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米穿壞的舊衣裳又被她改成了葉魚的。

    小閨女年齡最小，不懂好賴，隨便穿穿就是了。

    大閨女正處在愛美的時候，當然得好好打扮打扮。

    再說了, 小閨女漂亮, 披個麻袋也好看。

    不用穿那么好的。

    孟菲本來是準備自個兒進城偷摸著把布買回來的, 畢竟葉老三才剛當隊長沒一周, 她就進城買布做衣裳, 要是被人看到了絕對會說葉老三的閑話的，就算她知道葉老三肯定不在乎，作為葉老三的女人, 她也不想讓葉老三被別人敗壞，哪成想她的這個想法就沒瞞過葉老三，葉老三直接就開了社員大會，把大柳樹村生產(chǎn)隊的干部們都叫過去理論了一番。

    “咱們大柳樹村生產(chǎn)隊為啥在公社里面，在附近的村里面，都沒啥威望的？就是因為咱們村太老實了，不會來事兒！”

    葉老三齜著個牙，看了看村干部們身上穿的衣裳，越發(fā)覺得孟菲的想法是有道理的。

    他平日里還不是個官兒呢，他都不怕大柳樹村的這些隊長村會計的，人家其他生產(chǎn)隊的隊長能怕了？想想那些公社里面的書記，人家一個個穿的，再繃著個臉，大老遠一看就讓人心里面怵得慌，他們大柳樹村的這些干部們既然沒啥威望，衣服上總得稍微費費心，總不能就真和村民們一樣吧？

    這平日里沒威望，關(guān)鍵時候怎么指望村民們聽話的？

    “你瞅瞅你們身上穿的那些個衣裳，誰能看出來你們大小也是個干部的？身上一點子……氣質(zhì)，對，一點子氣質(zhì)都沒有的，還想讓社員們聽話？你們別看我，我有氣質(zhì)，我能壓的住場子，你們又沒氣質(zhì)，又沒身好衣裳鎮(zhèn)住場子，怪不得咱生產(chǎn)隊這么多年來就沒收到過上面的補貼照顧呢?！?/br>
    村干部們：……

    你這人說話就不能委婉點兒的？

    “我覺得吧，咱大柳樹村生產(chǎn)隊必須改變精神面貌，必須改變以往給人留下的，咱生產(chǎn)隊好欺負的印象，這得慢慢來，咱們就先沒人弄一身像樣的衣裳，先重點抓咱們村和周圍村起沖突的問題，一旦發(fā)現(xiàn)了就找我處理，本村的人呢，和咱們太熟了，可能不怎么給咱們面子，外村的不懂，看咱們穿的板正，還板著臉，就容易害怕，本村的村民們到時候看著，哎，找咱們有用，咱們就是比他們村民厲害，慢慢的咱們這個威嚴就豎起來了，咱們說話就管用了，大家的事兒就少了。”

    干部們就動心了。

    誰不想安安生生的睡個好覺吃頓好飯呢。

    他們官雖然不如柳躍進那么大，管的事兒不如柳躍進那么多，可大柳樹村那么多口子人，就算一天就發(fā)生一件事兒，天長地久的也夠他們喝一壺的，每個人都比幾年前禿了一大塊兒，要真是一身嚴肅點兒的新衣裳就能解決問題，他們也愿意試試。

    大家就咬了咬牙。

    “成！隊長，你頭腦子好使，我們就跟著你試試。”

    “你們就放一百個心，我葉老三這辦法絕對好使。”

    葉老三就這么忽悠的整個大柳樹村的干部們和他站在了同一條戰(zhàn)線上。

    那些干部們回去和他們的婆娘一說，他們的婆娘也覺得葉老三說的有理。

    誰家的男人誰心疼，村里人看不到她們男人的辛苦，她們卻都看的清清楚楚。

    有的在半夜里就被叫起來管事兒，有的在吃飯的時候被叫起來，一年到頭開會，各種事兒，在村里人那里還不落好。

    上門求辦事兒的時候求爺爺告奶奶，辦完事兒了背后罵王八犢子。

    她們又不能罵回去。

    罵回去了就是搞資產(chǎn)階級派頭。

    早就憋的慌了。

    要是一件衣裳就能讓自家男人在村里立起威來，值。

    第二天趕集的時候，大柳樹村就多派了一輛牛車，專門載著干部們的媳婦兒，都是準備去城里買衣服買布的，孟菲一下子就變得不扎眼兒了。

    孟菲心里面甜滋滋的。

    能碰到這么一個真心對自己的男人，哪個女人能覺得不幸福呢。

    她今天也帶著葉魚。

    葉米去上學了，葉老三要忙活各種事兒，放葉魚一個剛滿一歲的小孩兒在家，她實在不放心，萬一磕著碰著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一歲的小孩，又不是半歲，能走能跑了，一個人在家里，可是要出事兒的。

    葉魚也已經(jīng)習慣了被當做小孩看待了。

    她能怎么辦？

    說話說不清，跑步跑不穩(wěn)，前些天她倔強的拒絕了葉老三保護的雙手，邁開兩條腿想要投奔葉米的懷抱，就被小石頭扳倒摔了那么一跤，疼的眼淚嘩嘩流，那種滋味兒，簡直酸爽。

    又疼又丟人。

    還不如躺下安心當寶寶。

    葉魚乖乖的不鬧騰，窩在孟菲的懷里，兩只大眼睛眨呀眨，下嘴唇紅彤彤，頭上已經(jīng)留起來的黑發(fā)隨著牛車一顫一顫，柔軟的發(fā)絲兒就好像在輕輕滑過人的心尖尖一樣，讓人心里面不自覺就喜歡的緊，越看就越喜歡，牛車上的不少人就紛紛圍著孟菲，爭著搶著想要抱抱葉魚。

