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節(jié)
“后來大概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一日她相公入山林受了傷,不得不提前回家,正是夜里,他怕她擔(dān)心,又怕將她驚醒,就悄悄進(jìn)了院子,推門進(jìn)房,竟然發(fā)現(xiàn)妻子在與一個野漢子行那云雨之事?!?/br> “……后來,兩人就上了鈴谷崖,那漢子對姑娘用情至深,大概也是有心報(bào)復(fù),聽聞姑娘要解癡情蠱,在要吃絕情藤藥物的時候,將藥一搶,直接跳下懸崖了?!?/br> 洛書聽得瞠目結(jié)舌,苗疆男女用情專一,對待感情磊落大方,這種事情估計(jì)上百年也遇不上一個,這姑娘族人就這么倒霉,給遇上了。 這簡直是族中的恥辱,怪不得長老說起來支支吾吾。 “不僅如此,那漢子是對族族長家唯一的兒子,對族的族長與咱們不一樣,是一道傳下來的,那漢子在族中的名頭就是少族長,這一下子,別說結(jié)親了,簡直是要和對族結(jié)仇了。我族將那個不知廉恥的從族譜中除了名,也不知道人去哪里了?!?/br> 洛書問道:“那野漢子呢?” 長老咬牙切齒:“那人是路過的商人,常常來往買賣,沒想到是招進(jìn)來的一個白眼狼。” 族長聽到這里,雖然有些氣喘吁吁,卻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之前盼妮子兩口子明明那么好,也不知道后來是怎么了?!?/br> 長老冷笑一聲:“咱們啊,都是老眼昏花,看走眼了!咱們族沒有這樣的人!” 發(fā)生這種事,族長是最難過的,原本想結(jié)親,卻結(jié)了仇,對族的族長是他的老伙計(jì),他已經(jīng)多年沒臉去見他了。 “鈴谷崖很高,下面是湍急的水流,不到十來米就是一道瀑布,掉下去有死無生。后來覺得出了這樣的事情不吉利,也就再沒人上去了?!?/br> 洛書皺眉,他毫不懷疑這件事與自己徒兒有關(guān),李梨兒上鈴谷崖,莫非是存了必死之心?可是她有哥哥有爺爺,怎么會為了一個男人尋死? 洛書又想,這事也說不定,雖然李梨兒的手段不夠冠名磊落,但確實(shí)是用盡了心思,若是為了阿籌作出什么傻事來,好像也不奇怪。 李梨兒若是像那漢子跳下去,阿籌雖然什么都沒做,也難免不會在族與他之間留下疙瘩。 想到這里,洛書著急不已,加快了跑的速度,二零八八見洛書著急,點(diǎn)出地圖定位,一把將洛書撈到了背上,先行一步了。 二零八八速度極快,不小片刻便到了鈴谷崖旁,找了個偏僻角落將洛書放下來,兩人一路擠到了最前面。 幾乎半個寨子的人都來了,后面還有人源源趕來,李梨兒以一個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角度向崖下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洛書閉上眼睛,意識海中是二零八八調(diào)出的鈴谷崖地形,洛書總算知道為什么說掉下去有死無生。這壓越是靠近邊緣的地方越向外突出,整個崖呈鷹嘴狀,若是掉下去,離崖壁越來越遠(yuǎn),連個借力的地方都沒有。 這與落仙崖不同,若當(dāng)年洛書在這崖下當(dāng)白胡子老爺爺,教幾人輕功的日子還要長上個五年幾人才能出來。如果有人能超出地球引力,在崖壁上行走,走落仙崖是一直與地面平行,走這鈴谷崖就是走著走著腦袋就朝著地面了。 崖越向上越薄,洛書看了,他們所站的平臺其實(shí)是向外突出的,洛書擔(dān)心地右眼皮狂跳,擔(dān)心來的人越來越多,把這所在的平臺給壓斷了怎么辦。不是洛書杞人憂天,這正在風(fēng)谷,四季風(fēng)不斷,下面有水極為濕潤,經(jīng)年累月濕潤的風(fēng)浸潤了崖,終有一天這崖會斷了。 