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jié)
倘若他在流浪時已在心上筑起千里之堤,那他不經(jīng)意的種種就是小小的螞蟻,初時不曾察覺,等到情意如潮水將他打得潰不成軍,才發(fā)現(xiàn)那細小的蟻xue已經(jīng)將他的長堤蛀空,面對他時不堪一擊。 怎么沒有心。 明明他的一顆真心都被占據(jù),被捧著送到了罪魁禍首面前,偏偏他還全然不知。 可是要怎么說呢? 葉見以為,自己總可以與他慢慢相處,彼此之間慢慢了解,直到他中了劇毒,險些經(jīng)脈盡斷。 云蘭將一瓶藥送了過來。 她說這是天山雪蓮所制。 葉見打了個激靈。 天山雪蓮何等珍貴,當年不懂俠客戲他,要他長大之后游歷四方,再還他一朵,他就當真找了許多年,但是不曾找見一朵。 因此,葉見不覺得這是某朵多出來的。 最近的,不就是厲敢天嗎? 葉見一下子懵了。 雪蓮給了他,那厲敢天怎么辦? 他想去找他,但是沒找見,江湖上關于厲敢天送珍草給情敵的事情一下子流傳開來。 再相見,就是厲敢天站在臺上,對他冷冷道,“葉見,可敢上來與我一戰(zhàn)?” *** 厲敢天僵著身子不敢與葉見對視,大腦一片混亂。 就在剛剛,他的青梅變成了一個騙子,與他對峙被他嫉妒了三四年的情敵,變成了深深愛慕自己的竹馬。 葉見小時候騙了自己,毫無疑問,但是自己卻是實實在在地像是被什么蒙了心智似的,將他捧上來的一顆真心扔到了泥土里。 明明葉見暗示過很多次,但是他有了云蘭就是花花的印象,故而將葉見的暗示全都無視了。他以為葉見對云蘭有好感,就嚴防死打不說任何關于與“小時候的云蘭”的故事。以至于葉見甚至都不知道花花的身份已經(jīng)被云蘭頂替。 厲敢天看向云蘭,聲音干啞。 “石頭。把石頭給我?!?/br> 云蘭臉色蒼白,看了厲敢天一眼,慢慢地從懷里拿出了那塊作為相認證明的石頭。 白色的,正面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花”,反面刻著一朵長在云上的花。 厲敢天默不作聲地拿了過來,沉默地將它握在手里。 這塊石頭是屬于“花花”的,可是花花本就是不存在的。 那這塊石頭,要給誰呢。 葉見露出一個苦笑,他看向云蘭,“你接近我是早就設計好的?” 當年驚鴻一瞥,兩人相談甚歡,一度引為知己,直到兩人之間流出流言蜚語,他才開始拉開距離,這時云蘭卻向他吐露了愛意。 既然無意,那就拉開距離。 誰曾想,這件事還是傳了出去。 他一度覺得自己對不起云蘭,卻不曾想…… “流言是我傳出去的?!痹铺m神色依舊淡淡的,臉色像是透明一樣的蒼白。 她仰著頭看向天空的云朵,輕聲道:“只要敢天視你為仇敵,那就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我是假的?!?/br> 云蘭沖著葉見笑了笑,如同雪山初融,驚艷到了極點,卻也讓人心生不安。 “我歸屬于施己教?!?/br> “首領派我接近你,搜取幽冥令。” 雷世蒼與厲敢天猛地看向葉見,愕然。 “我下了蒙汗藥給你,卻沒有找到類似的物件,直到翻到你的懷里的荷包,里面放著的石頭。” “幽冥令形態(tài)萬千,這一塊就是的話也不一定,所以我拿走了?!?/br> “一次意外,石頭被敢天發(fā)現(xiàn)了,我發(fā)現(xiàn)我知道了一個大秘密。” “幽冥令既然不在你身上,那在厲家也說不定,所以我便扮做了花花。老話說,女大十八變,不會有人懷疑到我。” “為了不讓你們相見,所以我散出了流言?!?/br> “冉蒼與施己教有聯(lián)系,一次他向施己教提出條件,要藥材天山雪蓮,于是任務給了我?!?/br> 葉見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可是聲音中依舊帶著絲絲的不可置信的顫抖。 “所以,你就給我下了毒?” “沒錯?!?/br> 云蘭竟然笑了一下。 “那天山雪蓮只給了你半朵?!?/br> 厲敢天看向云蘭,目光復雜,“你當時是花花,哪怕你直接向我要我也會給你,何必多此一舉?” 讓整個江湖都知道云蘭從厲敢天手里拿了雪蓮,然后轉(zhuǎn)手將雪蓮給了厲敢天的情敵。 