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洛書直起身來,將不大的屋子慢慢掃過。 ‘小八?!?/br> 【宿主,正東方三米,那個扎著一對羊角辮的?!?/br> 洛書與二零八八心意相通,轉(zhuǎn)瞬就鎖定了一個人。 她穿著一身看不出原來顏色的衣服,扎著一對羊角辮,看起來大概是七八歲的樣子,單眼皮,鵝蛋臉,大眾的發(fā)型和衣飾,不好看也不難看的外貌,令人見之則忘。 洛書笑了笑,將一個問題順著孩子們一個一個問過去,最后問道了這個小女孩。小女孩的反應(yīng)與眾人如出一轍。 洛書又向前動了一下身子,下一瞬,就像是瞬間移動一般,死死地捂住了小女孩的嘴巴! “唔!嗚嗚!” 小女孩拼命掙扎著,周圍的孩子們驚恐地看著洛書,不由自主地向后蹭去,顯然是根本沒有料到洛書有此一舉,還有幾個看起來年齡比較大的擋在了前面,看向洛書的目光既是驚恐,又是警覺,奇怪的是,卻沒有絲毫的憤怒。 洛書的動作半點談不上“憐香惜玉”,甚至可以用粗暴來形容,洛書單手掐著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則捂住嘴,明明那一雙手玉白修長,似乎是理應(yīng)執(zhí)筆潑墨或勾弦奏樂,卻讓她如何都掙脫不開。 “你……你放開玉玉!” 為首來交涉的男孩語氣急切,卻也能聽出是壓低了聲音。 若是聲音大了將守衛(wèi)招來,這幾個人氣急敗壞之下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來。況且若是招來了守衛(wèi),情況甚至可能會更加糟糕。 洛書笑了笑,將手松開,小女孩的臉已經(jīng)紅地發(fā)紫,洛書在她喊叫出聲之前點了她的啞xue,戳了她的麻骨,從懷里拉出了一條麻繩,將人困成一個粽子,男孩急切卻無計可施。 “洛兄,你……”雷世蒼終于忍不住開口,雖然知道洛書此舉必有緣故,卻也有些不忍,小女孩的脖頸上已經(jīng)多了一圈青紫,足以看出下手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氣,“畢竟還是個小女孩……” 話音未落就被韶斬拍了一下后腦勺。 “小女孩?大塊頭你的內(nèi)功白練了?!” 說著徑直蹲下身來,只聽咔咔兩聲,那“小女孩”的臉色就在一瞬由豬肝紅變得慘白,周圍的一圈孩子臉色也盡數(shù)變了,卻不是因為恐懼—— 在那兩聲骨頭碰撞的聲音響起之后,接連的是一連串的“咔咔”聲,竟然有點好聽的意味。隨著由人骨演奏的樂曲奏響,那“小姑娘”的身形迅速拉長,洛書在“她”耳后摸了摸,用力一撕,一張與玉玉截然不同的臉露了出來。 細(xì)眼細(xì)眉,眉極淡,唇色蒼白,被拉長的身形略顯瘦削,若非是脖頸上的那一圈瘀血,全然無法將小女孩“玉玉”,與這個中年男人聯(lián)系起來。 “你不是、你不是玉……!” 男孩的驚叫被雷世蒼捂回了嘴里。 現(xiàn)在,哪怕雷世蒼的目力再怎么不好,也知道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這個男人,恐怕就是混在這一群孩子中負(fù)責(zé)“看管”的那個。 洛書從一開始就覺得奇怪,這么多的孩子,一柄簡陋的鎖理應(yīng)是鎖不住的,但是他們不但乖乖地被束縛在這里,還對于外人的交談諱莫如深,半句話都不敢多說,若是理解為害怕與不信任倒也罷了,但是這些孩子對洛書的態(tài)度卻是無視。就好像洛書做出什么都無所謂,無論洛書是想救人還是害人都與他們無關(guān),有個男孩子甚至就在洛書的眼下睡了,沒有絲毫的好奇心。 這無疑是不正常的。 所以,洛書想,也許真正將人束縛住的不是鎖,而是別的什么。 比如故意讓他們看見這把簡陋的鎖,就在他們策劃著逃出生天,就在離出口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將他們抓獲。 給予過希望的絕望,往往比純粹的絕望更令人崩潰。 而這件事的一個必不可少的環(huán)節(jié),就是“探子”。 將這群孩子們的消息傳達(dá)給班主的探子。 自古以來獲取傳達(dá)消息的方法有很多,聽風(fēng)樓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有人夜?jié)撊敕浚鲆换亓荷暇?,有人威逼利誘,許以重諾,而最普遍的,就是潛入并扮演。 