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潭叔,這都什么年代了,我要繼承祖業(yè),怕是連飯都要吃不起。”古初晴訝然一笑,老實話,她雖一身本事,但真沒想過干這行,先別說這年代有沒有尸體給她趕,就是有,她也不敢接。 趕尸忌諱特別多,尸體回鄉(xiāng),路上沾不得人氣,更不能遇上狗,且還必須讓路過的人家關(guān)門閉戶回避。如今這年代狗多,人也不好說話,要是路上有狗叫或是沾了生人氣,她趕尸就變成捉僵尸了。 現(xiàn)在這年頭,就算客死異鄉(xiāng),要送回尸體也不過就是租一輛靈車的事,省時又省力。 古初晴都打算好了,等大學(xué)畢業(yè),就在富津市找個工作,然后,再談幾個男朋友,選出最好的那一個結(jié)婚。 她長這么大,還沒談過戀愛,室友們成雙成對,一天到晚撒狗糧,羨慕死她這個單身狗了。 古初晴現(xiàn)在還只是個大二學(xué)生。這次回古宇鎮(zhèn),她是請假回來的。因為破命格的事,她向?qū)W校請了半個多月的假,等她命格破了后,她還得趕回學(xué)校去參加期末考試。 已經(jīng)快入臘月,屠宰場里人手忙不過來,于是抽空,幫表舅送幾趟貨,送完今天,她就要停下來,回古家老宅了。 “那就好,那就好!” 潭叔欣慰地點了點頭,似想到什么,又道:“你先別走,等我一會兒,我去給你拿點東西?!?/br> 潭叔說完,瘸著腿走進市場,沒多久,就從市場雞販子那里提了一只大公雞出來。他把大公雞塞給古初晴:“把這雞放車上,回去路上,萬一有事把雞殺了?!?/br> 潭叔雖然不是天師,但對古初晴他們這一行卻特別了解,他小時候,還幫初晴阿公殺雞放過血,知道雞血的用處。 “潭叔……” 看著喔喔叫不停的大公雞,古初晴哭笑不得,心里卻暖洋洋的。 古初晴也沒和潭叔客氣,抱著大公雞向潭叔說了聲謝:“叔,時間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去拉貨?!?/br> “路上小心點?!碧妒逑蚬懦跚鐡]揮手。 古初晴抱著公雞上了車,把雞丟到副駕座下,搖上車窗,慢吞吞把車開出了西市場。 已經(jīng)快六點,天蒙蒙發(fā)亮。回去時,跨江大橋上風(fēng)平浪靜,來時找她麻煩的兩只厲鬼已經(jīng)沒了蹤影。古初晴上橋后,仔細看了一圈,都沒發(fā)現(xiàn)異狀。 下了大橋,車子開上國道,陰雨霾霾的路燈下,那個連續(xù)向她招了五天手的鬼,依舊在堅持不懈地招著手。 這鬼有沒有惡意古初晴不知道,但他每天早上六點過就會消失,等她下一趟進城,他就不在了,所以古初晴懶得去管他。 這鬼揮手的動作很有頻率,接連五天古初晴就沒見他變過,可今兒卻似乎有些不一樣。 在古初晴的車快要接近他時,他揮手動作赫然一頓,那張呆滯的鬼臉宛若受到驚嚇,靈活地突兀一變,然后拔腿就跑。 他跑得特別快,剛跑出去兩步,就化用一道青煙,消便的無影無蹤。 古初晴見狀,抿嘴一笑,看了一眼擋風(fēng)玻璃前的血敕令,暗忖:還知道怕啊,還以為他不怕呢,要不然,怎么敢連續(xù)向她招手五天。 —— 小四輪越走越遠,國道旁山頭上,寒風(fēng)吹拂,枯敗樹枝被風(fēng)吹得沙沙作響,一道虛緲身影驀然出現(xiàn),他驚悚的摸了摸胸口,臉上一片戰(zhàn)粟。 看來別的鬼沒有說錯,這古大師脾氣真的不大好,他都沒有找上門,只在路邊招個手,想讓她停車和她談筆生意,她就火大的弄個敕令出來嚇他。 太恐怖了,還好他跑得快。要是被那敕令打中,他可就小命不保了。 唉,眼看就要過年,古大師要再不理他,那他可怎么辦哦。 —— 天朦朧發(fā)亮,古初晴回了古宇鎮(zhèn),趁著工人上貨的時間,回了一趟家,把自己的工具箱放到車上。 跨江大橋上的事,不能放任不管。鎮(zhèn)橋獸不顯靈,萬一出事,那可就是人命。 古初晴急急忙忙又往西市場送了一趟貨,回來時,她把車停在橋頭,提著工具箱下了車。 冬日的清晨,霧氣濃重。熙熙攘攘的車輛從橋上奔馳而過,下了一夜的雨,終于停了下來。古初晴慢吞吞步行在跨江大橋行人道上,每走一段距離她就會停下,像游客欣賞長江風(fēng)景般,在橋欄邊靜站一會兒。 古初晴算著橋墩位置與距離,待走到橋中間,她明眸一亮。 找到了……這里就是當初建橋時,風(fēng)水大師置下橋府的地方。 既有橋府,那肯定就有鎮(zhèn)橋獸。 她得看看,能不能把鎮(zhèn)橋獸找出來。如果能,那一切都好說,倘若不能……想到這里,古初晴星眸微微暗沉。 不管了,能不能都得試一試。 古初晴納氣歸元,迅速從工具箱里拿出朱砂筆,在身前七寸之地,畫了一道敕令。 道家敕令分好多種,并非單一法旨。有號召之力,也有驅(qū)邪縛魅之力,端看畫敕令的人心中所想。 每個派系的敕令都不同,古家修的是祝由術(shù),相傳祝曲術(shù)的創(chuàng)史者是黃帝,所以借的法旨多是黃帝法旨。而其他派系,多是借三清法旨驅(qū)魔降妖。 但道術(shù)殊途同歸,古初晴偶爾也會借一下三清法旨。 古初晴畫的是號召敕令,借的是黃帝法旨。 這法旨一出,只要這座橋的鎮(zhèn)橋獸還在,他就必須尊崇法旨號召出來見她。 畫好符,古初晴抬眸觀察四周,腳祼往□□瀉三寸。 待站穩(wěn)后,她神情微凜,并指往額心處點一下,然后彎身,雙指迅速點在“敕”字之上,然后沉氣,把整個張敕令符打進橋下的橋墩上。 做完這一切,古初晴負手而立,靜等下方動作。 沒過多久,平靜的江面上江風(fēng)掠過。浪花拍打,靜謐空間突然扭曲,一道透明的影子徐徐從橋墩下鉆了出來。 那影子十分魁梧,長得奇形怪狀,頭頂獸角,腳踩祥云,通身都帶著一股浩然正氣。 他一出來,就興奮地在橋上跺了跺腳,一腳下去,積了一個晚上水雨的橋面,剎時水花蕩漾。 他歪了歪頭,往橋面看了幾眼,然后張開大嘴,深深哈了口氣。 一口氣下去,霧蒙蒙的橋面上,頓時變得清晰。 古初晴看見他,提著的心微微放下。 還好,這橋還是有鎮(zhèn)橋獸的…… “是何方道人,召喚我。” 吹散大橋濃霧,鎮(zhèn)橋獸頂著對燈籠大的眼睛,看向橋面上的古初晴。 “你就是跨江大橋的鎮(zhèn)橋獸,我問你,此橋有厲鬼作亂,你為何坐視不理?你玩忽職守,我定要把此事稟告江神。”古初晴身子站得筆直,凌然質(zhì)問,一來就給鎮(zhèn)橋獸一個大大的下馬威。 鎮(zhèn)橋獸本還沒把古初晴放在眼里,一個人間道人,他堂堂一方神獸,完全沒必要鳥她。 可一聽古初晴提到江神,他大眼睛一瞪,抖著腮幫子莽聲莽氣地道:“此事怨不得本獸,我雖是鎮(zhèn)橋獸,但當初請我來的人,并沒有點開橋府大門,如果不是你方才敕令直通我橋府,對我發(fā)出號召令,我還出不來?!?/br> 鎮(zhèn)橋獸覺得自己很冤! 當初請他來的人,把橋府定下后就走了,連大門都沒有給他開。他堂堂一鎮(zhèn)橋獸,就這么被關(guān)在自己的橋府里,楞是出不來,間接被囚禁了七年多。 不過,他向來不好動,七年其實也不過是睡一覺的事。 古初晴聞言,嘴角微微抽搐。 什么鬼? 難道,當初那風(fēng)水大師是個半吊子? 這波cao作,還真是夠sao的。 鎮(zhèn)橋獸都能請,卻偏不會開門……那風(fēng)水大師和鎮(zhèn)橋獸有仇吧? 古初晴莫名有點同情鎮(zhèn)橋獸。 