云蘭看他,搖頭不語。 一旁一直靜靜看著的韶斬突然道:“因為你喜歡厲敢天?!?/br> “因為喜歡這個混賬東西,所以你害怕有一天小葉子會將事情告訴他。” “你早就對小葉子動了殺心,你在動手之前大概在想,要是花花在厲混球心里的地位不夠,那就要不來天山雪蓮,真正的花花死了,你取而代之就沒了負擔,要是花花在他心里地位夠,你也可以自欺欺人,他喜歡的不是花花,而是你。” 想殺一個人,自然能找出一萬種理由。 有些事情厲敢天看不明白,葉見也看不明白,可是韶斬可以。 唯獨看不明白的,是厲敢天。 他有意的,究竟是花花,是葉見,還是云蘭。 韶斬很是暴躁。 然后她想起了一個人。 她的洛洛弟弟。 要不要問問洛洛能不能看出來呢? 還有那幽冥令,自明日起武林盟就要開始組織了,一定會非常的……熱鬧。 第171章 一個人,會愛上兩個性情完全不同的人嗎? 厲敢天低著頭,摩挲著手中的石頭,聽著韶斬與云蘭的對峙,面上一派冷漠,似乎外界與自己全不相干,心底卻茫茫然。 讓他心有牽掛的是花花,與他肝膽與共的是葉見,他追逐守護了四年的是云蘭。 云蘭抿了抿唇,看向厲敢天的手,他的手里握著的,是他不眠不休沿著河岸挑選,又自己研磨的石頭。 厲家人將她當做了花花,因此她知道,厲敢天當時為了刻這塊石頭甚至險些傷了手。 她羨慕,嫉妒,惶恐,又有種隱約的快意與私密的欣喜。 長在云朵上的花呀。 她姓云名蘭,蘭不就是花嗎?這塊石頭上刻著她的名字,就合該是她的,這是他們之間注定的緣。否則既然是給花花的石頭,為什么要再刻一朵云呢? 她從厲敢天的手目光慢慢上移,看向他的眸,目光中不再是高不可攀的清冷,而是綿綿的癡情眷戀。此時她不是峨眉的天驕,不是江湖兩仙中的彩云,不是施己教的教徒,她只是一個淪陷與情愛的少女。 …… 厲敢天從未想過自己會喜歡一個男人。 他想,若是今日的事情沒有發(fā)生,若是云蘭因為某些目的待在葉見身邊,他大概會回去好好管理家族,等上五六十年,若是能放下,就娶妻生子,若是放不下,就拐來大哥或二哥的孩子培養(yǎng)成下一任家主。但是無論如何,他都不曾想過,未來與他相伴一生的人會不會是個男人。 他曾經(jīng)想過的未來是有葉見的。 他見云蘭,他的“花花”,一心癡戀葉見的時候,心里肯定會嫉妒、會羨慕,但是他不得不承認,細細回想,與葉見相處的時候。不同于與云蘭相處的小心翼翼的愛護,他與葉見見面大多時是他單方面的劍拔弩張,葉見總是笑得無奈,他越是見他這幅樣子,就越是生氣。 若是葉見心悅云蘭,其實也就罷了,畢竟花花這么好,難道他還能將喜歡的人一個個都記恨上嗎,?他難受,他不舍,但是兩人兩情相悅,他依舊會把酒祝福,但是偏偏葉見曾說過很多次,他喜歡的不是云蘭。 當時他竟然注意到,他說的不是“他不喜歡”,而是“他喜歡的不是”。 他一心想的,都是花花那么好,她把你當做珍寶,你為什么卻對她不聞不問。 當時他脫口質(zhì)問的時候,他糊涂了。 葉見喜歡誰自然有他的權(quán)利,正是因為不喜歡才會拉開距離,若是無意卻癡癡纏纏反而令人作嘔,后來他想明白了向葉見道歉,葉見愣了一下,笑著說沒關系,他莫名覺得葉見那一笑帶著苦。 當年不解緣由,如今才恍然。 他當時覺得,等云蘭終于對葉見了了執(zhí)念,或是葉見與云蘭兩相歡喜,三個人都放下,他定會與葉見成為極好的摯友兄弟,放馬江湖也好,縱情山水也罷,總歸是未來有他。 他不能否認,與葉見相處的朝朝暮暮,讓他根本無法與他一刀兩斷。 可是總歸,也只是將他當做兄弟。 從花花到云蘭,才是他想要追逐保護的。 命運開了個大玩笑。若是葉見與他坦誠相待,趁他還未生出綺念之前真相大白,那必然不用經(jīng)歷這一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兩人大概真的就是兄弟。 若不是見到了云蘭,若不是將云蘭錯認成了花花,他不會心頭一跳,陰差陽錯,分道揚鑣。 是云蘭讓他開了竅,可前提是云蘭就是花花。 然而若一開始就知道花花是葉見,他還會有旁的心思嗎? 厲敢天不明白。他心悅的,究竟是花花,是云蘭,還是一個并不存在的人。 究竟是誰呢? …… “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