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老三沒心思安慰她,盯著她的眼睛,聲音嚴厲,“有可能!我問你她人呢?往哪個方向去了?” 丫鬟神色慌亂,忙道,“我家夫人剛剛偷偷跟我說,她要去流沙河。讓我先回客棧等她?!?/br> 流沙河?那是哪里? 有個衙役就是住在流沙河附近,上前稟告,“捕頭大人,流沙河在城西郊外,河岸兩邊有許多蘆葦,很適合藏人?!?/br> 老三一行人也不廢話,“這兩人已經(jīng)走了好一陣了?!?/br> 他們剛剛就在這個街上轉(zhuǎn)悠,竟能把人跟丟,真是太失策了。 彭繼宗和彭小六立刻往城外趕。 老三讓衙役步行前去,他獨自回了縣衙,牽了馬才往城外奔。 八月的蘆葦已經(jīng)抽穗,遠看是一片雪白。隨著一陣微風(fēng)吹過,葦桿如波浪般搖擺,毛茸茸的蘆葦花隨風(fēng)飄蕩,在天空中舞動。風(fēng)停了,如棉絮般的蘆葦花浮在清冽的河面上,順著流水往下奔,飄去未知的方向。 一陣馬蹄聲襲來,一匹馬上坐著一對男女,照理說如此親密應(yīng)該是打情罵俏的情侶,但看著兩人劍拔弩張的樣子更似仇人。 “你到底要帶我到哪里?”胡秋月從未遭過這樣的罪,郊外道路崎嶇,宋升馬術(shù)也不怎么好,顛得她整個人像散了架一般。語氣難免差了一點。 宋升臉上依舊露出淺笑,翻馬下來,也不管她的死活,將韁繩丟給她,彎腰找到一塊石頭,上面標著印記,“已經(jīng)到了?!?/br> 他下去了,馬劇烈抖動起來,胡秋月差點被甩了下去,幸好她手忙腳亂中抱住馬脖,才穩(wěn)住身型沒有從馬上跌落。 她喘了口氣,撫了撫馬背,渾身發(fā)軟,從馬背上滑下來。 一扭頭就見宋升用一種極其復(fù)雜的眼神盯著她看。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綠幽幽的。 胡秋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色厲內(nèi)荏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宋升抿了唇,“跟上來!” 胡秋月趕緊跟上,走了幾步,卻發(fā)現(xiàn)到處都是蘆葦,“你就把我弟弟藏在這種地方?” 宋升腳步不停,胡秋月更是怒了,“宋升,我弟弟欠你的銀子,我來還你!你快將他放了。” 宋升停下,胡秋月差點撞到他后背,“你怎么說停就停?!?/br> 宋升勾唇淺笑,“看來你的記性真的很差啊。居然沒有記起我?!?/br> 十一年前,他十二歲,胡秋月八歲,胡寶山四歲,胡寶山記不得他很正常,但胡秋月記不得就有些奇怪了。 胡秋月被他這話問懵了,記起他?難不成她以前認識他嗎?可是她確實不認識姓宋的人啊。 就在她困惑不解的時候,突然被眼前場景嚇住。 宋升趴開一處蘆葦蕩,悶熱撲面而來,一個熟悉的身影縮在蘆葦叢里,四肢被綁,繩尾栓在一條小船上,船上正躺著個人,他臉上蓋著草帽。 原本昏昏欲睡,聽到動靜,彈坐而起,瞧見宋升來了,他咧嘴憨笑,“少爺,你來了!” 就是這個憨笑讓胡秋月突然想起一人。那是她童年時玩伴周升的小廝,名叫周隨。 因他小時候發(fā)燒沒能得到及時醫(yī)治,腦子被燒壞了,智力一直停留在十歲,很是聽話,她小時候沒少捉弄他。 他每次被她氣得哇哇大叫,周升總是三言兩語就將他哄好了。 胡秋月正神思恍惚間,感覺自己的腿被什么東西碰了一下,她低頭一瞧,就見自己的弟弟正五花大綁,眼睛死死瞪著她,嘴里發(fā)出求救的嗚咽聲。她也顧不上多想,立刻彎腰幫他把嘴里塞的東西拔掉。 胡寶山崩潰大哭,“姐,你怎么才來?。磕阍俨粊?,我就要被人整死了。” 胡秋月聞著弟弟腥臭的異味,忍著心酸,給他解開繩子。 陣陣風(fēng)吹來,蘆葦壓彎了腰肢,蘆葦花吹到兩人臉上。 