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他微蹲卸力,順勢將兩人放了下來。 直到這時,遠程跟隨的二零八八才緩緩松了口氣,并打消了消耗能源光速傳遞的可怕念頭。 【宿主……】二零八八臉色沉沉,好聽的聲音竟然硬生生地帶上了久違的機械音。 洛書縮了縮腦袋,不由得想起那天被撓癢癢的手腕,驚恐地打了個哆嗦。 雖然這幾天二零八八精細地給他養(yǎng)著身子,但是前面強行進階到底還是留下了后遺癥,比如說暫時性的貧血。用毒用蠱用暗器這些都沒問題,但是劇烈運動簡直是在找不舒服。 他一想起自己三個月的零食,感覺發(fā)暈的腦袋更暈了,發(fā)軟的腿更軟了,眼前一黑,仿佛能看見未來三個月份的甜食離自己而去…… 洛書認命地等著二零八八的最終“裁決”,但是二零八八卻久久沒有發(fā)聲,最終卻是等來了一句壓抑的“下不為例”。 還能怎么辦呢?二零八八苦笑。 難道要他讓洛書看著兩個人死在自己面前,明明有能力救卻明哲保身,以至后悔終身嗎? 這不是洛書的錯,是他的錯。 如果他沒有被莫名其妙的情緒困擾,不是留在醉仙樓而是跟在洛書身邊,不是只讓這幾個護衛(wèi)跟著,那就不必讓洛書上去救人。 這件事必須要解決。 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那病毒在數(shù)據(jù)中不受控制地四處蔓延,已經(jīng)觸碰到了二零八八的底線。 【連接主系統(tǒng)——】 【系統(tǒng)二零八八,申請回程檢修?!?/br> 【留言已接收,請耐心等待?!?/br> …… 洛書心口一悸,在腦海中試探地問:“小八?” 【宿主,有什么事嗎?】 二零八八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清冷克制,洛書卻依舊莫名心慌。 不對勁,小八有哪里不對勁。 洛書已經(jīng)忘了身邊還有兩個驚魂未定、連連感謝的表演者,有些擔心煩躁地拿了一根麥芽糖,放在嘴里慢慢地磨。 ‘……小八?!鍟t疑地喚了一聲,卻再不知道該說什么。 二零八八輕聲【嗯】了一聲,兩人之前就冷了下來,誰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啊——! 洛書將麥芽糖咬碎,全部吞了下去,甜甜的麥芽糖沒有像以往一樣令他心情好起來,洛書有些焦躁地曲起食指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知所措。 因為修煉琴音幻境的原因,洛書對情緒的變化極為敏感,他能感受到小八現(xiàn)在的心情不太好,可是…… 洛書的動作僵住了。 等等。 他剛剛、感受到了、小八的、心情?! …… 黃不知沒想到練了這么久的老伙計有一天竟然會斷,幸好有恩人相助,否則他和蕓娘哪怕不交待在這里,下半輩子恐怕也不能再上桿子了。 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若是再不能上桿子,那還不如死了痛快。 況且,那桿子看著輕盈,實則是由黑鐵木和精鐵所制,若是臺下的客人被砸到,非死即傷,出了人命,那他們的班子就待不下去了。 千恩萬謝,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感謝這位恩人。 尤其是等到安全了仰頭再看,這位俠士一身衣飾看著簡單,但是以他行走江湖多年的經(jīng)驗來看,這一聲的行頭怕是把他賣了也抵不上。 再向上看,方才只覺恩人動作飄逸若仙,將他們放下時的動作又輕柔無比,以為是某位年長俠士,卻不料竟然這般小,看著竟然還未曾及冠。只是這周身氣勢將人的目光全然吸引,反而讓人看過去的第一眼,看見的反而不是容貌。 這…… 黃不知與蕓娘對視一眼,具是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愕與敬佩。 修煉以駐顏,雖然在武林中被大眾所知,但是在市井之間卻僅僅是傳言,因而兩人看見洛書的第一反應,是這是一個武學天才,而不是這是個內(nèi)功練到極致的老爺爺。 但是這年齡也與他們沒關系,不論恩人年歲如何、容貌如何、家境如何,對方到底都救了他們。他們這些討生活的江湖人最重義氣,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便是當牛做馬,也要報答這一份恩情。 然而兩人的報恩之路在一開始就碰到了釘子。 因為,他們的恩人,好像一直在走神…… 老實說,黃不知根本不想把滿目淡然的恩人,和發(fā)呆這種毀人設的事情聯(lián)系到一起,但是在恩人一面無視著他們,一面往嘴里放了一根麥芽糖的時候,黃不知不得不認清了現(xiàn)實。 果然還是個孩子呀。 所以就在洛書好容易想起還有人在看著他時,就對上了兩雙充滿慈愛的眼睛。 ???什么情況? 真齡已經(jīng)上百歲的洛書滿臉懵逼,被看得毛骨悚然。 “恩人,”黃不知見洛書終于回過神來,又是驚喜又是感激道:“在下黃不知,這是拙荊蕓娘,恩人的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我們……” “沒事,順手罷了。”洛書連忙打斷,本來他就是看這一個雜耍班的人順眼,才順手一助,他們討生活也不容易,自己又不缺什么,用不上什么報酬。況且自己剛剛就當著兩個陌生人的面,發(fā)了這么長時間的呆,饒是以洛書的臉皮,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現(xiàn)在拉著月憐和龍宇就想走,頗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洛書:我高冷的形象! 