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思暮想的小姑娘就在眼前，衛(wèi)梟甚至能看到她臉上的細小絨毛，他未開口，舌根處就泛上一絲甜意。

    只是，當(dāng)衛(wèi)梟的目光落在羅悠寧的手上時，眸底漸漸染上憤怒。

    不為別的，只因那雙白嫩的小手被蚊蟲叮咬出一串的包。

    “抱你下去，聽話?！?/br>
    衛(wèi)梟不善與人交往，說話也直來直去，且他并不覺的這話有什么不對。

    羅悠寧下意識開口拒絕，卻已經(jīng)晚了，少年倏然靠近，一只手臂攬過她，一個縱身輕輕落地。

    傍晚微涼的風(fēng)吹在兩人臉上，羅悠寧是有些不自在的，但她抬起頭，看見衛(wèi)梟耳根子紅了一片，又釋然了。

    “你熱啊？”

    “不?！毙l(wèi)梟搖頭。

    “那你臉怎么紅了？”

    “還有啊，你的手該放開了?！?/br>
    衛(wèi)梟驚慌失措地把手拿開，羅悠寧捂著嘴笑的跟個狐貍似的。

    見衛(wèi)梟整個人熱得快要冒煙了，羅悠寧決定不逗他了，她揉了揉酸麻的腿，過去坐在了一塊光滑的石頭上。

    “衛(wèi)梟，過來坐呀?！?/br>
    衛(wèi)梟雖然知道自己該離開了，但小姑娘甜甜的呼喚讓他一步也不想走。像受到蠱惑一般，他來到了她身邊，撩起衣擺坐下了。

    “我今日被先生罰了，因為你?！?/br>
    羅悠寧身為靖國公府最受寵的姑娘，從小就知道做一分說十分，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她既然想挽回與衛(wèi)梟情誼，就不會做那種默默對他好的事，她要讓衛(wèi)梟知道，她是真心悔過的。

    就像現(xiàn)在，在他面前親口告訴他。

    衛(wèi)梟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心口顫了一下，尤其是羅悠寧那句極為認真的“為了你”。

    “我今日把賀三踹水里去了，還擰了沈明珠的手腕，譚先生生氣了，要罰我抄書一百遍呢?！?/br>
    “為什么？”他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在微微發(fā)顫。

    “因為他們欺負你，陷害你。”

    “你怎么……”衛(wèi)梟說不出來話，他眼里的熱度有些灼人。

    “我都知道了，當(dāng)年你是想保護我，你這人真傻，做了什么要說出來，別人冤枉你也要爭辯，知不知道？”

    衛(wèi)梟轉(zhuǎn)頭看著她，眸底既平靜又洶涌，半響，他鄭重點頭。

    “我聽你的?！?/br>
    羅悠寧被他看得心慌，回避著他的目光，干巴巴笑道：“我就慘了，我不怕我爹罵我，可是那一百遍罰抄我得寫到下輩子吧?！?/br>
    “我來寫?！毙l(wèi)梟毫不猶豫。

    羅悠寧沒想到他這么干脆，倒先愣住了。

    “羅悠寧！”

    打破平靜的是靖國公羅桓的一聲怒吼，小女兒沒吃晚飯，他心里總放心不下，就跟姚氏又出來找了一圈，誰知道就碰上她跟一個少年坐在一起。

    羅悠寧反應(yīng)飛快，蹭的一下站起身，低頭認錯的態(tài)度十分好。

    “你跑哪去了，你把人家打了，把你爹我的臉丟盡了，回了家還有臉躲。”