胡秋月用帕子擦了擦臉,這才抬頭看著一直背對著他們站立的宋升,眼里全是冷光,“周升?你叫周升對不對?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升回頭,勾唇淺笑,“你終于記得我了!看來你的記性還不是那么差。省我費一翻功夫解釋了,挺好!” 胡秋月冷著臉,從身上掏了一疊銀票扔到他身上,“這是你要的五千兩銀子?!?/br> 三個半月前,她還在江寧府,收到弟弟的求救書信,說欠了別人五千兩銀子,不敢告訴父母。求她過來救他。 她思索再三,五千兩銀子太多,她不放心交給別人。只好求姑姑,恩準她回娘家一趟。 她帶著銀票,帶著丫鬟,請了鏢師一路護送。剛進了鹽儉縣地界,就有人寫信給她,信中說她弟弟欠了賭坊大筆銀子,不敢告訴父母。已經(jīng)在外躲了好幾個月。讓她早些拿銀子去贖他。 她進了城,總覺得事有蹊蹺,就請了人打聽。得知弟弟沾了賭癮,將父母氣死,連祖宅都賣了。 她心頭暗罵賭坊黑心爛肺,不是東西。又恨弟弟蠢笨如豬,上了別人的當。 只是再生氣,她也不能不救弟弟。她原本想讓丫鬟報官。卻不想賭坊的人早有準備,一直守在門外,將她攆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她寫信讓守在門外的人約賭坊管事到清風(fēng)樓。 她到了清風(fēng)樓,對方早已等候多時。他似乎在防備什么人。 也不說話,反而寫條子給她看,寫完就將條子給燒了。又讓她的丫鬟抬著她的轎子往客棧走。隨后又讓她跟他從后門騎馬。 為了救弟弟,哪怕對方再黑心,她也只能跟上去。 現(xiàn)在見到弟弟還活著,她懸著的心總算踏實了。 胡秋月轉(zhuǎn)身就要拉著胡寶山走,卻不想一只劍橫在她肩膀,兩人嚇得呆愣原地,一動不動。 胡秋月聲音發(fā)抖,“宋升,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五千兩銀子,我已經(jīng)給你了。你不讓我告訴官府,我也沒去,你到底想怎么樣?” 宋升嘴角露出一絲諷笑,“不是沒告訴。是你原本想告訴,被我派人攔了。怎么著,你跟你父親只學(xué)會陽奉陰違嗎?” 胡秋月冷著臉,回頭看著他,“你也配跟我爹比?你綁架我弟弟,害死我父母,還勒索五千兩,禽獸不如,有什么資格跟我父親比?” 這話引得宋升仰天大笑。他笑得前仰后合,像是在嘲諷胡秋月。 胡秋月看著面前這兩個虎視眈眈的惡人,心中一陣膽怯,“你笑什么笑!” 宋升抹了眼淚,“你那好父親為了區(qū)區(qū)幾百兩銀子就害我周家被衛(wèi)忠英滿門抄斬。你說的對,我的確沒法跟你爹比!如此豬狗不如的畜生,我為何要跟這種人比?” 胡秋月很生氣,很憤怒,她氣得渾身發(fā)抖,姣好的容貌被烈日曬得有些發(fā)紅,卻添了幾分嫵媚,“你胡說!是你周家貪圖蔡員外的觀音,卻怪到我爹頭上。你們周家是罪有應(yīng)得?!?/br> 宋升勾了勾唇,將劍又往前遞了幾分,“十一年前的舊事,是與非,我也無需跟你爭辯。我每日都要被仇恨折磨,已經(jīng)時日無多,我不能再等下去了。臨走前,我當然要帶你們一塊上路。黃泉路上才不至寂寞?!?/br> 胡秋月猛得縮了下眼睛。他……他竟是想要她的命? 胡秋月一顆心砰砰亂跳,聲音發(fā)抖,手死死捏著帕子,眼睛赤紅,“你……你不是在信中說了,會放過我們的命嗎?” 宋升搖頭,“君子只對該守信人守信,你們兩人嘛,不配!” 胡寶山一直縮著脖子往后退,“姐,我不想死,我還這么年輕?!?/br> 胡秋月也害怕,緊緊握住他的手,抽空安慰他,“你別怕,你一定不會死的?!?/br> 宋升和周隨步步緊逼,兩人往后退。 不多時,就退到蘆葦旁的田野。 胡秋月四下張望,很快發(fā)現(xiàn)一陣馬蹄聲傳來,她眼前一亮,跳起來招手,“在這!