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洛書暗暗嘆了口氣,這樣看來,血蠱師是阿籌的可能性就更高了。洛書隱隱期望著老六現(xiàn)在還未嶄露頭角,或是在雪教任職,但又知道這是決計不可能的。 多想無用。 洛書搖搖腦袋,又看了過去。 雪暮枝正被眾人圍著,有一個娃娃臉的武當(dāng)俠士正皺著眉頭指責(zé)著雪暮枝的作為,掌柜的和大伙計一站一坐,一人呆愣原地,似乎不能接受自己所見,另一人趴在伙計的身上老淚縱橫。 面前一派亂象,而雪暮枝卻依舊沒什么表情,就像是高山雪頂?shù)娘L(fēng),寒涼徹骨,不帶一絲溫度,也不會被誰所影響。 他垂著眸子看向地上的蠱蟲,他身后的雪教弟子也不發(fā)一言,就像是一群冰雕。 洛書看著看著,突然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他的臉?biāo)坪跸褚粋€熟人? 是誰呢? 洛書想了幾圈,無奈只好作罷。 也許只是既視感,自己多心了吧。 洛書拉拉二零八八的衣袖,二零八八讓洛書坐在自己左臂上,右手虛虛護(hù)著洛書的頭,巧妙地擠了進(jìn)去。 本來只是想讓二零八八把自己放下來自己往里鉆的洛書:……不是,你是從哪學(xué)的凌波微步?! 走位風(fēng)sao的二零八八:……現(xiàn)代世界的買菜大媽。 這下子視角真是極好了,被人群窸窸窣窣聲音蓋過的聲音也清晰了起來。 雪暮枝不知道往地上撒了什么,黑蟲已經(jīng)化成了水,只剩下一地的黑殼,密密麻麻,看著瘆人,讓人不由得驚恐,一個人的身體里怎么會裝得下這么多蠱蟲。 掌柜的沒有絲毫嫌棄,直直地趴在了小伙計的一身黑殼上,花甲之年的老人,哭得已經(jīng)啞了嗓子。 “阿喜啊,你不是說要攢錢娶媳婦嗎,老爹把錢都給你攢著啊……” “咱村里的翠翠,上次你不是說相中了,要老爹給你下聘嗎,就差一對銀鐲子了,就差一對銀鐲子了!” “到底是哪個挨千刀的混賬玩意給我阿喜下的蠱啊……” 福祿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突然一拳打向雪暮枝,眼眶瞬間就紅了,沙啞著聲音幾近猙獰,“你——!” 福祿腦子不靈光,但是人長得魁梧,有一把好力氣,雪暮枝站在他面前,明明是身形修長的男子,卻地顯得有幾分瘦弱。只是面對這力有千鈞的一拳,他卻只伸出了兩根手指。 瓷白的手指,隔著帕子,點上了沙缽大的拳頭。 掌柜的豁然抬頭,目眥盡裂,嘶吼到失聲。 “不——?。?!” 洛書身形一動,又硬生生地定在了原地。 那雪暮枝分明沒有殺意。 果然,福祿倒飛出去,那樣大的塊頭,落地卻輕飄飄的沒有一點聲音,就像是被人抱著,輕輕放到了地上。 那武當(dāng)?shù)茏舆B忙過去攙扶,洛書這才發(fā)現(xiàn),這娃娃臉的青年長得頗為眼熟,正是煙雨樓那不分青紅皂白就亂說一氣的青年。 “你怎么打人啊!本來就是你的不是,你當(dāng)人人都怕你這蠱蟲不成?!” 他看起來真是氣急了,臉因為憤怒漲地紅彤彤的,就像是一個掉進(jìn)火坑里的包子。 雪暮枝沉默著看著青年,想來不知道該如何措辭。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雪暮枝這一擊時手下留情了的,這人怎么就死抓著這點不放呢。 洛書想了想,上前一步進(jìn)了人群,語氣是被嬌養(yǎng)著的紈绔子弟特有的嘲諷與矜持。 “喂,你的眼睛也該看看醫(yī)生了吧,要是他——”洛書用手里串糖葫蘆的木棍指了指雪暮枝,道“要是他真下了手,這個大塊頭現(xiàn)在還有命在嗎?” “你是哪家的孩子……小孩子不懂別瞎說,”青年一臉的苦口婆心,全然不管身后的師兄弟對他的各種暗示,“他可是蠱師,下手怎會讓人看出來?!?/br> 洛書沖他翻了個高難度的白眼,“你不是吧,要是以后大塊頭出事了肯定先往他身上想,他又不和你一樣蠢,怎么可能下蠱?!?/br> 洛書不等青年開口,接著道:“況且這個小伙計蠱蟲入體本來就活不成了,他這是給了人家一個痛快,又怎么成了他的錯了?!?/br> “他都沒有施救,怎就知道救不成了?他分明就是……” “閉嘴!”洛書皺著眉頭揚起下巴,冷笑道:“你又沒學(xué)過蠱術(shù),怎么就知道救得成?” 青年甩開師兄來拉他是手漲紅著臉,“那你怎么就知道救得成了?!” 洛書滿臉的不屑,伸手入懷,探進(jìn)空間取了一只金蠶蠱出來,冷笑道:“因為我是蠱師?!?/br> 第76章 金蠶蠱一出手,眾人嘩然。蠱之道極偏,又要以鮮血喂食蠱蟲,任誰也沒想到這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年竟然是一名蠱師。 “你是從哪里捉的蠶?你這樣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蠱師?”青年聽見洛書的話,漲紅的臉色反而正常了些,臉上不是不可置信,而是類似于長輩看見貪玩小輩的無奈,帶著屬于年長者的縱容與寵溺,看得洛書一臉牙酸。 ???他現(xiàn)在的身體已經(jīng)十二歲了,當(dāng)年的阿籌可是從七歲就開始接觸蠱了。 想到老六,洛書眼神一暗,看青年越發(fā)不順眼。 “是不是蠶你看不出來嗎?你是誰家大少爺,連蠶和蠱都分不清。”洛書神情倨傲十足,尾音被拖得長長的,傲慢至極。但是他的衣著可比青年華美多了,看起來有種“一百步笑五十步”的意思,再加上他畫的這張臉長得好,一時之間看上去倒是孩子氣十足,不覺令人厭煩,反而有幾分小大人的可愛。 “你……”但洛書的這句話顯然不知道是戳到了青年哪里的痛處,青年的臉又開始充血,“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你確實是一個蠱師?!” 洛書挑挑眉,眼前的青年竟然有了幾分氣急敗壞的意味。 這種從小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孩子,被被保護(hù)得這樣好的青年,哪怕撕破慈善的偽裝,也固執(zhí)地相信著自己心中的善的人。 道不同不相為謀,自己都上百歲的人了,還和他計較什么。 洛書看著氣喘吁吁的青年突然就沒了興致,將蠱又放回了懷里,淡淡道,“這是金蠶蠱?!?/br> 他說完就轉(zhuǎn)身往人群中走去,反正引起雪暮枝興趣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他也懶得和青年繼續(xù)掐下去。 洛書說的帶著幾分與世無爭的意思,擺明了是不想繼續(xù)說下去,可在青年眼里,就多了幾分“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還說別人也做不到”的意思,頗有幾分被罵坐井觀天的委屈,想要再說,卻先被旁人接了話頭。 “沒錯,這是金蠶蠱。”雪暮枝突然開口道。 他的聲音也冷清清的,若不是洛書知道此處懂蠱的人只有他們兩個,險些會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 洛書轉(zhuǎn)過身來,與雪暮枝的目光對上,略顯矜持地?fù)P了揚下巴,“還算有些眼光。” 