    羅桓把鞭子往地上甩，那氣勢唬人的很。

    衛(wèi)梟皺了皺眉，不由往小姑娘身邊靠近了一步。姚氏全看在眼里，此刻她才想起這少年是誰。

    “老爺，這還有外人在呢，衛(wèi)公子，家里事多，就不留了?！币κ侠渲樝轮鹂土?。

    羅悠寧有些緊張，她娘到現(xiàn)在還相信那道士的話，對衛(wèi)梟十分防備，衛(wèi)梟從小敏感，肯定能察覺到她娘的態(tài)度。

    “衛(wèi)梟，要不你先回家吧?！彼那睦死l(wèi)梟的衣袖，真怕她娘再說出什么傷人的話。

    她這一動袖子里的東西就掉出來了，棗糕花生散了一地，靖國公本來想淡淡揭過這件事，但一看見地上的吃食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擔(dān)心她餓著，自己餓著肚子府里來回找了好幾圈，可這丫頭她估計躲在哪吃著零嘴看熱鬧呢。

    “鬼丫頭，耍你爹玩呢？”

    羅桓氣若洪鐘，一鞭子往羅悠寧身上抽過去，當(dāng)然他掌控著距離呢，抽不到小女兒身上。

    可偏偏，衛(wèi)梟不這么以為，那鞭子抽過來時，他腳往前踏了一步，擋在羅悠寧面前，鞭尾正好掃到他脖子上，帶起一道紅痕。

    羅桓懵了，就見女兒第一次跟自己紅了眼，控訴道：“爹，你太過分了?！?/br>
    “你打我也就算了，怎么能打別人家的孩子。”

    靖國公有口莫辯，說話能憑良心嗎？

    長這么大，他分明連她一根頭發(fā)絲都沒傷過！

    第13章

    面對女兒帶著憤怒的質(zhì)問，羅桓面子上也有些過不去，更何況，以后對晉王還不知道如何交代。

    “賢侄，沒傷著吧？”他粗著嗓子，臉色不太自然。

    衛(wèi)梟搖頭，未及開口就被羅悠寧搶先，“怎么沒傷著？爹你看看這么長的紅印子呢，都破皮了?！?/br>
    她光說不算還要指給靖國公看，羅桓好不容易給自己找到的臺階，剛踏上去才發(fā)現(xiàn)是個坑。

    見她爹已經(jīng)氣得要再次甩鞭子，羅悠寧見好就收，推著衛(wèi)梟就走，邊走邊回頭說：“爹，娘，我送送衛(wèi)梟?！?/br>
    兩個人走的沒了影，靖國公這才抬起鞭子用力往地上一甩：“氣死我了，我非得……”

    姚氏側(cè)過身子躲了躲，心里存著事，對著氣得跳腳的靖國公也生了厭煩，涼涼地說了一句：“你能怎么樣？”

    姚氏說完轉(zhuǎn)身進青松院找羅長鋒去了，靖國公站在原地呆了半晌，終于有了動作。

    只見他走上前，惡狠狠地踩了一腳羅悠寧身上掉下來的棗糕，而后裝作若無其事，拿著鞭子雙手往后一背就走了。

    羅悠寧送衛(wèi)梟到了門口，她有些局促，雙手絞在一起，長這么大她甚少做這些小女兒情態(tài)，面對靖國公時那種隨性放肆消失無蹤。

    她偷偷瞄了衛(wèi)梟一眼，許是常年待在邊關(guān)，風(fēng)吹日曬，他的臉不如金陵城中的男子白皙，但他身上冷銳疏狂的氣勢滿金陵城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眉峰如劍，目若寒星，少時飽嘗困苦，讓他的臉上時常帶著一絲陰郁，羅悠寧恍然在想，衛(wèi)梟幾乎是不笑的。

    他脖子上那道鞭痕緩緩滲出血絲，羅悠寧不自覺地湊上去看，恰好與轉(zhuǎn)過頭的衛(wèi)梟四目相對，很近，兩人的呼吸聲攪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你脖子上的傷沒事吧？”

    “我?guī)湍愠瓡??！?/br>
    他們同時開口，聽見彼此的問話都怔了怔。

    “我，不用……”羅悠寧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般別扭開不了口的時候，衛(wèi)梟這么好，好到讓她開始懷疑自己，自以為是的想彌補，卻暗藏著讓衛(wèi)梟看到，并不再追究從前的小心思。

