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jié)
凡人被關在一處,年輕修士被關在一處,修為高深些的又被關在一處。 花月妝就和十來個年輕弟子擠在一起。 每間牢房面積有限,人也是一撥一撥分開關的。 不安的情緒在人群中彌漫,有比花月妝大不了幾歲的,還嚇得哭了起來,縮在角落里,一會兒喊爹爹娘親,一會兒喊師尊。 花月妝也很害怕,她不知道抓他們來的這些是什么人,但是能預感到就這樣坐以待斃下去,他們的下場不會好。 倒是和他們隔了寬寬一條走道的對面,里面關著的那些凡人少年少女,雖然也面露忐忑和惶然,但是卻和他們不太一樣,好像是已經認命了。 花月妝待的牢房是一個分界線,隔壁就是那些修為高深的修士。 她聽見有人的大吵大鬧,沒一會兒就有人從走道盡頭走了過來,個個穿著黑斗篷,領頭的似乎是個女人,目光顯得很冷漠。 她徑直走到隔壁,一陣動靜之后,那個大吵大鬧的就安生下來,只是嘴里仍舊虛弱地怒罵著什么。 那女人要離開的時候,忽然在花月妝他們的牢房面前停了下來,瞳孔微微一縮。 “大人?”身后的下屬問詢了一句。 斬霜掩飾住眼中的情緒,卻忍不住又往里面看了一眼。 牢房的角落里,縮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正不停地在哭。 她抬起頭來,恐懼的目光看向斬霜。 斬霜捏著鞭子的手微微緊了緊。 那是一張很熟悉的臉,因為和縈堯長得十分相似。 斬霜回憶了一會兒,想起來自己是見過這個女孩子的,她是縈堯的堂妹,拜在攬月宗宗主的門下,是攬月宗宗主最小的弟子。 斬霜忽然又看向邊上,那是一個年紀更小些的女孩子,看起來只有六七歲。 看到她身上的制服,斬霜目光微微一動,“你是天衍宗的?” 花月妝有些害怕地點點頭。 斬霜又問:“師從何人?” 花月妝小聲說了天衍宗宗主的道號。 斬霜定定看了她一眼,而后邁步離開。 她表面不動聲色,可是直到離開地牢,那張和縈堯酷似的小臉,滿臉淚痕的模樣,還在她腦海中徘徊不去。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還在無垢宮的時候,小小的縈堯,和這女孩子一般大,總是喜歡跟在她后頭跑,連睡覺也要粘著她,仰著小腦袋可憐兮兮地說:“師姐不要扔下我……” 又想起那次在七星劍派,縈堯重傷倒地,隔著重重人影,眼角滑下淚水,仿佛在對她伸手,隔得那么遠,她卻清晰地看見她嘴唇輕輕動了動,像是在喊:“師姐……” 之前她悄悄去打探,只看到無垢宮掛滿了靈幡—— 縈堯死了。 她曾經寵愛了多年的小師妹,就這樣沒了。 斬霜腳步一頓,揮退身邊的人,又轉身走了回去。 看到那個女人又回來,還盯著她看了一眼,花月妝忍不住瑟縮了下。 可是那個女人沒怎么停留,只輕輕一揮袖子,然后又走了。 只是花月妝身形有些僵硬。 等人走了之后,她才輕輕捏了捏手心——里面多了一張符紙,她剛一捏,腦海中就出現(xiàn)了一道女聲:“去找微生瀾,她能救你,也能救你們所有人?!?/br> 而后符紙變成一堆灰,她一松手,就從指間落下。 花月妝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微生瀾…… 這個名字很熟悉,她去破岳峰腳下守了那么多次,都不能讓那個人心軟一分,可是她聽別人說,他并不是對所有人都是那樣冷漠,他曾經有一個弟子,他把她從小帶到大,幾乎把她寵上了天,再沒有比她更幸運更幸福的人。 在天衍宗待了那么久,花月妝知道了很多關于微生瀾的事,幾乎天衍宗每一個人,都知道玄靈子曾經對微生瀾有多么多么的好,得知她拜師被拒絕,常有人用感慨的語氣和她說起。 花月妝也想成為微生瀾,但是現(xiàn)在她已經明白,那只是癡心妄想,永遠都不可能。 她到天衍宗的時候,微生瀾已經和人走了,花月妝沒能見過她,沒想到現(xiàn)在竟然有機會。 …… 鳳歸還沒去鬼域,就接到一個不知道誰發(fā)來的傳訊符,對方的聲音粗糲沙啞,聽不出男女,說出的內容讓鳳歸大吃一驚。 對方在最后說道:“……若是不信,前往鬼域地牢一看便知?!?/br> 還告訴了他地牢的具體入口。 剛一聽完,傳訊符就燒毀了。 鳳歸緊緊皺起眉頭。 暫且不論這事的真假,對方能將事情說得這么清楚,還知道鬼域地牢的具體入口,顯然不是一般人,看來洛長天身邊的人有問題。 想到對方所說的事,鳳歸最終還是沒有去找洛長天,而是打算先去求證一番。 若是真的…… 想到鳴玉最近的異常,他眼中浮現(xiàn)出深深的憂慮。 找了個恰當的時間,鳳歸動身前往鬼域。 …… 鳴玉不在,洛長天還沒有回來,鳳歸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整個魔宮只有阿瀾一個主人。 她無聊得很,讓侍女扶著出去走了一圈,回來就坐著跟肚子里的孩子說話。 說了沒兩句就嘆氣:“你爹爹怎么還不回來???” 話音剛落,就感覺禁制有波動,她心頭一喜,一下子站起來,卻沒想到轉身看到的卻是鳳歸。 