只是不知道雪暮枝突然這樣說是為何。 “煉制金蠶蠱,需數(shù)百毒蟲吞噬毒草,一年之后于存活的十二種毒蟲中各選一條,于五月初五封于瓦罐之中,埋入土里,任其吞噬,一年之間日日禱告,一年之后將瓦罐打開,存活的可認(rèn)主的一條便是金蠶蠱?!毖┠褐β貙捴平鹦Q蠱的方法說了,眉眼間神色淡淡, “這金蠶蠱煉制難度極高。” “哦?”洛書瞇起眼睛,“你想說什么?是它太難煉制,所以我不可能煉制出來,還是它太稀有,所以你要殺人奪寶?” 雪暮枝定定地看著他,緩緩搖了搖頭,“若是你經(jīng)歷了數(shù)次煉制才有了這只蠱,那想必手頭的蠱不少,我便與你切磋切磋;若你是一舉成功,不論你是機緣巧合還是心有秘法,我便欲收你為門下弟子,只等你同意?!?/br> 此言一出,連洛書都愣了一愣。先不提雪暮枝對他莫名的無條件信任,單單說他開出的條件,就豐厚到了令任何人都難以拒絕的程度。 況且,雪暮枝創(chuàng)立了雪教,在江湖上也算是赫赫有名,而洛書現(xiàn)在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被如此邀請,不論是切磋還是收為弟子,都是將洛書一下子捧地極高。 雖然洛書有以此揚名的實力,但是他現(xiàn)在所扮演的小少爺,卻是還未將實力表露與人前的。 雪暮枝看著洛書陷入了沉思,也沒有出言催促,而是叫弟子去看這一地的蟲尸,擺明了是不給洛書壓力,要他好好想想。這份細(xì)心,說是他將洛書當(dāng)做喜愛的后輩也不為過了,可問題是洛書對自己的記憶力有信心,若是此人之前見過,不可能沒有印象。 雪暮枝接過弟子呈上來的帕子,上面是黑蟲的空殼,洛書已經(jīng)看過,與方尚清的爛桃花月棲云尸體旁的黑蠱別無二致。雪暮枝面無表情地看著蠱蟲,用一根銀針輕輕撥動著蠱殼,銀針沒有變黑。 “掌門。”蹲在地上一點點看過去的弟子好像有了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低低叫了雪暮枝一聲,雪暮枝看過去,弟子刻意壓低了聲音道,“師父,這蠱蟲與咱們之前看過的那幾具尸體里的蟲是一種,是不是……” 雪暮枝輕輕搖了搖頭,弟子便住了口,他道:“多看,慎言?!?/br> 洛書內(nèi)力雄渾,已經(jīng)到了返璞歸真的地步,這一店之人誰也沒有看出他身負(fù)內(nèi)功,只是認(rèn)為他是一個會蠱術(shù)的小孩子,因此這弟子雖然有心警惕他,聲音卻盡數(shù)入了洛書之耳。 “是不是”什么?他們之前也看過這黑蟲嗎?若這黑蟲不是他們放的,若血蠱師是阿籌,那是不是代表著還有第三方蠱師勢力? 洛書突然想起了在龍府的那晚,潛入血池所見的十人蠱坑,那看守是施己教的人。 這些蠱蟲,和施己教有關(guān)系嗎? 雖然黑蟲與人蠱毫無干系,但是也不能否認(rèn)煉制了別的蠱的可能。 思至此,洛書蹲下身來,往小伙計的胸口處伸過去,掌柜的一把把小伙計護(hù)得嚴(yán)嚴(yán)實實,死死瞪著洛書,就像是護(hù)犢子的老牛,即使干癟了身形,也不讓人靠近自己的孩子半分。 洛書心里一疼,面上柔和了下來,也不管掌柜的能不能聽懂,盡量通俗地說:“阿伯,我之前好像見過這種蠱蟲,我想看看這種蠱蟲是不是我想的那種。您放心,我就按按他的心口,不動什么的?!?/br> 掌柜的警惕地打量著洛書,全然沒了之前勸告自己手下伙計“和氣生財,能忍則忍”的樣子,洛書盡量讓自己笑得誠懇又溫和,紈绔子弟的人設(shè)已經(jīng)暫時被拋之腦后。 