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胡老太回罵兒子,“你說什么丟人。你要真孝順我,就把這個不下蛋的母雞給我休了。這么多年,連個帶把的都沒生出來。要她還有什么用。” 胡田抿著嘴,小聲嘟噥,“娘,咱家的錢不都給咱爹治病花完了嗎?家里還欠著里正的錢呢。” 胡老太一陣憋悶,瞪了一眼門邊的兒媳婦,恨恨道,“那再等等,等咱們家攢到銀子,立馬把她休了。” 胡田看也沒看他媳婦一眼,恭恭敬敬‘嗯’了一聲,扶著她往堂屋去了。 胡田媳婦摟著兩個女兒哭得好不傷心。 凌凌氣得想罵娘,下了條凳,“這什么丈夫,簡直豬狗不如。她明明生了兩個女兒。誰說她不能生了?” 大娘見她氣成這樣,默默嘆了口氣,“原先嫁過來的時候,身子骨結實著呢??勺源蛩舆B生了兩個女兒,月子都沒做,就下河洗尿布,喂豬養(yǎng)家,下地收麥子,她身子骨就不行了。這幾年一直也沒懷上?!?/br> 凌凌越聽越氣,“她為什么不和離呢?” 大娘唬了一跳,“和離?好媳婦哪能和離呢。她娘家也不會同意的,多丟人啊。咱們女人還是得生兒子,有了兒子,就能在婆家占穩(wěn)腳跟了?!?/br> 凌凌撇嘴,“誰說的。我婆婆說生男生女都一樣。她就不挑?!?/br> 大娘上前拍拍她的手,語氣難掩羨慕,“你這是嫁到好人家了??墒翘斓紫乱膊皇撬衅牌哦枷衲闫牌叛?。” 凌凌悶聲點了下頭。朝隔壁院子瞧了一眼,目露擔憂,這母女仨人以后日子該怎么過呀。娘家指望不上,丈夫愚孝,哎! 只是她一個外人,也插不上話,更幫不了她。 凌凌謝過大娘,帶著千斤往外走。 出來的時候,剛好看到賣豆腐的推著空車往巷子外走,看到她的時候,還沖她笑了笑。 站在房頂上的那個男人,光顧著看熱鬧,沒顧得上買豆腐,沖著下頭喊,“孫大郎,豆腐還有嗎?” 孫大郎扯著嗓子回道,“已經(jīng)賣完了?!?/br> “這么快就賣完啦?”凌凌沒想到這豆腐還挺好賣。 孫大郎咧嘴笑,“是啊。我在別的村子能賣半車就算好的了,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半天功夫全賣完了。難不成這個村子的人喜歡吃豆腐?” 凌凌猜想這村里人因為王四喜被殺,心里有了陰影,好幾個月沒吃豆腐。等恐慌去了,可不就又想吃了。 凌凌擺了擺手,“那你以后多來幾趟。我還買?!?/br> 孫大郎笑得一臉憨厚,“多謝大嫂賞臉?!?/br> 凌凌帶著千斤往回走,千斤一臉納悶,“他年紀比你還大,為啥叫你大嫂呀?” 凌凌被她逗笑了,跟她解釋,“鄉(xiāng)下人家都是這么稱呼的。管不認識的媳婦叫大嫂?!?/br> 千斤‘哦’了一聲。 兩人到了家,林云舒讓千斤舀兩碗綠豆泡上。 凌凌將自己在村子里聽人吵架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末了還恭維林云舒,“還是娘好,從來沒罵過人。她那嘴可真臭,我都懷疑她上輩子在糞坑里淹死的?!?/br> 林云舒默默嘆氣,這種家事在后世都不好插手,更不用說這古代了。 如果一個婦人以不孝不名被夫家休棄,那她就沒了活路。走到哪都會被人唾棄。 第二日一大早,天蒙蒙亮的時候,院門就被人從外面拍響。 老三正在院子里打拳,早上的溫度一點也不低,他又出了大力氣,汗珠順著他結實的胸膛滾到腰間,給他雄健的身體添了幾分野性的魅力。 許多丫鬟瞧見這一幕,紛紛羞紅了臉。 老三也不為意,擦完汗,就見門房帶著一個大娘進來,“三爺,村子里出事了?!?/br> 老三披上衣服,黑臉一凜,“出什么事了?” 不待大娘說話,凌凌帶著千斤從房里出來,一眼便瞧見了她,“大娘,你是來找我的嗎?” 大娘一臉焦急,連連擺手,“不是,我是來找顧捕頭的。