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林云舒從未覺得這一個月是那么漫長。 金國進攻月國已經(jīng)一個月了,守城副將寫的折子已經(jīng)過了一個月,八百兩加急,四天就能到達京城,不知為何,一個月也未收到回信。 小四每日都會派人去臨渝關(guān)觀戰(zhàn),一天三趟,都說守城快要支撐不住了,死傷無數(shù),士兵們一個個倒了下去。 小四只能在衙門干著急,底下百姓人心惶惶,街市蕭條。 林云舒也帶著家人從城外搬進了城里。 此時她正坐在椅子上,看著地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這時,管家從外面匆匆進來,“老夫人,外頭有人求見?!?/br> 林云舒看向來人,是個中年漢子,看打扮應該是鏢師。 “老夫人,我這里有一封信,請您過目?!?/br> 林云舒接過來,一目十行看下去,待看到抬頭,她心里已是一凜,待看下去,心神都跟著不安起來,“你帶來的人呢?” “都在外頭。一共有十三個小丫頭?!?/br> 林云舒立刻讓管事將人帶進來。 等十三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頭站在大廳里,眾人都弄懵了,再抬頭看向上方,卻見林云舒正擦著眼睛,失聲痛哭。 小四唬了一跳,“娘,你怎么了?” 林云舒把信交給小四。 小四當即變了臉色,“師公這是?” 林云舒揉了揉通紅的眼睛,“都是我害了他們。若是我不告訴他可以剖腹,也許他到死都是個御醫(yī)?!?/br> 來信之人是張川烏,當今太后侄女是貴妃,于去年年底臨盆,胎相兇險,穩(wěn)婆也沒有十拿九穩(wěn)的辦法接生。于是太后就叫張川烏想法子。他瞧過之后,建議剖腹。不過他到底是男人,自然不能主刀,便讓自己的女徒孫代勞了。貴妃也同意了。誰成想,取出來竟是死胎。 太后和貴妃認定是張川烏害死了皇子,要賜死他。 張川烏年紀已經(jīng)大了,又曾服侍過三代帝王,皇上最終饒他一條命,賜他告老還鄉(xiāng),所有女徒孫遣散。 那名女徒孫被賜死,張川烏帶著兒孫回了老家,只能將女徒孫托付給林云舒。 十三個女徒孫沉默寡言,低著頭。林云舒讓管事安置好她們。 “娘,不是你的錯。這世上任何一個穩(wěn)婆都不能保證一定平安接生。師公歸鄉(xiāng),對他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現(xiàn)在世道亂成這樣,留在皇上身邊才是最危險的。 林云舒看向那鏢師,“你們路上可曾遇到流民?” 鏢師點頭,“遇到。不少百姓投靠樊城,朝廷派了三十萬大軍才勉強壓住。戰(zhàn)況激烈?!?/br> 林云舒向鏢師道謝,又讓管事帶他下去。 小四擰著眉,“看來這邊是等不到援軍了?!?/br> 月國可沒那么多兵力,就這三十萬估計還是從別處調(diào)來的。 最塊的可能已經(jīng)來了,小四也不廢話,讓百姓們趕緊離開,哪怕就是到府城暫避,也好過留在鹽儉縣等死。 林云舒點頭,“就這么辦吧。沒有親戚的百姓暫時到府城。如果真的打過來,不如將雁山封上。這些金人過不了山,自然就會回去了?!?/br> 老三擔憂道,“恐怕他們不會回去,而是繞路?!?