他知道小孩子的外貌著實沒有什么威信力,但是有了方才雪暮枝的一席話,想來他在眾人眼中對蠱術(shù)的研究已經(jīng)高到了一定程度……說起雪暮枝,洛書可以確定不是自己的錯覺,在他說出“曾經(jīng)見過”四個字的一剎那,像冰棱似的目光就掃了過來。 洛書故作不覺,依舊認(rèn)真地看著掌柜的。 掌柜的也知道,自己伙計這尸身上又沒有寶,面前這個畫似的娃娃不管怎么說都沒道理對壽喜做什么,可是他看著壽喜的尸身就莫名覺得悲涼。好好一個小伙子,跟著他走出村子由他一手帶出來的伙計,就在一眨眼的時間里干癟地比地里的干尸還要可怖。他聽說那些被血蠱師煉了蠱的人,最后連骨頭都?xì)埲绷耍幌雺巯菜懒?,他的尸體還要被糟蹋。 洛書看出了掌柜的的想法,抿了抿唇,輕聲道:“阿伯您放心,我不會對這個伙計再下手的?!鳖D了頓,洛書湊到掌柜的耳旁低聲道:“這個伙計肯定也不想自己死的不明不白?!?/br> 話一出口,洛書便發(fā)覺掌柜的的身體一顫。 而后緩緩地、緩緩地,從壽喜的尸體上起了身。 他身上還沾著一些蟲子黑灰的殼子,他卻像渾然不覺似的,一雙渾濁的眼睛好像突然變得剔透起來,直直地盯著洛書的眼睛,洛書緩慢又堅定地,點了一下頭。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輕,期間洛書內(nèi)力外放攪動著空氣,帶起了風(fēng),周圍人便聽不見他們的交談內(nèi)容,只能看見洛書對掌柜的說了什么,然后掌柜的緩緩地爬起了身。 洛書將壽喜胸前的衣服拉開,壽喜的四肢干癟如同老翁,但是軀干卻像是被風(fēng)干了一樣,在胸口那里,分明就是骨頭上繃著一張人皮。 洛書仰頭,二零八八撥開人群走了過來蹲下來遞過去一方帕子,洛書用帕子將手包住了,然后輕輕扣動著那像鼓一樣的胸膛。 雪暮枝看向洛書嗎目光沉沉地帶著探究,左右環(huán)視一周,身后的弟子便四散開來,請眾人噤聲。一時之間,鬧哄哄的人群像是被凍住了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側(cè)耳細(xì)聽的洛書。二零八八皺了皺眉眉頭,側(cè)身將眾人的目光擋下了大半。 很快,洛書收回了手,垂眸沉思著,有人率先沉不住氣喊出了聲,“小兄弟,怎么樣啊?” 洛書順著聲音看過去,發(fā)現(xiàn)是一個舉著鐵錘的大漢,臉上被毛茸茸的胡子遮住了大半邊臉衣襟半開,肌rou虬結(jié),右手握著一柄大錘子。洛書記得他,雖然是只身一人來的,但是被好幾桌敬了酒。 洛書整理了一下語言,道:“這種蠱蟲是母蠱入體寄生產(chǎn)卵,以人體為養(yǎng)料養(yǎng)育子代,等到人體養(yǎng)料將盡,便會脫離人體而出。若是我所料不錯,他的心肝已經(jīng)完全被毒素浸透了,就像是蜂窩一般模樣。” “倒是與金蠶蠱有幾分相似。”洛書搖搖頭將眾人的質(zhì)疑壓下去,“但是金蠶蠱在出體之前,子代會盡數(shù)死去。狂氣金蠶既然叫著一個‘金’字,便不可能是黑色。” “要是那金蠶就是黑色的呢?” “要是是‘黑蠶蠱’呢?” 兩道陰陽怪氣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洛書被過于尖銳的聲音,和其中包含的惡意刺激地皺了皺眉,正要開口,遠(yuǎn)遠(yuǎn)突然傳來了一道明媚的女子聲音。 “黑勾白刃,你們兩個老廢物又嫉妒誰了呀?”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第一個正式女配出場,大家鼓掌歡迎!【霹靂皮阿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