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算意外，“遠(yuǎn)洲來問過嗎？”

    “問過。”

    “我實話實說?！彼a充。

    陸閑庭只點了點頭，“他也該長大了。”

    車子最后在一家私廚停下，位置不算偏，環(huán)境卻意外清幽，一路進(jìn)去都沒聽到多少交談聲，有侍應(yīng)生殷勤的迎上來叫陸總。

    一路上了二樓的包間，落座后侍者遞了菜單，秦九九隨便勾了兩個推給陸閑庭。

    陸閑庭掃了一眼，淡聲道：“去了美國幾年口味都變了？”

    這話有點諷刺，偏偏他說的尋常，沒有為難的意思。

    秦九九扯了扯嘴角，“變了一點?！?/br>
    “也是。”陸閑庭說，“哪有人一成不變的。”

    他說著添了幾道菜將菜單遞還給侍者：“其他老規(guī)矩，酒不用了?！?/br>
    他聽起來是這里的?？停鼐啪藕攘藘煽跈幟仕?，眼神落在不遠(yuǎn)處的屏風(fēng)上。

    包間里靜了一會，陸閑庭突然道：“為什么回國?！?/br>
    沒想到他會這么問，秦九九微怔，抬頭撞進(jìn)他一派沉靜的眸子里。

    “算了?！标戦e庭移開目光，“你不用答。”

    他示意秦九九動筷，“嘗嘗這道百鳥歸巢，這里的招牌?！?/br>
    秦九九順著話問：“你常來這么?！?/br>
    “程瀟的地盤?！标戦e庭說，“煩心事多的時候會來坐一會?！?/br>
    “程瀟？”秦九九不敢置信。

    “怎么?！标戦e庭抬眸，“不記得了？”

    怎么會不記得，那時候他一群發(fā)小就程瀟最上躥下跳，干的事兒多半不靠譜，但對朋友是真好，三天兩頭的調(diào)侃陸閑庭是“妻管嚴(yán)”，見了秦九九卻規(guī)矩的很，嬉皮笑臉的說嫂子你可看好庭哥。

    “他怎么會想起來開飯店。”秦九九忍不住問。

    陸閑庭笑笑，“我們宿舍那幾個，小從最后做了律師，老木考研去了江城，大頭和他女朋友后來也沒結(jié)婚?！?/br>
    秦九九睜大眼睛，“大頭他們怎么會——”

    “怎么不會。”陸閑庭打斷她，似乎他們剛分手那會，所有人也都是這樣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大概是陸閑庭面子夠大，菜很快上齊，氣氛又冷下來，沉默有時候比針鋒相對更讓人煎熬，秦九九甚至有些后悔來吃這頓飯，手機(jī)上進(jìn)來幾條消息，她放了筷子拿起來看。

    是周清碩，問她忙完了沒，周末有沒有空。

    秦九九忽略了前半句，回說要出差。

    說了兩句那邊打電話過來，秦九九下意識的看向?qū)γ娴年戦e庭，他沒什么表情，沒聽到一般。

    秦九九按了掛斷，微信回了一句說在忙。

    “男朋友？”

    沒想到他會這么問，秦九九訥了幾秒，說不是。

    陸閑庭似乎也只是隨口一說，秦九九想了一下，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樣的心理，解釋道：“我沒有——”

    話到一半被陸閑庭的手機(jī)鈴聲打斷，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神色不太好但還是接起來，“奶奶?！?/br>
    陸老太太緩著聲調(diào)帶點興師問罪：“這都幾點了你人呢?！?/br>
    陸閑庭解釋道：“晚上一個挺重要的飯局?！?/br>
    陸老太太“哦”了一聲：“說出來也讓我聽聽到底怎么個重要法?！?/br>
    陸閑庭難得有點頭疼，看了秦九九一眼，起身去了外間。

    “你奶奶我還沒老眼昏花呢。”陸老太太沒好氣道。

    “您這說哪的話?！标戦e庭避重就輕，“我改天一定專門回來陪您?！?/br>
    老太太“哼”了一聲，“少跟我這裝傻?！?/br>
    陸閑庭笑道：“哪兒敢呢我。”

    “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崩咸f著緩和了語調(diào)，“也不是非逼你，有些事你確實得上點心，婚姻就那么回事愛不愛的都不算什么，過日子適合就好知道嗎?！?/br>
    陸閑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jìn)去，隨意的應(yīng)了兩聲，掛了電話后回到座位。

    察覺到動靜秦九九慢慢的抿了兩口橙汁，大概能猜到這通電話說的什么，剛才的那點輕松蕩然無存。其實想想還是挺難過的，只是好像也不能表現(xiàn)出來。

    后半段吃的愈發(fā)沉默，陸閑庭仿佛就真的只想想請她吃頓飯，快結(jié)束的時候有人猝不及防就推門進(jìn)來，人未到聲先至：“庭哥你來怎么也不說——”

    他話到一半卡了殼，“對不起庭哥，我這不知道你今天是來約會的?！?/br>
    他邊說邊往后退，嘴里重復(fù)著“打擾打擾”。

    臨出門前還不忘手快的拍了張照片，也顧不上是不是得罪了里頭那位，忙著把照片發(fā)到發(fā)小群里，點開大圖一看卻越發(fā)覺得眼熟，數(shù)秒后一拍腦門，反應(yīng)過來了。