跨江大長建成七年,這家伙愣生生七年沒有出來透過氣,也虧得他性子好,沒有破府而出,要不然…… “我?guī)湍汩_府門,最近這大橋不平靜,有厲鬼在橋上作亂,此橋歸你守護,你不可讓他們再踏上此橋。”古初晴面上正經(jīng),心里卻把當初那個風(fēng)水大師鄙視了老半天。 時代變遷,天師這一行,真是越來越落沒了。 也虧得施工方?jīng)]有偷工減料,七年時間,在沒有鎮(zhèn)橋獸守橋的情況下,還這么牢固。這要換成心黑點的jian商,怕是早就出事了。 古初晴說干就干,腳踩八卦步,算出橋府大門位置。 找準方位后,她提起朱砂筆在虛空中化出一道符,然后運功,把虛空符彈到橋面中央,輕喝一個“敕”字,把符打入了橋墩。 “敕”字一出,徐徐江風(fēng)掠過,整座橋的氣場驟然一變,莫名變得有些不同。 “多謝道人?!?/br> 鎮(zhèn)橋獸見府門已開,高興地對古初晴道了聲謝,就退回自己的橋府去了。他是鎮(zhèn)橋獸,守橋是他的職責(zé),不用古初晴多說,他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厲鬼在自己橋上做亂。 古初晴噓了口氣,把朱砂筆放入工具箱。 有鎮(zhèn)橋獸守著大橋,想來那兩厲鬼應(yīng)該不會在橋上害人了。等她吸納完七星陽靈燈的陽氣,回頭再去把他們找出來,收拾掉。 古初晴提起工具箱,轉(zhuǎn)身,往自己停車的地方走去。 一輛黑色小車從橋?qū)γ骘w馳而過,車內(nèi)后排座載著一個男子。那男子大約二十三四,留著寸頭,他五官有凌有角,劍眉斜飛,俊俏中帶著一絲張揚,長得極為帥氣。 他睜著一對黝黑眸子,直勾勾盯著車窗外,英俊的臉畔上一片沉寂,看不出任何情緒,唯有放在身側(cè)的手在微微顫抖。 直到古初晴的身影從車窗外徹底消失,他才慢吞吞把背靠到坐椅上。 第4章 南方的冬天,有一種蕭條的美。古初晴攏了攏身上的黑色羽絨服,準備開車回家。關(guān)車門時,她目光不經(jīng)意觸到橋下濱江路,見那里一大早就圍了一圈大爺大媽。 她明媚燦笑,真是一群有活力的老人,這么冷的天,居然還起這么早。 古初晴驅(qū)車離開,渾然不知在她離開后,橋下濱江路上,一陣詭異江風(fēng)突然吹起,一團濃郁陰煞在江面上打了一個旋,激起一波詭異浪花。 —— 下了一夜的雨,路面上積起了許多水洼。回到鎮(zhèn)上,古初晴先把小貨輪開回家,停到院子里。 這院子是大伯還在世時建的,后來大伯去世,大伯母改嫁,就把房產(chǎn)證名字改成了她的,說不管如何,總歸有個遮風(fēng)避雨的地方。 古初晴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她爸媽雖早逝,但家里的親戚對她都很不錯。 爸媽過世后,大伯就把她接了過來,日子雖談不上多好,家里氣氛卻很溫馨,她沒有一絲寄人籬下的感覺。 她在大伯家住了兩年,大伯也生病走了,大伯母帶著她和堂兄生活。等她十六歲能自己照顧自己,大伯母就改嫁去了外省。 好多人都說大伯母心狠,丟下她一個人。 古初晴卻不這么認為,大伯過逝時,大伯母才四十多一點。后半輩子還長著,總不可能為了她這個夫家侄女,就耽擱自己幸福吧,能把她照顧到十六歲,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 大伯母改嫁,大舅倒是回來接過她,她因自身原因不能離古宇鎮(zhèn)太遠,又因舅媽與表妹似乎不大喜歡她,就拒絕了。但大舅對她也很好,高中三年學(xué)費和生活費,都是大舅給她出的。 因為這事,舅媽沒少和大舅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