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節(jié)
…… 寧恒被鎖住很久了。 他原本是可以憑借一日兩餐來計算時間,但是由于后來冉蒼每次出門防止他逃跑,都會給他下迷藥,一睡不知年。 每一次醒來,他都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更加虛弱,更加嗜睡,身上的疤痕與老繭漸漸褪去,皮膚變得越發(fā)細(xì)膩光滑,最后甚至嬌嫩地一碰就要留下紅印子。 冉蒼看著寧恒,他的長發(fā)已經(jīng)很久不曾修剪了,長長地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就顯得人格外地單薄脆弱,身后的蝴蝶骨讓他看起來仿若展翅欲飛的蝴蝶。 但是這雙眼睛里所蘊含的堅定與仇恨,從未變過。 冉蒼不由得開始煩躁起來。 他以為他可以做到的,讓寧恒愛上他,讓寧恒滿心滿眼只有他一個,他以為將他一身武功封鎖,將他所在囚籠里,讓他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容易掌控,讓他每天能見到的只有他自己,那寧恒別無選擇,只能愛他。 可是他錯了。 寧恒用自己,教會了還不曾教給冉蒼的最后一課。 信念是扎根于心底,以意志與信仰作為肥料的蒼天巨木,與外力、甚至于身體皮囊,無關(guān)。 他的目光依舊不只為他一人停留,哪怕身處于囚籠,卻依然心向武林,有時候與他對視,看見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整個江湖。 冉蒼覺得自己要瘋了。 他本以為登基、平內(nèi)憂外亂之后,一切應(yīng)該向著好的方向發(fā)展的,怎么會這樣? 【師父曾說,身在武林,便應(yīng)當(dāng)心向武林,心向蒼生,心有鴻鵠之志,無愧于心?!?/br> 冉蒼想起那一晚寧恒笑著說出的話,突然有什么仿若雷霆電擊一般劃過腦海,炸地他頭目昏昏。 毀了她。 毀了它。 毀了他。 如果供巨木扎根的心不在了,那巨木也就枯萎了吧。 冉蒼這么想著。 寧恒五十年里唯一一次出門,是看著冉蒼派人將師父的骨骸燒成了灰粉,灑落街道。 有行人走過,有馬車走過,有路旁的狗兒似乎聞到了什么味道,左右嗅了嗅,又撒了歡似的跑遠(yuǎn),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誰的笑罵:“你這壞家伙,聞到rou味跑地比誰都快?!?/br> 他被他親手教的點xue手法困在椅子上,溫?zé)岬耐孪姙⒃谀槀?cè)耳畔。 “阿恒,你只有我了?!?/br> 他感覺有溫?zé)岬囊后w順著臉頰劃下,卻無法抬手擦拭,于是有人溫?zé)岬氖謳退寥?,動作又輕又柔,是與他相處了不知多少年的溫度,熟悉到骨子里。 寧恒突然感覺一陣惡心。 眼淚便停了。 …… 洛書嘴張開,似乎是想說什么,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看著寧恒的側(cè)臉,除卻眼眶微微泛紅,好像并沒有什么異樣。 有些疼,疼到最后,便叫人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什么“看開點”、“都過去了”都是騙人的鬼話,無論什么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 洛書從后院的樹下挖出了兩壇酒,沉默地一人一壇,喝到月上梢頭。 有時候內(nèi)力深厚也不好,再醉人的酒也不過潤喉。 “老寧?!甭鍟鹕砼牧伺膶幒愕募绨?,“去睡吧,明早還要與我切磋呢?!?/br> 寧恒抬頭,雙腮微紅,眼神卻一片清明。 他笑了笑。 “嗯?!?/br> *** 方尚清坐在大廳中,道:“現(xiàn)在已知幽冥令已經(jīng)有六塊確定是真的,隱門解出兩塊假令,一塊屬于峨眉,一塊屬于武當(dāng)。” 大廳中起了一陣喧嘩聲,峨眉原本就是想投奔于朝廷,后來不明真相的峨眉弟子對掌門的做法出奇憤怒,罷了掌門的掌門之位,除去了幾名長老,現(xiàn)在坐于位上的是新掌門,也是掌門中唯二的男子,梅鶚。 倒不是懷疑新掌門,只是想到先峨眉掌門企圖聯(lián)合冉蒼,成為武林第一派,就覺得那真的幽冥令大概早就被送到冉蒼手里了。 大廳中的喧嘩聲未平,最終是武當(dāng)掌門率先起身,道:“幽冥令一直在我武當(dāng)密室中,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錯?” 他說得委婉,但是都能聽出他言語中的不可置信,想問是不是隱門哪里解錯了。 方尚清搖搖頭,道:“隱門已經(jīng)核對多次,確實是出錯了?!?/br> 方尚清想起杜光風(fēng)所言,心中難免有疑慮。 雖然知道了杜光風(fēng)效力于施己教,但是在他口中對武當(dāng)掌門的恨意絲毫不作假,若說是被武當(dāng)掌門逼到效力于施己教,似乎也說得過去。 方尚清突然心中一動。 杜光風(fēng)效力于施己教,還去苗疆企圖偷走幽冥令,那武當(dāng)?shù)哪菈K早就被暗中換走了,也說不定。 