阿瀾的笑容頓時就落了下去,懨懨地道:“怎么是你?。俊?/br> 要是以往,她這反應肯定要讓鳳歸不滿,和她小鬧一番,但是此時他的臉色卻有些嚴肅。 阿瀾察覺到不對,抬頭望他:“怎么了?” 鳳歸看了眼周圍的人,道:“我有事和你說?!?/br> 阿瀾笑容微斂,揮手讓人下去了。 “到底怎么……” 她話還沒說完,鳳歸身邊就顯現(xiàn)出一道小小的身影。 待對方的身影完全變得清晰,看清對方的面容,阿瀾不由得面露驚愕,“你是誰?” 花月妝是以隱身狀態(tài)進來的,身上戴了鳳歸給她的遮掩身形和氣息的法寶。 她在看見阿瀾的那瞬間,就呆住了,心想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人。 這時候見阿瀾詢問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小聲道:“我叫花月妝……” 她低下頭,又忍不住抬起,小心翼翼地看了阿瀾一眼。 花月妝…… 不僅長得像,連名字都是一樣的。 阿瀾短暫的驚愕后,問她:“你是什么人?” 又問鳳歸:“這是怎么回事?” “她本是一個凡人,父母親人都被魔修所殺,被人送到天衍宗,本來是想讓你師——玄靈子收為弟子,只是玄靈子沒有答應,最后天衍宗宗主將她收做了記名弟子?!兵P歸將花月妝的來歷細細地跟阿瀾說了一遍。 接著臉色有些凝重地道:“我這次,是在鬼域發(fā)現(xiàn)她的?!?/br> 阿瀾一驚,“怎么回事?” 既然拜入了天衍宗,又怎么會出現(xiàn)在鬼域? 鳳歸順著那神秘人的指引去了鬼域,本來想下地牢去探一探情況,可是沒想到守衛(wèi)森嚴,根本找不到機會,怕被洛長天察覺,他本來要回來的,但是花月妝卻突然出現(xiàn),也不知道是誰悄悄將她放出來的,他在第一時間遮掩了她的氣息,將她帶了出來,本來目的是想打探一下里面的情況,卻不想對方說要找阿瀾。 “我是在下山歷練的時候被人抓來的,”花月妝跟阿瀾說,“我不知道抓我的是誰,醒來后就被人關起來了,身邊還有還多和人一樣被抓來的人,有很多修士,但是也有凡人,凡人特別的多,我聽說他們想要對我們做很不好的事……” 具體要對他們怎么樣,她也不知道。 每看阿瀾一眼她都覺得自慚形穢,覺得她果然是比不上的,以前在村子里,常有人說她長得好看,看起來該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娘親聽見總是很高興,還總夸她,但是現(xiàn)在她卻覺得,她連阿瀾一根頭發(fā)都比不上。 怪不得那個人這樣的疼愛阿瀾,卻對她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花月妝不自在極了,說話的聲音都變得小了起來,話語也不再流暢,磕磕巴巴地將有人給她傳訊符讓她來找阿瀾,之后又莫名其妙被弄出來,再遇到鳳歸的事,都跟阿瀾說了一遍。 阿瀾聽完,臉上已經看不見絲毫笑意了,臉色甚至有些蒼白,也不知道是因為身體的緣故,還是因為剛剛聽到的這件事。 花月妝說她不知道那是哪里,但是鳳歸卻明確地告訴她,那是鬼域。 這么大的事,洛長天身為鬼域之主,不可能不知道,也沒有誰有膽子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那么只能是他做的。 可是他抓這么多人干什么? 若是只有修士,還能說是因為他和修仙界敵對,可能是修仙界有人主動招惹他,可是花月妝說還有許多凡人。 忽然想到洛長天跟她說要給她煉藥的事,阿瀾心頭猛地一跳,忽然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阿瀾,你知不知道尊上到底想做什么?我雖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那些人的性命恐怕難保?!兵P歸說道。 阿瀾低著頭,緊抿著唇,手心不自覺抓了一團袖子,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捏得皺巴巴的。 “具體是怎么回事,要先問過他再說。”片刻之后,她抬頭說道,“在沒有親耳聽他承認之前,我什么都不相信?!?/br> “阿瀾。”鳳歸語氣有些無奈,雖然還不知道洛長天要做什么,但是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人,那些人最后的結局八成就是一死,這么明顯的事情了,她卻仍舊不愿意相信。 “我要親自去看一看。”阿瀾說道。 鳳歸思慮須臾,點頭道:“也好,我們親自去看一看?!?/br> 離開魔宮的時候,趁阿瀾不注意,他悄悄放出了一只傳音的紙鶴,紙鶴煽動翅膀,朝著一個方向飛了出去。 千里之外,正在閉關的人緩緩睜開眼睛,拾起旁邊的好幾個紙鶴。 耳邊立即響起鳳歸的聲音—— “輪回鏡已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