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第54章 密道里,衛(wèi)束扛著羅悠容飛快跑著,只是身上那女子卻十分不配合,一會兒工夫,已經放棄用拳頭,開始用腳踹他。 “祖宗,你消停些?!毙l(wèi)束還像小時候一樣哄她。 羅悠容又踢了一腳,吼道:“衛(wèi)束,你個莽夫,放我下來。” 衛(wèi)束眉峰緊皺,生氣說道:“不是我這個莽夫救你,你就死了,危險之時,趙宣正那小白臉在哪呢?” 趙宣正就是梁帝的名字,衛(wèi)束此時直呼其名,顯然已經恨極了他。 羅悠容被他問的一愣,忘了掙扎,讓衛(wèi)束這廝又跑了一段路,她回過神,焦急道:“不是,你這樣帶走我,我的計劃就全完了!” 衛(wèi)束這才停下來,把她放下,在昏暗的密道里聽她細說。 “我準備送團兒出宮的,福海只準備了一具嬰兒尸體,沒有準備我的,等火滅了,陛下就會起疑,到時別說救長鋒,連羅家都有滅門之危?!?/br> 羅悠容看不清衛(wèi)束的表情,便當他理解自己了,“我先回去了,等衛(wèi)梟醒了,你讓他照顧好我meimei?!?/br> 男人沒有反應,羅悠容緩緩后退,然后轉身,只是還未踏出一步就被衛(wèi)束抓住手。 “你這是何苦呢?”羅悠容苦笑著問。 衛(wèi)束沉了口氣,道:“別急,我有辦法,你那火能燒多久。” 羅悠容道:“如今是寒冬,宮里的水都空了,湖面也凍上了,福海用了烈酒助燃,沒有兩個時辰是滅不了火的?!?/br> 兩個時辰,那不正是天亮之際,衛(wèi)束想了想,道:“你在這里等我,我或許有辦法找一具尸體來,萬一不行,你也不要再回去,無論如何要留著性命?!?/br> 羅悠容點頭,衛(wèi)束將她抱起來一躍上了密道,兩人出現(xiàn)在那所廢棄宅院的臥房里,衛(wèi)束不敢耽擱,立刻離開了。 等他走了,羅悠容在原地躊躇片刻,看著那密道入口遲遲下不了決定。 她心想,就等一會兒,衛(wèi)束哪里來的辦法找到尸體呢,她不能連累家人,再說凈薇帶著團兒也還沒走遠。 至少,生命最后一刻,能見到故人一面也是好的。 衛(wèi)束用上了輕功,跑的滿頭是汗,他小時候是乞丐出身,知道有一個地方肯定不缺尸體,那便是城中的救濟堂。 說是救濟堂,其實也就是個破廟,連遮風擋雨都困難,也很少有吃的,經常有餓死的婦孺兒童,尤其是這兩年,這種情況更多了。 衛(wèi)束趕到最近的一個救濟堂,在里面已經斷了氣的人堆里翻了半天,卻沒有一個與羅悠容身量相似的女子。他看了眼天色,這時候去下一處恐怕會來不及,不如回去先帶走她,免得她做傻事。 他慌忙往外走,卻忽然被絆了一下,腳下軟軟的,衛(wèi)束低頭一看,是一個剛剛死去的女子,年歲不大,方才他來的時候應該還是活著的。 衛(wèi)束再三確認她確實是死了,低頭雙手合十拜了拜,道了一句:“多謝,逢年過節(jié)給你燒香。” 他找了塊破布將那女子裹起來,抱著跑回廢宅,進了那間臥房,一看里面沒有人,頓時慌了。 “阿容!”他大喊一聲,心里瞬間又空又冷。 “你為何不等我?”他又問了一聲,像很多年前一樣,蹲下將臉埋在手掌中間,這樣就沒人知道他在難過。 羅悠容靠在門邊看著他,一臉無語,又有些好笑:“你那么慢,怎么好意思讓別人等你,一次兩次都是這樣?!?/br> 衛(wèi)束抬起頭,忽然撲過來抱住她,聲音哽咽:“口是心非,小騙子?!?/br> 羅悠容嘆了口氣,拍了拍他,道:“快點吧,已經耽誤好久了?!?/br> 衛(wèi)束打量了她一眼,說道:“脫衣服?!?/br> 事情緊急,羅悠容雖然有些不自在,但也沒有想別的,背過身把外袍脫下,衛(wèi)束和她一起給女子穿上,并再次道了聲謝。 一切準備好之后,衛(wèi)束留下羅悠容在這里,獨自抱著那女子尸體下了密道,很快又回到了鳳儀宮的寢宮下,密道出口十分燙手,火還沒有滅,衛(wèi)束用剛才弄來的濕被子把自己裹上,用木棍撐開床底的機關,然后趁著火沒有燒下來,把尸體一把扔了上去,一點火星子到了他身上,也只燒破了身上的被子,除了手被燙了幾個泡。 