了下來,如此大義,實(shí)在令他感懷。 “謝大夫,早去早回。” 離開傷兵營的時候,她看到許娟帶著晴衣遠(yuǎn)遠(yuǎn)地說著些什么。謝時雨只是猶豫了一會兒,就放棄了將晴衣一同帶回聞府的想法。 她不想拿晴衣做籌碼來向聞見英談判。關(guān)于這件事,她希望晴衣是一無所知的,如果成功,聞見英便成為了她心里的大英雄,如果不成功,至少她不用陷入自責(zé)和愧疚的沼澤之中,無可自拔。 傷腦筋的事情,交給自己一個人去煩就可以了。 謝時雨沒想到自己會這么快地再次光臨聞府。 還是那樣的大門,還是那個門童,再次來到聞府,她的心境卻有了很大的變化。第一次是好奇的,期待的,第二次卻是負(fù)擔(dān)感十足,心頭被重重壓住,腦海中除了完成任務(wù),便再無其他。她絞盡腦汁想了想,聞見英有可能會提出的條件,都不是些好的,或許是她將他想的太壞,但打算,總要從最壞的開始做起。 門童見了她的模樣,很快放行。顯然是聞見英事先交代過什么,她想起他曾經(jīng)說過的一句話:聞府的大門永遠(yuǎn)都為謝姑娘敞開。 居然不是客套話。 這一次,聞見英沒有讓她等太久。 或許是晴衣不在的緣故,他甚至帶上了那個叫做媚兒的女子,堂而皇之地領(lǐng)到她的面前。神色親密,舉止放肆,絲毫沒有將她這個未婚妻的師姐放在眼中。 “怎么,謝姑娘這么快就去而復(fù)返,該不是已經(jīng)想通了我昨日提的建議吧?” 聞見英笑得頗為自得。 媚兒倚在他身邊,嬌滴滴的問了一句:“大人,你昨日對這位姑娘說了些什么,可別是那些對媚兒說過的話呀,媚兒心眼小,可是會嫉妒的。” 謝時雨皺了皺眉,看著仿佛柔弱無骨地依偎在聞見英懷里的女人,淡淡道:“有樁事情想同聞先生商量一下,閑雜人等不方便在場?!?/br> 媚兒嗤笑了一聲:“閑雜人等?這位姑娘該不是在說媚兒吧,這也太過分了吧,大人?”她看了一眼聞見英,卻見他老神在在,眼里滿是興味,似乎并沒有因?yàn)樗脑捳Z而有所動搖。 果然,聞見英開口道:“媚兒你先退下吧,這位謝姑娘難得有話想同我單獨(dú)談?wù)勀?。”單?dú)兩個字咬的極重,仿佛是在提醒她什么。 媚兒心中有些不爽,試探地說了一句:“可是媚兒不想,媚兒想留在大人的身邊……” 幾乎是話一開口,媚兒就敏銳地察覺到了空氣中的變化,有些滯澀,有些沉重。再看聞見英的臉色,雖然并無不悅,可眼底已經(jīng)沒有笑意了。 媚兒識時務(wù)地從他身上起來,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媚兒告退?!?/br> “好了,閑雜人等已經(jīng)離開了,謝姑娘有什么話不妨直說?!?/br> 聞見英撐著下巴,玩味般地看著她。 謝時雨只做沒有看見,緩緩開口:“我聽說聞先生是城主的幕僚?!?/br> “不錯?!甭曇舻?。 “柴桑城里出了瘧疾,急需城主府的幫助,但城主的面顯然不是我這樣的平民可以窺見,我希望可以通過聞先生的關(guān)系,見一見城主大人的面?!?/br> 聞見英放下手,有些意外地看著她。 “謝姑娘來就是為了找我說這個?” 謝時雨點(diǎn)了點(diǎn)頭。 聞見英難得的沒有反唇相譏,而是直言道:“告訴謝姑娘也無妨,我確實(shí)可以讓你見到城主的面?!?/br> 謝時雨心中一動,便抬眸看他。 眸光水潤,眼神似乎會說話一般。聞見英晃了晃神,心中不由嘆道,比起元晴衣的小家碧玉來,她的這位師姐可真是生了一張明艷漂亮的臉蛋啊,還有些渾然天成的貴氣,遠(yuǎn)非那些空有外表的女子可比。 “但是話說在前面,城主可不是什么好說話的人,即便謝姑娘見到了他的面,也不一定能讓他同意出手幫助你救治傷兵。說不定還會一怒之下,將姑娘打入城主府的大牢呢。