在這……” 不等她說完,就見自己被一股力道重重往前一推。 劍插入她的腹中,而那個拿劍的人卻滿臉驚慌看著她,“秋月?秋月?你怎么樣?” 胡秋月下意識往后看去,她想問問她弟弟為什么要這么對她? 胡寶山被jiejie兇狠的目光瞧著,縮著脖子往后退,“姐,我也不想的。他剛剛想殺我。你是我姐,你一定會救我的,對不對?” 胡秋月從未想到,自己的弟弟不僅蠢笨還是個心術(shù)不正的小人。 她口吐鮮血,抬頭看著宋升,“我快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你要害我爹娘?” 宋升跪在她面前,這是他頭一次殺人,還是他青梅竹馬的玩伴,她小時候有些胖,笑起來的時候腮邊有兩個酒窩,很討喜。他娘逗他,等他長大了,給他討回來當兒媳。他那時不懂,卻很想有這么一個姑娘陪著。 他想見她,想知道她過得怎么樣?周家還剩下他活著,他也會給胡家留一人,很公平。他沒想要殺她,他讓胡寶山叫她回來,只想看她一眼,想知道長大后的她還像不像小時候一樣可愛。 人還是未變,出落得更雖窈窕。可卻出齊的笨。 鮮血,漫天的鮮血染紅了他的眼睛,他甚至分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憑感覺,看到她在哭,她在傷心。 他的呼吸像是停滯了,他看到有人跑過來,將他狠狠扯開。 將他扣下,在他耳邊喊,“宋升,你傷人性命,犯了死罪?!?/br> 聲音回來了,他的神智也回歸原位,他看到胡秋月跪在地上,顧捕頭不敢動她,生怕她下一秒就魂歸西去。 宋升跪在她對面,眼淚落了下來,“是你爹害了我周家。是他將觀音放到我父母臥房。他害了我全家性命?!?/br> 胡秋月口吐鮮血,閉上了眼。 宋升死死地看著她,眉毛抖動得像是發(fā)出悲切的聲音,兩眼噴射出駭人的光芒,扭頭盯著胡寶山。 胡寶山嚇得后退兩步,想到什么,連滾帶爬往前跑,卻不想被隨后趕來的衙役攔住,“胡寶山,你想逃到哪里去?” 胡寶山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老三探手在胡秋月鼻端試了試,沒有呼吸。又摸了下脖頸處的脈搏,還在跳動著。 老三將胡秋月抱到馬背上,自己翻身上馬,“我先送她回去,你們押他們回縣衙?!?/br> 眾人點頭,目送他離開。 老三從未有過如此煎熬,這女人還剩下最后一口氣,不騎快的話,就要沒命。可是走得太快,路途顛簸,又怕她受不住,立時就送了命。 他上了大路,剛想加快速度,就見不遠處有輛馬輛駛來,駕馬車的正是他大哥,“哎,老三,你今天不是要巡邏嗎?怎么跑郊外來了?” 老三眼睛一亮,“娘呢?” 林云舒掀開門簾,沖著他笑,“我在這兒呢。我聽知雨說,這兒有條流沙河,魚很多,就想過來看看……” 下一秒就看到有個姑娘正仰著脖子躺在老三馬背上,鮮血染了她半片衣裳,“你這是?” 老三不敢耽擱,“娘,你快給她瞧瞧,她腹部中了一劍,我瞧著她脈搏還在跳動。你看看還有沒有救?!?/br> 林云舒立刻讓兩個兒子將胡秋月抬進馬車里。 老大看著烤得炙熱的土路上,一道鮮紅的血跡極其明顯,“流了這么多血還能救活嗎?” “不知道呢。我趕去的時候,正好看到宋升一劍插進她腹中?!崩先H為自責(zé),要是他早點找到宋升,這姑娘也不至于被宋升害成這樣。 時間過去很久,久到后頭的衙役們已經(jīng)追上來。 得知里面正在救人,停下腳步,等候消息。 不多時,簾子被人掀開,林云舒神清氣爽掀開車簾,“命暫時救回來了。” 宋升聞言大松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腹部中劍其實并不會馬上就死。但流血過多會導(dǎo)致失血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