/br> 沒糧食,百姓們也活不下去。金國不會善罷甘休的。 林云舒攤了攤手,“至少也能讓我們喘口氣?!?/br> 小四也顧不了那么多了,繞道就繞道,他現(xiàn)在只是鹽儉縣的父母官,管不了別的縣了。 后院,崔宛毓正在院子里陪文豹。小家伙已經(jīng)二十一個月了,走路倒是挺順,只是小家伙心急,總想跑,跑得太急就會摔跤。崔宛毓便讓丫頭在后頭跟著他。她自己坐在后院石凳上做衣裳,時不時看他一眼。 就在這時,許嬤嬤從外頭進來了,附手在崔宛毓耳邊說了一句。 崔宛毓放下手中的針線,點點頭,“把人帶進來吧?!?/br> 來人是崔大人身邊的親隨。 崔宛毓自然認識,對方是父親心腹,送個信怎么會讓他來呢?她本能覺得不對,“可是我父親有話要說?” 親隨上前跪在她面前壓低聲音,“小姐,老爺讓我告訴你,帶著家眷逃吧?;噬喜蝗站鸵扇藢⒀闵椒怄i了。” 崔宛毓面皮差點崩不住,驚呼出聲,“什么?” 封鎖雁山?皇上這是不打算要鹽儉縣了嗎? “我們走了,百姓們怎么辦?”崔宛毓倒不是個只想著自己,不管百姓死活的人。甚至在小四的影響下,她也知道百姓才是根本。 親隨壓低聲音道,“小姐,流民四處亂躥,只會給別地造成麻煩?!?/br> 皇上不僅要舍棄鹽儉縣,他還要舍棄一縣百姓。這還是帝王嗎?他的心怎么這么狠? 親隨嘆了口氣,“老爺說皇上也是沒法子。大名府和河南府的那些流民全投奔韓廣平去了。放他們出去,估計也是往韓廣平處去,還不如直接舍了呢?!?/br> “放屁!”小四從外面,大踏步進來,剛好聽到這最后一句話。 崔宛毓上前握住他的手,“怎么辦?” 小四到后院來正是有話要跟她說,“援兵是等不到了。不如你先跟著大嫂二嫂三嫂他們回西風縣。” 崔宛毓很快察覺到他話里的不對,“那你呢?你怎么辦?” 小四回握她的手,斬釘截鐵道,“我是西風縣的縣令,是百姓的父母官,我怎么能逃走?” 他一個文官留下來對付金人?那不是送死嗎?崔宛毓眼淚倏然流下,搖頭不允,“不行不行。你不能留下,那些金人殺人不眨眼,你留下會死的?!?/br> 小四看向許嬤嬤,“勞煩嬤嬤去收拾行禮,現(xiàn)在就出發(fā)?!彼聪虼尥鹭梗拔乙呀?jīng)滿城張貼告示,讓百姓們能逃的趕緊逃。” 崔宛毓握住他的手,眼淚流個不停,根本顧不上擦,“不行。你跟著我一塊走。我們還有文豹,你忍心他沒有父親嗎?” 小四輕輕嘆了口氣,擦掉她的眼淚,走過去抱著兒子,親香了幾下,又看著崔宛毓,十分不舍,“你們快點走吧。若是我死了,你就將文豹交給大哥,你改嫁吧。” 崔宛毓被他的混賬話氣得半死,忍不住捶了他一下,“我不想你當英雄,我只想你好好活著。” 小四擁她入懷,輕聲在她耳邊說,“我一定會努力活著?!?/br> 他看向岳父的親隨,“時間很急,快些走吧?!?/br> 說完,他轉(zhuǎn)身往外走,“我就不送你了。百姓們還要我安撫呢?!?/br> 崔宛毓眼睜睜看著他離開,怎么叫都不停。 親隨嘆氣,“小姐,快收拾行禮吧。姑爺這是鐵了心了。你留下來只會給他添麻煩。還是跟我走吧?!?/br> 崔宛毓舍不得,她總覺得她這一走,就是陰陽相隔。她掙脫親隨的禁錮,追了幾步。 親隨想到老爺?shù)脑挘敿闯鳖i砍了一刀。 這一個月以來,小四只封鎖了北門,其他門都是開著的。許多人來開路引,他二話不說都給開了。 只要在旁處有親戚的人家都走了,今天告示發(fā)下來,百姓們齊齊哭天抹淚。