就在洛書已經(jīng)想到了這崖萬一斷了,該如何將自己的徒兒撈上來的時候,這場決斷的另一個主角終于到了。 子車籌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身后跟著的是子車痕,李硯夕,李顏硶三人。 眾人自發(fā)讓開一道通路,子車籌一路走到了中間的真空區(qū)。 李星扶著李爺爺站在最內(nèi)側(cè)面帶擔(dān)憂,看見子車籌的時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像這次全是他的錯。只是此時子車籌完全分不出注意力在他們身上,他看著李梨兒手掌緊握,出了一身的冷汗。 在七人里面,子車籌對各種地形地貌學(xué)的是最透的,因?yàn)槁鍟缹ふ覠捫M的材料,需要進(jìn)入深山老林去找,生怕遇上山體滑坡或是雪崩海嘯一類的極端天氣,將這些東西掰碎了教給他,有時候這些東西是可以救命的。 當(dāng)年初到鈴谷崖,子車籌聽了當(dāng)時發(fā)生的事情,心生好奇,還專程來看了,他得出的結(jié)論與洛書一樣,甚至覺得發(fā)生那件事更好,否則某一天萬一崖?lián)尾蛔?,喜事也要變成喪事。有時候?qū)δ承┦虑榈木次罚壤先说亩崦婷行А?/br> 他將這件事與李硯夕說了,本以為此后這崖上再不會來人,卻沒曾想,時隔八年,自己又到了此處,這次引發(fā)這件事的還是自己。 “邪哥,你來啦?!?/br> 李梨兒轉(zhuǎn)身看向子車籌,將腮邊的發(fā)絲挽到耳后,身后就是萬丈懸崖。 “梨兒姑娘……”子車籌腦中快速思考著對策,瞥見一旁的師父,心下稍安。 今天李梨兒沒有像以往一樣將頭發(fā)包起,而是像中原姑娘一樣半扎半散,風(fēng)吹發(fā)動,如仙子欲飛去,又如風(fēng)中浮萍,看得人膽戰(zhàn)心驚。 “對不起。” 兩人之間沉默許久,最終是李梨兒先開了口,“邪哥,八年前是我不對。” “是我欺你不知格羅花的寓意,引你送了我格羅花?!?/br> 李星面露怒容,欲上前一步,被李爺爺拉住了。 眾人間起了一陣細(xì)微的sao動,又很快歸于平靜,生怕將李梨兒驚到。 洛書與二零八八悄悄地靠近崖邊。 “邪哥,我心悅你,我當(dāng)年以為你是與我心意相通的。” 李梨兒雖說在笑著,卻有兩行清淚緩緩滑下。 洛書屏息,將隱匿功夫發(fā)揮了十成十。 “邪哥,我的心意,你可知嗎?” 子車籌看見了洛書的動作,恨不能將一個字拖成一句話,“我……自然是,知的?!?/br> “我在臨走之前,找了你很久。” “也找過李兄,可是見不到你?!?/br> 洛書心頭一緊,如果他的猜測屬實(shí),李梨兒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現(xiàn)在阿籌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一步步踏進(jìn)她的陷阱。他只怕阿籌腦袋不夠用,被引導(dǎo)了言論。 李梨兒的眸子隨著子車籌的話明滅,最終深深地看向了子車籌,眉眼溫柔。 “邪哥,我心悅你?!?/br> 子車籌被一堵,他以為李梨兒會與他追憶往昔,卻不曾想李梨兒竟然直指核心,所醞釀的滿肚子話都沒了用武之地,他固然可以暫時欺騙,但是一會服癡情蠱就是個大麻煩。 “梨……” “邪哥?!崩罾鎯核坪醪幌虢o子車籌絲毫思考的時間,將子車籌的話生生打斷,“你呢?” 她看著子車籌,滿是期待。 洛書在心里跳腳,這是個聰明的,早知道阿籌對她無心,追憶再多也無濟(jì)于事,便干脆以速度與危險(xiǎn)來逼迫阿籌作出有利于她的選擇。 而且本來洛書覺得她只是作出危險(xiǎn)的樣子,現(xiàn)在不確定了——他分明看見她的腳后跟向后挪了一下! 這也許也是給阿籌施加的壓力之一,但是洛書不敢去賭。 再給為師一點(diǎn)時間啊! 