謝姑娘這嬌滴滴的美人,如何能受得了那牢獄之災(zāi)。” 謝時雨的眉頭卻舒展了開來:“無妨,只要聞先生能夠幫忙引薦,一切后果都由時雨自負(fù)?!?/br> 聞見英笑了一下,道:“我為什么要幫你引薦?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币馕渡铋L地望了她一眼。 謝時雨頓了頓,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你想要什么?” “果然爽快?!甭勔娪⒄酒鹕恚叩剿拿媲?,垂眸望著她:“只需謝姑娘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原來在這等著她呢。謝時雨當(dāng)然知道此行不會那么順利。 “什么條件?” 聞見英道:“我暫時還沒想好,等我想到了,再來告訴謝姑娘。” 謝時雨皺了皺眉,這比直接而無禮的條件更為苛刻。因?yàn)樗恢缆勔娪岢鍪裁礂l件,冒然應(yīng)下來顯然不是明智的做法。 “若是傷天害理,或者非常為難的事,我或許做不到?!狈浅殡y這個界限其實(shí)也很模糊,不知道聞見英聽懂了沒。 聞見英依舊保持著笑容:“放心,我提出的條件一定是謝姑娘力所能及的事,若是你根本做不到,我又何必強(qiáng)人所難。怎么樣,謝姑娘是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謝時雨的腦袋飛快地轉(zhuǎn)了起來,一瞬間的功夫,她的腦海里閃過許多想法。甚至設(shè)想了聞見英有可能提出的條件。而那些對于自己來說,或許會有些難度的條件同柴桑城百姓和士兵們的性命比起來,真的不值一提。 救人如救火,遲一秒或許就會有變數(shù)。她摸不準(zhǔn)聞見英的想法,卻不能不同意他的條件。 不過是一會兒功夫,她便點(diǎn)頭同意了下來。 “聞先生心系柴桑城的百姓,真是令人感動。好,我就答應(yīng)你的條件,只要我成功見了城主,一定會完成你說的在我能力范圍之內(nèi)的要求?!?/br> 聞見英眼神閃了閃,真是個警惕的姑娘。先是用一頂愛民如子的高帽子扣了下來,又在話語里加了兩個前提條件“成功”、“能力范圍之內(nèi)”,即便是見到了城主的面,若沒有成功說服他,恐怕謝時雨也不會答應(yīng),再進(jìn)一步,只要是她認(rèn)為的能力范圍之外的事情,似乎都可以輕易反悔。這樣看來,似乎吃力不討好的人還是他自己。 但聞見英只是笑了笑,胸有成竹地道:“三日之后,我們城主府門口不見不散。” 謝時雨立即道:“三日太長了,柴桑城的百姓們可等不了?!?/br> 聞見英撫額失笑,“謝姑娘還真是有些不依不饒呢。性格如此固執(zhí),倒是和晴衣有些相像了?!?/br> 謝時雨不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盯著他。 聞見英思忖了片刻后,道:“好,明日此時,謝姑娘便等著我的好消息吧?!?/br> 謝時雨站起身,施了個禮,難得的真誠:“多謝聞先生相助,我便代柴桑城的百姓謝過你的恩德。”這話許術(shù)剛剛才同她說話,此刻被她拿來用,似乎也沒有什么不妥。 聞見英瞇起眼睛笑了笑,伸手想要去攙扶她,卻被謝時雨不著痕跡地避開。 聞見英的手落了空也不見惱怒,心情似乎還很不錯,收回手,像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問了她一句:“謝姑娘不如留下來用完膳再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