發(fā)生大事了?!?/br> 凌凌趕緊湊過來,老三也急了,連連催促,“到底發(fā)生什么大事?” 大娘跺了跺腳,雙掌相擊,一臉晦氣,尖著嗓子叫道,“那胡老太死了,還是死在我家糞坑里。我今天一早想弄點糞澆菜地,沒想到一舀子下去撈出個死人來。嚇得我趕緊過來報案。顧捕頭,你快去瞧瞧吧?!?/br> 老三當即吩咐門房,“你快去城里通知四爺和仵作,再叫幾個衙役過來?!?/br> 那門房也不敢耽誤,急急往外跑,老三想起一事,又喊了一嗓子,“慢著?!?/br> 門房回頭,“三爺還有事?” 老三咧嘴笑,“你通知完,再幫我到事務房簽個名。我就不到縣衙點牟了?!?/br> 門房躬身應是。 院子里吵吵鬧鬧,林云舒在房里都聽到了,換完衣裳出來,“發(fā)生什么事了?” 老三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林云舒無語,昨晚凌凌才說,這胡老太嘴這么臭,前世說不定是死在糞坑里,這第二日就應驗了。 凌凌訕笑,拍了下自己的嘴,尷尬得直撓頭,“娘,我就是隨口一說,誰知道真靈了?!?/br> 林云舒搖頭失笑,吩咐老三,“那你先去保護好現(xiàn)場,別讓其他人靠近?!?/br> 老三連早飯都顧不上吃,立刻去了。大娘麻溜跟在他身后,嘰嘰喳喳說了不停。 凌凌也想跟去看熱鬧,林云舒把人叫住,“行啦。你大著肚子,湊到糞坑邊,味不味?。俊?/br> 她話音剛落,凌凌就皺了臉,胸口一陣惡心涌上來,她扶著墻開始干嘔。 林云舒示意凌凌身后的千斤給她順背,可惜這個傻丫頭渾身只有勁,不怎么機靈,竟是沒看懂。 林云舒無奈,只能自己上前給她順背,嘴里嫌棄得不行,“你說你連聽我說一句都惡心成這樣,你還往上湊。我看你比虎子還虎。” 凌凌干嘔一會兒,心里總算舒服了些。 第99章 烈陽高照,紅彤彤的太陽像個大火球,讓人喘不過氣來。知了在樹上不停鳴叫,村道邊的土狗伸著舌頭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飛來飛去的綠頭蒼蠅圍著腥臭味打轉。卻依舊擋不住愛看熱鬧的村民,全都圍在一處院子前面的糞坑邊,不嫌臭氣熏天,興致勃勃討論起兇手來。 “要我說該不會是胡田娘子殺的吧。昨天晌午,她才被她婆婆罵了一通?!?/br> 有人立刻不高興了,“你那是不知道后續(xù),下午,胡老太又逮著她罵了一通,她帶著女兒回娘家了。怎么可能是她殺的呢。” “走了就不能回來了?說不定她娘家的人又趕她回來了呢。” …… 老三抱著寶刀一言不發(fā)站在旁邊,偶爾瞄一眼胡田。 他正跪在親娘旁邊,痛哭流涕,哭了好一陣兒,他打著嗝,“大人,你就讓我給我娘收拾一下吧。她平時那么愛干凈的人,現(xiàn)在卻成這樣,兒子不忍心啊。” 老三沒聽凌凌說起過昨天的事,對胡田也沒什么惡感,他的要求也算是孝心一片,但老三卻不能答應,好聲好氣解釋,“行啦。等仵作驗完尸,確認死因,再由他決定。我只是個捕頭,沒有權力處理尸體。” 他這話說得謙虛了,他是縣蔚,本縣第三把手,就連仵作都得聽他的。 但是他向來職責分明,不會仗著自己的級別高,就不懂裝懂,給人添麻煩。所以斷然拒絕。 胡田只能憋屈得應了。 過了半個時辰,小四和仵作一起來了。 仵作上前驗尸,小四便招了胡田過來問話,“你娘平時都與什么人結怨啊?” 村民們?nèi)紘^來看熱鬧,不等胡田回話,村民們七嘴八舌全說了。 “胡老太嘴巴特別毒,跟咱們村的人都處不好。你就是打她門前經(jīng)過,遇上她心情不好,都要被她罵?!?/br> “可不是嘛。她嘴巴毒一點也就罷了,大不了咱們繞著她走。關鍵她還喜歡偷東西。咱們村喜歡在屋后種點菜,幾乎家家戶戶都被她偷過。” 