洛書不敢動作太大,怕驚動了李梨兒,只好拼命向著子車籌使眼色。 子車籌掌心一片汗?jié)?,他體溫偏低,是不怎么出汗的,他覺得今天要將之前幾十年的汗都出光了。 再拖一會拖一會……說什么說什么說什么…… 子車痕在后方向著子車籌打手勢,子車籌握緊了拳頭,硬著頭皮放軟了聲音。 “梨兒姑娘,我一直是將你當(dāng)meimei的,你突然……讓我有些難以轉(zhuǎn)換身份,再給我些時間好嗎?” 見李梨兒停止了后退的動作,子車籌心里一喜,不著痕跡看向子車痕,收回目光再接再厲道:“梨兒姑娘,你又會醫(yī)術(shù),又懂蠱事,天人之姿,我與你相比,也不過是一莽夫,何德何能得你傾心呢?” 可憐子車籌,哪里說過這樣的話,一面努力維持的面上表情,一面糾結(jié)著哥哥為什么這么熟練。 子車痕行醫(yī)走遍大江南北,定人于生死之間,人性看得最通透,這樣幾句話不夠信手拈來。他向弟弟比了個手勢安撫,接著打手勢。 洛書深吸一口氣,借著遮擋靠近,幾乎要在地上匍匐,比了比自己與李梨兒的距離,示意子車籌繼續(xù)。 他越是靠近越是心驚,李梨兒腳后跟與崖邊也不過是一掌的長度,這崖邊最邊緣也不過是成年人拳頭的厚度。 “你治我傷勢,教我族中事務(wù),已經(jīng)幫了我這么多,我又怎么能想別的呢?” “總覺得,若是摻雜進(jìn)男女之事,就是玷污了你。” 李梨兒目光迷離,似乎已經(jīng)陷入回憶,看來無論多精明的女子,在深愛的人面前都會不由自主得放下防備。 洛書暗嘆一聲,只是有緣無分。 他再次伸手比劃了一下距離,不過差著一掌之距。 “梨兒姑娘……” 子車籌看著李梨兒,如同嘆息,其中所蘊(yùn)含的情緒似是要將人引回過去。 “邪哥,我……” 李梨兒剛要再說,卻突然覺得身下一輕。 像是慢動作,李梨兒的長發(fā)浮起來了,好像憑空起了一場大風(fēng),她身子向后仰,裙袂向上飛揚(yáng),好像是天上的仙子,終究要回到天上去。 然后,才是一聲吼叫。 “梨兒!” 李星如同餓虎撲食一樣撲過去,雙目赤紅,嗓音一瞬間嘶啞。 眾人好像如夢方醒,子車籌運(yùn)起輕功拼命地趕過去。 太遠(yuǎn)了。 洛書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指尖離著李梨兒只有一掌距離的時候,她腳下踩著的石塊崩裂,眼睜睜地看著指尖劃過了她的發(fā)絲。 “梨兒!” 李爺爺年紀(jì)很大了,疾走兩步,一個不慎摔倒在地上,伸著手看著崖的方向,目露絕望。 李梨兒看見了天空,看見了白云,聽見了哥哥、爺爺和阿蟬的叫聲,她茫然地想這是怎么了?大家臉上的表情怎么都這么驚恐?她看見她心心念念的邪哥拼命地向她跑來,風(fēng)吹翻了他頭上的斗笠,露出了她從未見過的焦急表情。 他看她了。 眼里只有她啊。 她想笑一笑,但是子車籌的身影也不過在眼中停留了轉(zhuǎn)瞬。 時光被無限拉長。 當(dāng)眼前只剩下藍(lán)天白云的時候,又恢復(fù)了正常的流動。 “啊——!??!” 她不想死,她只是想用這種手段試試能不能逼邪哥一下,她想以后邪哥肯定能愛上她,她想自己的容貌不比中原女子差,那她換上中原的衣服發(fā)飾邪哥是不是就會多喜歡她一點(diǎn),她想一定會當(dāng)他整個苗疆最好的妻子,好好孝敬師父和爺爺,照顧哥哥和大哥,她想以后一家人能住在一起…… 她馬上就什么都不能想了,眼淚沒有落在臉頰,都向上飄去。 她馬上就要死了? 她馬上就要死了。 李梨兒控制不住的發(fā)出一聲悲鳴,揮舞著手腳想抓住什么東西,可是她知道,這鈴谷崖的地形,掉下去的時候是完全不能借力的。 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她不想…… “姑娘,別動,我要沒力氣了?!?/br> 這一句話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