二徒弟:恕我直言,老頭子,自從你搶了我的烤rou,還一邊吃一邊說手藝沒有大師兄手藝好 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知道你沒有什么形象了。 “恩人,恩人!” 黃不知見洛書要走,連忙上前兩步。恩人不求回報,他們可不能當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的樣子,哪怕恩人把名字留下來也是好的。 兩人的目光澄澈又懇切,好像全然不曾發(fā)現(xiàn)洛書剛剛的發(fā)呆,洛書的尷尬就漸漸淡了,有些無奈和局促,“我是洛書,河圖洛書的洛書。” 洛書想了想,又補充道:“是你們先幫我拿回的錢袋,我才出手的,所以咱們兩清了?!?/br> 說完洛書就往人群中一擠,看不見了。 黃不知和蕓娘相視苦笑,那配合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女子過來拍了拍兩人的肩膀,“人家既然不想多透露消息,就不要過多打探,總歸是在這承陽城,總有一日能碰見?!?/br> 黃不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一直沒有開口的蕓娘突然道:“若是沒有恩人,恐怕我們的班子要出大亂子??墒沁@桿子是上好的精鐵,外面包裹著黑鐵木所制,每次上場前都會檢查,又怎么會斷?” 女子的臉色嚴肅了起來,“這便是我要找你們的第二件事了?!?/br> “近來,那城中進了一家新的班子,你們可知道?” *** “小洛小憐!這里還有演雜耍的!”龍宇興奮的扯了扯洛書的衣角,指向前方。 洛書定睛一看,那里果然也有一團人,不時發(fā)出陣陣喝彩聲。 方才那名為空中樓閣的班子,因為出了事故也只好先暫停表演,可是三人都沒有看夠,這下子倒是解了渴。 洛書于是便被興致勃勃的龍宇,和微笑默認的月憐帶進了人群中。 這家班子不比前面的一家熱鬧,但是臺子卻是要華美許多。那撐起涼棚的柱子根根雕琢精美,那練雜耍的臺子上沒有丁點塵灰,就連那在空中勾著綢緞作出各種動作的人,身上的衣飾也是精美異常,看上去比平常人間的料子還要好上許多。 奇怪了,這樣好的環(huán)境,為何人氣還不如那一家? 洛書仔細一看,便知曉了原因。 這一家的臺子倒是好,但是好看在表面上,那其中表演的人沒有精神氣兒。 就比方說現(xiàn)在這凌空而舞的,是在演嫦娥奔月,一身白衣,長發(fā)飄飄,容貌清美,面上的功夫倒是做足了,但是舉止僵硬,就像是在害怕著什么,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初次上綢緞。還有那表情,木木然然,就像是個木頭。 說白了,就是沒有靈氣。 這來看雜耍就是為了開心,就是為了那驚險過后的峰回路轉,可是這家班子的表演都不能帶來。 原本他的動作還算驚險刺激,加上舞臺的精美,哪怕是靈氣不夠,人氣也不會差到哪里去,可是有空中樓閣珠玉在前,這家看來就無可無不可了。 月憐少年老成,龍宇本能強悍,哪怕不如洛書分析透徹,也都察覺到了這表演不如上一家好看,便有些意興闌珊。 一直在這里看的觀眾到還沒有什么,但是那些從空中樓閣趕過來的觀眾,兩相一對比,也看得不爽利,氣氛并不高漲。 龍宇有些失望地撓了撓頭,商量道:“咱們走?” 月憐點點頭,洛書隨之應和,幾人便向外走去。 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下一幕”,將三人生生留住了。 月憐純粹是因為被這聲音刺了一下耳朵,但是洛書與龍宇到底都是有內(nèi)力的人,因而才心中震蕩。 這喊話的人用的是類似佛門獅子吼的功法,內(nèi)力雄渾,但是對著平民百姓用出這一招,卻又不會傷到人,要求對內(nèi)力的掌控能力極強。 也就是說,這是一個練家子。 而他剛剛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觸碰到了武林盟的規(guī)法。若是一有不慎,這獅子吼便會用力過猛,將人的耳膜震碎,甚至將五臟六腑一并震碎。 他究竟是因為對自己的控制力有信心,還是……對人命根本不在乎? 洛書輕輕拉了拉自己的小伙伴們,暫且留下來一看。 只是這一看,卻將洛書的肺險些氣炸了。 這一場是后羿射日,一個瘦高的男子走上來,身披鎧甲,大概便是后裔了,他雙目狹長,個子極高,洛書估計至少有一米九五,他給洛書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但是因為隔得太遠,也感受不真切。 再然后,臺子上上來的,是十個孩子。 就是最普通的小孩子,最大不超過九歲,最小大概有六七歲,他們都是穿著一身暗紅色的衣服,包著金黃色的頭巾,在衣服的前襟,用金線繡著一只金烏。 洛書心里咯噔一聲,拼命祈禱不是自己想的那樣,但是當后裔拉開弓對準孩子們時,洛書絕望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預想成真了。 這些孩子們就是太陽。 他要表演的,就是打上后羿射日偽裝的“飛刀”,或者說是“飛箭”。 那箭一定要準,手一定要穩(wěn),力氣一定足要,這樣,才能將箭矢擦著孩子的皮膚射穿衣服,將孩子釘在墻上,就像射穿太陽。 圍觀的人緊張又興奮,因為置身事外,或者深深地相信他們是“專業(yè)人士”,所以不會出問題,就帶著一種近乎殘忍興奮,看著滿臺子亂跑的小太陽,和搭箭的后裔。 洛書深吸一口氣,自袖中掏出了一把瓜子仁。 他喜歡吃瓜子,但是懶得嗑,二零八八就徒手給他剝了很多瓜子仁,放在一個個小袋子里,一天吃一袋。這些是今天的份。 洛書數(shù)了十一顆出來,在意識中小心地戳了戳二零八八。 二零八八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