他們祖祖輩輩生活在鹽儉縣,好不容易攢下家底,蓋了房子,卻只能到旁處當流民了。 只是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拿著細軟,往城外奔。 原先熱熱鬧鬧的鹽儉縣變得極為空蕩,鋪子,田地大降價都沒人買。 林云舒靜靜站在顧家飯館面前,看著老大將門關(guān)上。老大還是遲疑,“娘,你跟我一塊回西風縣吧?” 林云舒搖頭,“不行。我要跟你二弟,三弟和四弟在一起。你好好將人送回去?!?/br> 老大見母親堅持,只能跪下來給她磕了三個響頭,轉(zhuǎn)身上了馬。 所有人都走了,林云舒留了下來。武館的學徒留了下來,還有那一千名騎兵也留了下來。 鹽儉縣縣城儼然成了一座空城。 在街頭喊一聲,街尾都能聽到回聲,林云舒沒有回縣衙,三兄弟以為她跟著大伙一塊離開了。她正好可以借機,將這些金兵除掉。 縣衙大堂,彭繼宗被小四叫過來,知道事態(tài)緊急,他開門見山問,“派去臨渝關(guān)的探子怎么說?” 小四扯了扯唇,“說是只能再撐一天?!?/br> 彭繼宗掐著手指,眸色幽深,勾了勾唇角,“不如來個請君入甕吧。” 小四面露不解。 彭繼宗淺淺一笑,“臨渝關(guān)已然守不住了。不如讓他們進城歇息。待進了臨渝關(guān),放火燒金兵??偰軣酪徊糠帧!?/br> 臨渝關(guān)是個小小的四圍城,雖然不怎么大。但是如果士兵進去,四周放火,相信能殺不少人。 當然這也意外著,要先把城門打開。待火滅了,金國剩下的士兵就會進城。 “大火燒個一天一夜,也能給我們喘口氣。等金兵追過來,咱們就用騎兵對付他們。” 小四對打仗這事一點也不懂,只能聽彭繼宗的安排,他寫了信,老三自告奮勇去送,一直守在馬棚的林云舒便將自己的玉葫蘆掛到他的馬袋里。跟他一起出了城。 臨渝關(guān) 百年城墻,鮮血淋漓,守城將軍是個三十多歲的青年,姓郭名達元,他滿身盔甲正站在城門口指揮士兵放箭。 這時有個士兵急步上了城樓,“將軍,鹽儉縣縣令寫了一封信,說有御敵之法?!?/br> 郭達元當即接過信件,坐下來,一目十行看下去。 這時從旁邊走過來一個彪形大漢,“有什么好法子?” 郭達遠將信遞給他,“這縣令訓練一千騎兵,讓我們先進城,他讓騎兵對付金兵。” 彪形大漢看罷,“他為何不來臨渝關(guān)增援?” 郭達元無奈苦笑,“臨渝關(guān)已經(jīng)成了斷壁殘垣,他們過來也是送死。反倒是縣城城樓沒有經(jīng)過戰(zhàn)火。還很堅固。” 彪形大漢點了點頭。 郭達元又道,“這個縣令素有賢名,百姓們也極為愛戴?!?/br> 彪形大漢聽說他的意動,直截了當問他,“你想退?” 郭達元看著死傷無數(shù)的士兵,哀嚎聲直擊他心坎,“金國一直在增援兵,反而我們這邊遲遲等不來??h令說不會有援兵了。咱們的糧草已經(jīng)撐不了幾天了。不去也不行?!?/br> 彪形大漢沉吟片刻,方才點頭,“那就去吧?!?/br> 郭達元沒想到他這么快就答應了,遲疑道,“寧王那?” 彪形大漢拍了下郭達元的肩膀,“王爺不會怪你的。你已經(jīng)盡了力?!?/br> 郭達元眼眶發(fā)紅,點了下頭。 郭達元招了老三過來,老三也看到彪形大漢,總覺得這人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