若是這群孩子里出了“泄密者”,那這一群孩子都會被班主死死地抓在手中。 無處不在的眼睛,會在任何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xiàn),但凡是說出口的,便再不是秘密。內(nèi)心所有的欲望,所有的計劃都被看穿,無處躲閃,無處可逃。 就是這樣,消磨他們的意志,鏟除他們的信心,直到變得對什么都不再在乎,哪怕是洛書一行四人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來,也只是看做班主的示威或是警告。 洛書心有疑慮,便讓二零八八掃描了這些孩子的身體狀況,太詳細(xì)的自然做不到,但是簡單的生理特征完全沒有問題。洛書便輕輕松松地,看到了在一群身體處于亞健康狀態(tài)的孩子間,一個身體強壯地全然不像孩子的人。 就是他了。 洛書看著地上被強行破了縮骨功的人,感覺手有些癢。 他剛剛是真的想把他活活掐死,但是這樣死卻太便宜他了。 周圍的孩子小心地湊過來,除了那些尚且懵懂的幼童,他們已經(jīng)知道小女孩玉玉已經(jīng)被掉包了,而這些年監(jiān)視他們的眼睛也被揪了出來。 “大、大哥哥,這是……”男孩顯然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有些手足無措,最終他咬了咬嘴唇,問道:“玉玉呢?” 洛書咬著牙一言不發(fā),最終苦笑著搖了搖頭。 人皮面具,制作的材料很多,最好用的,是動物的皮。而在皮的選擇上,又以人皮為最。 武林盟與魔教早有禁令,但是有些人卻早就踩在了黑暗里。 而人皮所制的面具,最好的,當(dāng)然是從要被易容成的那人臉上的一張。 男孩看著洛書,幾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但是依舊站的直直的,一瞬不瞬地盯著洛書。 “我爹娘走的早,全靠陳叔家把我拉扯大?!?/br> “玉玉就是我親meimei,我和陳叔保證過,要一輩子護(hù)著她的?!?/br> 整個房間里安靜極了,只能聽見地上中年男人粗重的喘息聲。 洛書握著手里的人皮面具緊了又松,仰起頭呼吸著,仿佛是一條離了水的魚。 最終他慢慢地、慢慢地,將手里的人皮面具,交到了男孩的手上。 …… 二零八八自他身后扶住他,洛書的眼睛閉上又睜開,看著他。 “小八,我不想慢慢地釣魚了。” “我忍不住了。” 洛書從來都不是什么圣者,甚至在那件事情發(fā)生之前,他崇尚的是暴力美學(xué)。若非如此,早在南風(fēng)館,他就會不顧三七二十一,直接取了館主的項上人頭。 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他知道,現(xiàn)在最好的做法,是用催眠將這段記憶遮掩,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樣子,也免了打草驚蛇。但是他一想到,讓這個將孩子們一次次踹下深淵的畜生,繼續(xù)無知無覺地活下去,就打心眼里不甘心。 他感覺自己一刻也忍不了了。 二零八八摸摸他的腦袋,他想起第一次見到洛書的時候,一只手死死壓住心口,另一只手抓向床頭的呼救鈴,修長白皙的脖頸讓人想起瀕死的天鵝,明明有如此孱弱的身體,雙眼中卻透出了極其旺盛的生命力,和與什么對抗到底的執(zhí)拗。 就是他了。 二零八八想。 我會守著你的,不管你是沉睡還是清醒。 …… 那一晚,世錦潛進(jìn)了一個小毛賊,顯然是業(yè)務(wù)不熟練,狠狠偷了一筆之后,不出意外地被人發(fā)現(xiàn)了。像只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的小毛賊一路溜門撬鎖,一直躥到了班子里孩子們休息的屋子,隨手抓起一個小孩想加以威脅,因為太緊張把人掐了個半死,等到發(fā)現(xiàn)時手忙腳亂之下,一不小心把人割了喉,驚慌失措,逃之夭夭。 第113章 “這里便是師父的居所?!?/br> 子車痕帶著半夏與余千秋,遙遙望向了醉仙樓。半夏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余千年擔(dān)心地看向他,安撫性地揉了揉他的腦袋。 “洛師父在前些日子將南風(fēng)館改為醉仙樓,不必?fù)?dān)心?!?/br> 半夏仰頭笑了笑,只是依舊有些勉強。 哪怕知道他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夏至,卻依舊難以將往事一筆勾銷。 子車痕看著半夏,垂眸沉思片刻,自懷中拿出了一個瓷瓶。打開塞口,自其中倒出了一枚藥丸。 與大多數(shù)褐色的藥丸不同,這枚藥丸帶著玉石般的光澤,以白為底,翠為紋,便是如同點在牛乳中的翠色染料,精致無比,比起藥丸,更像是藝術(shù)品。 子車痕將藥丸遞給半夏,半夏一路已經(jīng)試過許多藥,此時順手接過,便習(xí)慣性地放進(jìn)了嘴里,那味道令人難以忍受的古怪藥丸,對于他來說仿佛是吃什么糖豆一樣。 一股清涼的薄荷味道自舌尖沖向天靈蓋,然后又自喉嚨向下,轉(zhuǎn)瞬席卷了五臟六腑,舌尖都被辣到?jīng)]了知覺。半夏的眼淚都被嗆了出來,狠狠地咳了幾聲,子車痕頷首道:“走罷?!?/br> 半夏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周身一涼,那被暑氣放大的驚慌與煩躁一掃而空。他抬頭看見子車痕已經(jīng)走向前方,連忙快走兩步跟了上去,雙眼中點著點點星光。 子車痕遮掩在斗笠下的表情卻極為嚴(yán)肅。 他只醫(yī)得了身上的傷,卻治不了心里的病。半夏的事情還是拜托師父吧,否則這么好的苗子,會毀在他的從前。 …… 不過是半盞茶時間,三人便到了醉仙樓,rou湯鮮濃,蔬果清爽,糕點甜香,混雜著的飯菜香氣撲面而來,勾地人饞蟲都要出來。偌大的大堂,竟然坐滿了大半的客人,還有人絡(luò)繹不絕地往里進(jìn)去。 半夏睜大了眼睛,未來得及說出半句話,子車痕便輕車熟路地走了進(jìn)去,緊接著就有小二哥迎了上來。子車痕拿出一塊玉質(zhì)的腰牌亮了亮,小二哥便行禮退下,子車痕便帶著兩人上了二樓。 “你們先吃些,我片刻便回。” 沒有點餐,菜便一道道地上了桌,道道是色香味俱全,道道是精雕細(xì)琢宛若巧奪天工。最后一道菜上畢,侍者微微行了一禮,笑問道:“余公子還有什么吩咐嗎?” 余千年哭笑不得地擺手:“說了不用叫我余公子了,千年余哥都成,文質(zhì)彬彬的怪不自在。那個,把菜單拿一下吧,我們這新來了個小朋友,點些新的?!?/br> 不顧半夏愕然羞赧的推辭,余千年又按著半夏點了一份云片糕,一份黃金粒,一份雙龍戲珠,據(jù)說都是小孩子喜歡吃的菜。 “千秋兄,店里新出了道酸梅湯,要不要點些驅(qū)驅(qū)暑?”侍者問道。 “酸梅湯?酸梅……不是五月份出果嗎?現(xiàn)在……” “樓主早在開樓便進(jìn)購了許多酸梅,樓中的人或制為蜜餞,或晾干制粉,現(xiàn)在拿出來便可做酸梅湯的主料。因為差著季節(jié),外面的店家想仿都仿不來,是咱們醉仙樓獨一份的?!?/br> 余千秋聽后有些意動便叫了一壺,上一次喝酸梅湯,還是主人進(jìn)宮的時候帶著他喝的,這酸梅湯的方子也是宮里獨一份,自己主人倒是能仿制,但是單單看主人熬的藥那味道,就不能在這方面指望。 能再喝到,倒是極好,但是太子殿下將方子擅自穿出宮是不是…… …… “阿痕!”洛書看見子車痕開心地招了招手,獻(xiàn)寶似的給自己寶貝徒兒倒了一碗酸梅湯,“阿痕,來嘗嘗,這就是我先前給你說的酸梅湯,喝了解暑的?!?/br> 子車痕下意識地接過來,想起在崖底的時候,有一年他熱得惡心,吃不下東西,洛書不知道從哪里找了藥材,給他熬了一鍋湯水。熬完了又用內(nèi)力去冰,冰涼酸甜的一碗湯水下肚,整個人好像都清醒了過來。 “嘖,真是,酸梅明明也算藥材,算什么奢侈……”洛書嘀嘀咕咕,子車痕也聽不太清,只記得洛書往他腦袋上用力地一搓,“等為師上去了,給你做酸梅湯,保管你一碗下肚生龍活虎,一頓飯吃一頭牛都沒問題!” 后來他上了崖,對名為“酸梅湯”的飲品便上了心,聽說在民間沒有方子,還專程去了皇宮,坑著冉星辰請了自己一壺??墒悄窃趲煾缚谥惺侨碎g至味的酸梅湯,還不如崖底的制作簡陋的一鍋湯水。 師父說好喝,那肯定是好喝的,大概是方子不對吧。 這就是酸梅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