然而那豈不是說,有一塊幽冥令在施己教? 這件事方尚清暫且?guī)н^,準(zhǔn)備一會去試探一下武當(dāng)掌門。 再過不久,李硯夕幾人就要來了,有些事就要真相大白。 方尚清轉(zhuǎn)而又說起別的事情,“關(guān)于冉蒼手中的幽冥令,我已經(jīng)將信件傳了出去,不出兩日應(yīng)該就能收到回信,大家準(zhǔn)備一下。” …… 兩日后。 方尚清看著眼前的信紙,臉上先是愕然,最后轉(zhuǎn)為壓抑的怒色與擔(dān)憂。 醉仙樓?他要將地點定在師父的醉仙樓?! 是寧前輩暴露了?還是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方尚清奪了曲青邪的貪狼,給洛書匆匆傳了信件。 洛書看著手上的信件,挑了挑眉。 “我說晚上怎么沒有動靜,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br> 洛書輕哼一聲,笑著在火盆上借了火,看著信件一點點燒成灰燼。 “他想來就叫他來?!?/br> 數(shù)日后。 冉蒼的隊伍到了醉仙樓,有尖著嗓子的公公叫著:“醉仙樓樓主,還不接駕?” 冉蒼在侍衛(wèi)的輕扶下出轎,抬頭正撞上一對眸子,仿若星海蒼穹。 洛書推開大門,青衣蕩蕩,華發(fā)飄飄,脊梁筆直,笑著,朗聲道。 “老兒洛書,恭迎皇上?!?/br> 作者有話要說: 冉蒼:幽冥令和醉仙樓之間很好選,不是嗎? 方尚清等:啊……沒錯,是很好選。:) 第235章 醉仙樓早早兩日掛了免營業(yè)的牌子,著重準(zhǔn)備要到來的見面,因著醉仙樓本就是在郊外,平日里的人,都是早早等著醉仙樓的飯菜,因此牌子一掛出去,醉仙樓周遭安靜了下來,少有幾個老餮不甘心地往這邊逛逛,看見持刀佩劍的武林人士,也忙不迭地走遠(yuǎn)了,他們只是想吃一次飯,沒必要卷進什么事件中。 也有在醉仙樓吃了虧的地痞流氓紈绔公子,身上出了一身白毛汗。 武林盟與冉蒼定的時間,是元宵節(jié)這一天午時,冉星辰說歷來宮里元宵節(jié)晚上都有宮宴,而各門各派元宵節(jié)的晚上掌門也要出席,雙方都傳遞出了速戰(zhàn)速決的意愿。 讓前些日子去武林大會砸場子的皇上,與江湖諸位掌門坐在一起,確實有夠?qū)擂蔚?,誰也不想多留。況且若是在晚上,哪一方?jīng)]有回去,就相當(dāng)于給自己的人傳了消息,誰也討不了好。 冉蒼倒是沒有卡著時間來,早早就到了,醉仙樓畢竟也算是江湖的組織,估計是早早地來查探周圍有沒有什么陷阱,有沒有什么埋伏。 洛書將冉蒼引進大堂,大堂的桌椅被擺成一個大大的圓形,醉仙樓大堂原本就大,這圓形也就相當(dāng)壯觀,洛書將冉蒼引到客座上,道了一聲請,這地界算是武林的,冉蒼不管怎么說都是客。 桌子上已經(jīng)坐了不少人,見冉蒼來不尷不尬地招呼了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而冉蒼想的卻是另一件事情。 他在想洛書。 這人的表現(xiàn)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既然洛書屬于江湖,那他對自己沒有什么惶恐的情緒倒是可以理解,但是面對這么多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掌門俠士,是不是太過鎮(zhèn)定了? 就像是……他們這一場被眾人矚目的會議,在他看來也不過是小孩子玩辦家家酒罷了。 這和他所預(yù)料的相差太多。 他原本是想向洛書施壓,若是他真的藏了寧恒,一定會將人交出來。 但是現(xiàn)在,可能性似乎是微乎其微。 冉蒼斂了眸子,將試過毒的茶杯端到身前,用茶蓋撥開上面的浮沫。 那不如就直接向武林要人罷。 若是不給,那就等幽冥寶藏中的絕世武功,等他練成,遲早有一日能將這武林掌控于手中。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需要將體內(nèi)的囚蠱拔除。 不知道施己教何時才能將他要的蠱師送來。 …… 飯桌向來是個好地方,與對頭談?wù)摵献魇聞?wù)再方便不過,這一杯酒入了口,再難開口的都容易了幾分。 醉仙樓后廚熱熱鬧鬧地折騰著,幾位宮里出來的大廚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起來,拼刀技的也不敢拼了,搶灶臺的也不敢搶了,他們無論怎么想,也不會想到自己出宮之后竟然還能見到皇上。 到底是準(zhǔn)備扎根在醉仙樓了,有些事情哪怕是不去可以打聽,也能猜出一二尤其是洛書等人根本沒有遮掩的打算。他們自然知道太子稱掌柜的為師父,也知道醉仙樓里巡邏的侍衛(wèi),根本不是常人。只怕皇上萬一記起了他們的模樣,給太子殿下拖了后腿,給掌柜的找了麻煩。 周大廚皺著眉,對蘇大廚道:“老蘇,這次我就不上手了?!?/br> 吳大廚拍了他一下,“別啊,雖然你手藝好,但是我聽說御膳房里不少人,皇上每天吃那么多菜,也不一定記得你做菜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