密道機關再次合上,這一片明日必定成為廢墟,除非有人扒開重建,但機關隱藏的巧妙,沒有地圖也未必能夠發(fā)現(xiàn)。 與此同時,已經燒了一個多時辰的大火,終于在福海帶著大批宮中侍衛(wèi)趕來滅火之后漸漸熄滅,福海率先跑向大皇子的偏殿,抱出了燒的蜷縮的小小一團,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小殿下歿了,小殿下,讓奴才替你去死啊,皇子殿下?!彼且荒槺从^沒人懷疑不是真的、 照月雙目赤紅跑到皇后寢宮,徒手在仍然發(fā)燙的廢墟里挖掘,邊哭邊道:“姑娘,我來遲了,你等等我。” 福海聽了羅悠容的命令把她關起來,她這個時候才脫身,另一邊侍衛(wèi)大喊:“找到了,是娘娘?!?/br> 照月猛然回頭,盯著廢墟里那一片鳳袍的衣角,顫抖的說不出話,她使勁了全身的力氣,站起身向一旁的柱子上撞去,福海撲過來攔的及時才沒讓她觸柱而亡,只是額頭碰破了一個口子。 “你忘了娘娘走之前說過的話了嗎?” 照月心灰意冷,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仿佛已經隨著寢宮里那具尸體一起燒成了灰。 “陛下駕到?!币魂嚮靵y之后,梁帝終于趕來,他昨日啟程去行宮,聽了消息快馬趕過來,可一切都來不及了。 聽了侍衛(wèi)的稟報,梁帝眼前一黑,腿軟的坐在地上。 “你說,皇后和大皇子都……歿了?”最后那兩個字是咬著牙擠出來的,梁帝揮開侍衛(wèi):“不可能,朕離宮之前,他們還好好的?!?/br> 男人神色癲狂的甩開所有阻攔他的人,從太監(jiān)手里一把搶過大皇子,如同往常一樣顛了顛,“團兒,父皇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父皇?!?/br> 然而周圍一片靜寂,再也沒有大皇子歡快的咿呀學語聲,梁帝打開襁褓一看,只有一團漆黑燒焦的腐rou。 “啊?!彼麉柭曀缓?,可惜再大的傷痛也換不回孩子的命。 他像抓緊最后一刻救命稻草一樣撲到地上的尸體前,揭開蓋著的白布,一張燒的面目全非的臉露出來,身上的衣服是皇后常穿的那一件風炮。 “皇后?!绷旱壅爻錾?,“羅悠容!”他眼中泣血,“你為何這樣對朕,為什么?” 女子永遠也不會再回答他,不會用倔強的臉對著他,不會整日說那些他不愛聽的話。 梁帝哀聲痛哭,將母子兩個一起圈進懷里,“朕錯了,朕答應你,什么都答應你?!?/br> 他抓住女子的一只手放在胸口,那里疼的像被千萬把刀子在割。 眾人都不忍再看,唯有照月直直的盯著尸體的右手看,那上面應該有四姑娘送的一條手鏈,也許燒沒了?照月不敢相信,她爬過去,湊近了仔細看,心里涌過一陣狂喜,不是,不是姑娘的手。 她們從小一起長大,從沒分開過,羅悠容的手她怎會不認得。 照月怕梁帝起疑,立刻伏在地上無聲的流淚,磕出來的鮮血流進焦黑的廢墟里。 梁帝抱著兩具尸體許久,終于聲音嘶啞的開口:“究竟怎么回事?” 福海撲通一聲跪下,痛心疾首,“陛下,娘娘她是被人害死的?!?/br> 梁帝眼神一厲:“你說?!?/br> 福海道:“奴才發(fā)現(xiàn)走水時,火勢還不大,便想用宮里儲存的水滅火,可是誰知道那些水都沒了,逼不得已,奴才只有到外邊找水,偏偏宮里人手太少,根本滅不了火,最后找來了禁軍,才把火給滅了。” 梁帝一瞬間發(fā)現(xiàn)了關鍵:“為何會人手不足?” 福海看了他一眼,說道:“那一日娘娘被送回來,您身邊的王公公過來傳旨,說未經您的允許,娘娘不能出寢宮一步。宮人們見娘娘失勢也就偷起懶,晚上都不來值夜?!?/br> 梁帝又問:“平白無故,怎么會起火?!?/br> 侍衛(wèi)統(tǒng)領答道:“臣搜尋過后,沒發(fā)現(xiàn)任何疑點,可能是火勢太大,又燒了太久,將一切都毀掉了。” 福海懸起來的一顆心此刻終于放下,但他臉上并未有任何輕松,而是沉痛道:“陛下,娘娘她心里苦啊。” 