    羅悠寧自覺自己受那噩夢影響，從沒有發(fā)自內(nèi)心毫無防備的對他好過。她又憑什么讓衛(wèi)梟如此付出呢？

    “阿寧？”羅悠寧突如其來的情緒讓衛(wèi)梟也慌了，他擁有的本就少得可憐，更怕她根本看不上，不想要。

    “你等著，我回去拿?！绷_悠寧這一次沒錯過衛(wèi)梟眼里一閃而過的恐慌，她好像就是知道這個人在想什么，怕什么。

    日暮西斜，夕陽的暖光照在少年身上，形成一道陰影，他說了從此聽她的話，就真的等在那里一動不動。

    羅悠寧心里又好笑又感動，她往前跑了幾步，用書卷拍了拍他的背。

    “喏，這一本，抄不完也無所謂，大不了我就讓老頭打兩下手板?！?/br>
    不過是一句玩笑話，衛(wèi)梟卻急了，他從羅悠寧手里接過那卷書，緊盯著她，固執(zhí)道：“誰也不能打你?！?/br>
    羅悠寧微微一愣，而后笑著回答：“嗯！”

    兩人站在門口夠久了，姚氏身邊的周嬤嬤來來回回過來看了好幾次，衛(wèi)梟縱然有些留戀這樣的感覺，卻也知道自己該走了。

    “明日一早，等我?！?/br>
    羅悠寧眉眼彎彎地點頭，在衛(wèi)梟轉(zhuǎn)身要走那一刻往他手里塞了一個冰涼的瓷瓶。

    衛(wèi)梟頓了頓，猜到那是什么，眼里涌上陌生的情緒。

    他的阿寧，還關(guān)心他，哪怕是出于一時的善意，多得一刻，便是一刻的開心。

    *

    靖國公府今日最不開心的除了靖國公羅桓要屬羅長鋒了，他剛剛更衣凈手，沒來得及出門尋找自己闖禍的meimei，就迎來了他娘的質(zhì)問。

    姚氏怒氣沖沖進了羅長鋒的院子，揪住他就是一頓訓(xùn)斥，對這個兒子，她從來沒口下留情過。

    “誰讓你把衛(wèi)梟那個災(zāi)星帶進家門的，我千防萬防就怕他克了你meimei，你可倒好引狼入室！”

    羅長鋒氣弱的解釋：“娘，您怎么還信那些個荒謬之言，這幾日相處我看衛(wèi)梟不錯，值得托付?！?/br>
    姚氏氣的差點用杯子砸他，“你懂什么？就算沒有當(dāng)初那位仙師的話，衛(wèi)梟的出身還有他那性情，我也絕不會把寧兒嫁給他。”

    “娘，英雄不問出處，我爹沒用軍功掙得爵位之前，您不也嫁給他了嗎？”

    姚氏冷哼：“能一樣嗎？你爹出身將門，身世清白，那衛(wèi)梟的娘，是個上不得臺面的舞姬。”

    “你以后不許把衛(wèi)梟帶進府里來，招惹你meimei，聽見沒有？”姚氏說完狠狠擰了兒子的耳朵，這才罷休。

    *

    衛(wèi)梟回到晉王府時，衛(wèi)鴻已經(jīng)叫人備好了酒菜在院子里等他，他只看了一眼，便回房去了。

    衛(wèi)鴻摸摸腦門，十分不解，“喂，小子，飯也不吃，誰又惹你了？”

    他抱著一個醬豬肘一邊啃一邊往里走，衛(wèi)梟自顧自往小桌子上鋪開宣紙，然后磨墨。

    “梟兒，你搗鼓什么呢、”

    衛(wèi)鴻吃的滿嘴油光，湊近要去碰那紙，冷不防被衛(wèi)梟一把推開往后退了好幾步。

    衛(wèi)梟瞥了一眼滴在手背上的油，臉上嫌惡的神色無需隱藏。

    “出去吃?！?/br>
    衛(wèi)鴻不在乎兒子的冷漠，又往前靠，“這是寫什么呢？哎，我兒子字還挺好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