    下意識撤回，陸閑庭已經(jīng)看到了，他把手機(jī)扔到一旁沒管，哪想程瀟好奇心大過求生欲，去而復(fù)返回了包間。

    他還有心情貧：“怎么說大家也都認(rèn)識，庭哥你不夠意思，剛才怎么也不叫住我?！?/br>
    陸閑庭一個冷眼，他立馬住了嘴。

    秦九九沉默著吃兩口菜，心里有了想走的意思，正好一個電話這時候過來，那頭江冉挺著急的，說酒吧出了點事問她在哪。

    秦九九求之不得，“我在附近?！?/br>
    她沒讓人送，攔輛計程車報了地址。

    秦九九走后程瀟坐到陸閑庭旁邊的位置上，叫人開了瓶酒，下巴朝門口方向抬了抬，“前幾天聽說我還不信，這位什么時候回來的？”

    陸閑庭睇他一眼，“你剛才怎么不自己問?！?/br>
    “別這樣?！背虨t笑道：“兄弟也是關(guān)心你?！?/br>
    陸閑庭面無表情喝了口酒，沒聽到一般。

    “聽說奶奶要給你挑未婚妻？”

    陸閑庭晃著酒杯的動作頓住，警告的看他一眼。

    “好好好我不提?！背虨t舉著雙手投降，“我自罰一杯。”

    “說真的庭哥。”一杯酒下肚，他又湊近了道：“你不會還放不下？”

    陸閑庭抬眸，要笑不笑的樣子，“你幾歲了問這種問題?！?/br>
    “不帶這樣的庭哥?！背虨t深沉道：“其實有些事也不是放不下，就是不明不白的放在那容易讓人不甘心，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陸閑庭看都沒看他，直接走了。

    秦九九到酒吧的時候，舞池那邊亂成一團(tuán)，兩撥人誰也不讓誰打的臉紅脖子粗，腳下一地的碎玻璃瓶子。

    江冉到底年紀(jì)不大，平時玩的地方也都是熟人，慌了神站那手足無措。是有人受傷，她才想起打秦九九電話。

    秦九九問打了120沒，江冉訥訥的說不知道。

    秦九九也算好幾年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以前跟著陸閑庭看過幾次熱鬧，那會兒有恃無恐的怎么都不怕。

    那邊場面混亂，秦九九也不敢貿(mào)然擠進(jìn)去，先打了120問起具體情況。

    好一會才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兩撥人說深仇大恨肯定沒有，頂多口頭上幾句小摩擦，跟著你推我一下我打你一拳，本來算不上什么要緊的事情，偏偏誰也不讓誰。

    早有人報了警，警察比120先到，控制住場面問這兒負(fù)責(zé)人是誰，江冉怕的要死還是攔了秦九九上前乖乖的站到警察那。

    秦九九哭笑不得，跟著過去拍了拍江冉的肩膀，最后警察一起帶走了。

    “師姐。”江冉憂心忡忡，“咱們酒吧不會被查封吧。”

    秦九九翻著手機(jī)，安慰她說不會。

    前座警察忍不住轉(zhuǎn)身打量了她們兩眼道：“你們兩個小姑娘看著年紀(jì)也不大，處理事情一點經(jīng)驗都沒有，是怎么想起來開酒吧的？”

    秦九九點了點頭，她也沒想明白，于是把問題拋回給江冉。

    江冉委屈巴巴的，老實道：“當(dāng)時沒多想?！?/br>
    兩個警察對視一眼，感慨道：“現(xiàn)在的孩子?！?/br>
    “都是家里慣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吃點苦頭就老實了?！?/br>
    江冉還在后怕，抓著秦九九的手臂，“師姐我看那人頭上流了好多血?！?/br>
    “頭上血管多，稍微破個口子看起來就挺嚇人。”秦九九說，“我剛剛看過一眼，沒什么大事，頂多縫兩針。”

    警察回頭道：“還是個醫(yī)生？”

    秦九九有點尷尬，江冉已經(jīng)大大方方承認(rèn)了，頗有點自豪介紹了一下秦九九的履歷，最后補充：“我?guī)熃憧墒呛軈柡Φ??！?/br>
    秦九九扶額，這會兒不太想接話，那警察似乎也覺得人生觀受到了沖擊，看向江冉問：“你也是？”

    “不是不是?！苯竭B連擺手，“我那學(xué)校是出錢上的，叫師姐就是親近嘛?！?/br>
    秦九九：“......”

    警察點點頭，似乎不敢再問下去了。

    兩撥鬧事的人到了警察局倒是老實了，做完筆錄警察沒放人，說要有人來簽字。

    江冉垮下臉，最后給她哥打了電話，撒了會嬌看著還是被罵了一通，秦九九笑了她一會有些犯困，歪在椅子里閉目養(yǎng)神，要睡不睡的時候江冉推她，“師姐師姐，可以走了?！?/br>
    秦九九有些懵，抬頭第一個看到的卻是陸閑庭，他和警察說了兩句什么，那邊有些客氣的放了人。

    江冉低著頭小聲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來的會是陸總?！?/br>
    秦九九一陣無言心里隱隱有些犯怵，為他實在不怎么好的臉色。

    司機(jī)等在外頭，陸閑庭沒多余的話徑自上了車，副駕駛被江冉坐了，秦九九想說自己回去又仿佛能預(yù)料到他的反應(yīng)，無奈只能彎腰進(jìn)了后座。

    司機(jī)先送的江冉，這丫頭忙著擔(dān)心親哥哥的疾風(fēng)驟雨，一邊想對策一邊溜的飛快。

    車又駛進(jìn)了夜色，仍舊是沉默，路上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

    陸閑庭突然道：“前面靠邊停車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