胡田黝黑的臉龐漲得紫紫地,見他們一個個污蔑親娘,哪里還忍得住,握著拳頭,臉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沖著出聲幾人罵道,“你們胡說!我娘才不是小偷!明明是你們家偷了我們家的菜,你們還倒打一耙。” 村民們才不慣著他。 “我看你就是個三六不懂的糊涂蛋。你娘嘴巴那么毒,誰敢偷她的菜。她往常在村里罵著,還不是擔心大家懷疑她,才裝樣子的?!?/br> 胡田擼起袖子,雙目赤紅,臉紅脖子粗的,下一秒就要上前揍人。 都是莊稼漢子,自然不怕打架,立刻擺足架勢回擊。 老三寶刀往兩人面前一挑,沉聲喝道,“行了。要打架以后有的是機會。現(xiàn)在是縣令大人在問案。沖撞大人,當心我把你們通通抓到牢里去。” 剛剛還劍拔弩張的兩人立刻分開。 另一個村民上前,“大人,剛剛我們說的都是真的。有一回,我還親自逮到呢。她還舔著老臉說給我捉蟲,說她好心當成驢干費。咱們村里誰不知道她的為人啊,也就是她兒子一心向著她。其他大家伙都知道她是個什么樣的人?!?/br> 小四沉吟片刻,挑了挑眉,在大家臉上溜一圈,意味深長道,“這么說你們都有嫌疑了?” 眾位村民傻眼了,他們只不過實話實說,咋還成嫌疑人了呢? 剛剛說的起勁的村民面色如土,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子,訕訕笑了,“大人真是說笑了。胡老太也就是偷過我們幾回瓜,吵過幾回架。怎么可能會殺她。殺人可是要償命的。咱們哪敢啊,大人?!?/br> 小四淺淺一笑,抬了抬手,“我剛剛就是隨口一說。照你們所說,誰最有嫌疑?” 幾個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終于有一人上前回答,“咱們跟胡老太也就是產(chǎn)生幾句口角。有一個人卻對胡老太恨之入骨?!?/br> 小四眸間閃過一絲笑意,雙手交握在一起,氣定神閑道,“哦?你說是誰?” “就是胡田的娘子。胡老太三不五時就罵她。正常人都受不了,可她從來不敢還嘴。昨天,胡老太又罵她了,說她偷家里的饅頭,她卻說那饅頭是人送的。這年頭誰會這么好心給別人吃的呀。我覺得一定是她。就算不是她,也是跟她有關系的?!?/br> 這話乍然聽著好像極有道理。但殺人命案,小四自然不可能聽別人一句閑言碎語就定案。但一直旁聽的胡田卻是越聽越覺得有道理,他板著臉,撥開圍觀人群就要往外沖,“我找她去!” 老三忙上前把人攔住,沒想到他勁兒還挺大,差點將老三撞倒。老三來了火,一拳拍到他肩膀上,胡田受不住,踉蹌了幾步。 老三冷著臉,“行了。待會兒我跟你一塊去。等仵作驗完尸再說?!?/br> 就在這時,仵作驗完尸過來,向小四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死者皮膚膨脹,口有泥沙,初步驗證應該是溺死的,死亡時間在昨晚子時到丑時。至于死者真正死因得等開膛破肚之后方能確定?!?/br> 不等小四說話,胡田首先反對,尖著嗓子問道,“不行!不能開膛破肚,這是我娘,你當是雞鴨嗎?” 小四擰著眉,看著面前這個鄉(xiāng)下漢子,他的臉皮紫漲,青筋凸起,但小四對他本能厭惡起來。 只擰著眉,淡淡道,“你雖是死者之子,卻也有殺害她的嫌疑。按照律法,沒有權力阻止仵作開膛破肚?!?/br> 胡田聞言,瞪大眼睛。其他百姓也是唏噓不已,原來縣令大人誰都懷疑,并不止懷疑他們啊。 不過胡田人雖糊涂,確確實實是個孝子。不肯讓親娘被仵作開膛破肚,想給她留個全尸也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