梁帝重新將視線放在他身上,福海聲淚俱下:“本來最開始火勢不大時,娘娘應該是有機會逃的,她必定念著您那句不得出寢宮一步,才沒有逃啊。” 照月也哭著說道:“娘娘這幾日一直在誦經念佛,為陛下祈福,也為自己贖罪,她知道您去了行宮,還說等您回來要教會大皇子叫父皇,讓您開心啊,陛下。” 梁帝痛悔難當,不忍心再聽下去,他想起自己那一日的無情,害了他的妻子和兒子慘死,他不敢想羅悠容會有多恨他,只把照月那些話一遍遍在心里重復。 她是在乎朕的,她一直等著朕,如果朕不去行宮,那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行宮,梁帝忽然想起,是謝婉柔說行宮有新開的梅花,他才去散心的,他恍惚了一瞬,問福海:“這些日子,可有人來過?” 福海斂起眸中的精光,低頭回答:“謝貴妃昨日傍晚時來過,與娘娘在寢宮里說了一會兒話,就離開了?!?/br> 梁帝看出福海似乎還有話要說,便道:“還有什么?” 福海猶豫說:“貴妃娘娘走在道上險些滑了一跤,曾抱怨宮中放這么多水缸做什么?” 梁帝臉上幾度變色,眼神冷的嚇人,卻又有幾分掙扎。 他說:“不用再查了。” 梁帝暫且回去休息,鳳儀宮人都走光了,福海領著小太監(jiān)收拾殘局,皇后和大皇子的遺體已經被暫時放在了鳳儀宮正殿。 照月過來拉著他到一旁,避開周圍的宮人,輕聲問:“今日這些話都是娘娘教你說的?” 福海點點頭:“娘娘說了,她與陛下夫妻多年,這么說一定管用,而且陛下馬上就會放了羅將軍。” “照月姑娘那句話才是說到陛下心里去了。這人吶,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可惜太晚了,有你那句話陛下現(xiàn)如今是好過了,可以后每每想起,恐怕會愧疚一輩子?!?/br> “皇后娘娘以命為局,不知道算不算是贏了。”福海的聲音有些傷感。 聽著福海感嘆,照月有心問他尸體是怎么回事,可眼下不是個合適的地方,她便先將疑惑壓下去。 天一亮,金陵城中便響起了鐘聲,羅悠寧從睡夢中驚醒,披上衣服來到院子里,問道:“好端端的,怎會有鐘聲?!?/br> 念春和意秋都說不知道,羅悠寧走到正院,看見羅桓和姚氏也被吵醒了,羅桓神情木楞,道出兩個字:“國喪?!?/br> 就在這時,管家慌慌張張的跑進來,鞋都跑掉了一只,他艱難出聲:“老爺,夫人,宮里來了消息,說,說……” “說什么?”羅桓看著管家,已經從他的神情里讀懂了一切,可他不愿相信。 “皇后娘娘薨逝了?!惫芗乙痪湓捖洌灰娏_桓一口血噴出來,仰頭栽倒在地上,羅悠寧本能的上前扶住父親,甚至聽不到耳邊姚氏撕心裂肺的哭聲。 她想哭,她覺得渾身都痛,那痛楚就是她哭不出的眼淚。 她表情平靜的把父親背到床上放好,囑咐丫鬟去請孫神醫(yī),拜托韓姨娘和三姐照顧母親,然后獨自回到蘅芷院,不知以什么樣的心情換了一身素服,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不能倒下,這茫茫天地孤獨的只剩她。 譚湘來時,屋里的炭火已經熄了,羅悠寧坐在床上,靜的讓人害怕。 “阿寧?!?/br> 這一聲仿佛打開了一個閥門,羅悠寧聽到皇宮里的哭喪聲,聽到前不久午門前的廝殺聲,眼前是那些相繼倒下的身影,鋪天蓋地的畫面與聲音一起向她壓下來。 她雙手捂著頭,那刺痛讓她一起身就支撐不住的倒下去,閉上眼睛前,她在想,這金陵城的冬天,比夜色更黑更冷。 唯有熬過去,熬成一身鋼筋鐵骨,再也不會痛。 第55章 香爐里的熏香裊裊升起來,一層又一層讓這間寢殿朦朧的看不清,謝婉柔呆愣的坐在貴妃榻上,羅悠容死了,方才梁帝臉色駭人,質問她是不是趁他離宮害死了他的妻子和兒子。 謝婉柔怔然,她問難道我不是你的妻子嗎? 當然不是,梁帝的欲言又止已經告訴了她答案,或許從頭至尾,她只是他對命運安排的一種不甘心,得到了卻發(fā)覺不如身邊那顆閃亮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