    “這小姑娘真喜人，哎呦，這小臉，這小手，長大了絕對了不得?！?/br>
    “我看看，我看看……哎呀真是了不得，你看看這孩子還對著我笑呢?！?/br>
    “哎呦真好看，孟菲啊，你人長得好，這閨女生的也俊俏，哪里像我們家的丫頭，哎呀……”

    孟菲就笑。

    “嫂子說的什么話，大丫也白白凈凈的，一看就是個有福的?！?/br>
    她這也不是都在說客套話。

    這位大嬸子家的閨女大丫，就比葉魚大三個月，確實在鄉(xiāng)下孩子里也算是很白凈了。

    只是仍然不能和葉魚比。

    打個比方，大家都是一個水缸里面的魚。

    普通孩子是扔了都不心疼的幾塊錢一條的魚，大丫是上百一條的魚，葉魚，葉魚是金龍魚。

    當了娘的就是喜歡聽別人夸自家孩子長得好有出息，孟菲這么一夸獎，大嬸子心里面也挺樂呵。

    孟菲有顆七竅玲瓏心。

    在場的都是當了娘的，家里面都有小孩，她若是只夸大嬸子家的大丫，其他人現(xiàn)在不說什么，回頭心里面肯定會覺得不舒服，小嘴兒就和抹了蜜似的，把在場的一圈兒孩子都夸了一遍，還都沒用重復的詞兒的。

    “這是嬸子家的小虎吧？一看就虎頭虎腦的，真精神，真和小老虎一樣?！?/br>
    “哎呀，這小弟弟是哪家的？眼神這么靈動一看就是個小機靈鬼兒，叫什么名字??？”

    “我聽我家老三說過，這是家寶吧？我家老三說家寶有福運，以后一定有前途?！?/br>
    “嫂子，你家孩子這虎頭鞋真精神，嫂子真會做針線活兒，這么一打扮，和年畫娃娃似的，我都沒敢認?！?/br>
    ……

    夸得干部媳婦兒們心里面甜滋滋的，屁股下面輕飄飄的，好像一會兒就要騰云駕馭一樣。

    她們一下子就和孟菲親近了不少。

    以前吧，她們和孟菲的接觸真不多。

    誰讓孟菲這長相，在她們看來就不是那種良家好女呢。

    就和專門勾引男人的狐貍精似的。

    這些女人們不提防才怪呢。

    一來孟菲長得妖，二來葉老太又整天和她的老姐妹們傳播孟菲不干活整天好吃懶做的名聲，她們下意識就覺得千萬不能和孟菲走得近，如今這么一接觸，才發(fā)現(xiàn)孟菲這人真還就挺不錯的。

    長得好，可人家向來注重身份，從剛嫁給葉老三到如今兩個孩子都有了，也沒有傳出來她和其他男人的緋聞。

    會說話，這嘴甜的和抹了蜜糖似的，同樣的話，人家的嘴里說出來就感覺特別的誠懇。

    她們也紛紛夸獎孟菲和葉魚。

    葉魚被這頓彩虹屁的都快要翹尾巴了。

    夸。

    都給我夸。

    不要停。

    誰能不喜歡被夸獎的滋味兒呢？

    孟菲這人會說話，又見多識廣，這些干部媳婦兒越是和她說話，就越是打心底里喜歡她，有句話說的好，證明女人已經(jīng)把你當做自己朋友的兩個重要標志，一個是叫著你一塊兒上廁所，另一個就是叫著你一塊兒出去逛街買衣服。

    等到牛車到了地兒，原本還比較生疏的干部大嫂子們已經(jīng)紛紛邀請孟菲和她們一起去買衣裳了。

    孟菲就做出一副有些尷尬的樣子。

    她很明白人性這種東西有多不靠譜。

    別看現(xiàn)在大家能有說有笑好像真的是關(guān)系很好的姐妹似的，要是她真的買了挺好看的衣服，這些大嫂子們心里肯定又會有其他想法。

    更別提這里面還有幾位嫂子的男人也是參與了生產(chǎn)隊隊長競選的。

    適當?shù)氖救酰芴孀约簻p少不少敵人。

    這是孟菲用親身經(jīng)歷得出的結(jié)論。

    她抱著葉魚，雙眼有些躲躲閃閃，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樣子。

    “這個……各位嫂子也知道，我們家一向過得比較大手大腳的……城里人家做好的衣裳，我們家……”

    話沒有說的太明確，大嫂子們也都明白她的意思了，那些自家男人沒有當上生產(chǎn)隊隊長的嫂子們心里面也一下子平衡了不少。

    你家男人當上了隊長又能怎么樣？

    還不是照樣沒錢買新衣裳。

    還生了兩個閨女呢。

    哎，也是個可憐人。

    以后得多多少少對人家好一點兒的。

    “那成，大妹子，我們就不拉著你一塊兒了?！?/br>
    孟菲滿口答應。

    和大伙兒一分開，她便先抱著葉魚去了集市，因為人有些多，她生怕葉魚害怕，便給她哼起了她的母親經(jīng)常哼給她和哥哥的搖籃曲。

    那聲音特別的溫柔，說不出的好聽，葉魚很喜歡。

    母女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在她們身后不遠處有一雙泛著淚光的眼睛。

    ————

    家里面有縫紉機，孟菲手也巧，僅僅花了三天的時間，就給葉老三做出來一套款式新穎又好看的衣裳，用的料子雖然一般，款式卻比城里買的最好的中山裝還漂亮，葉老三捧著那身衣服，只敢在半空中比劃，不敢真的往身上套，生怕自己這么一穿，就把這身一看就上檔次的衣裳給穿掉價了。

    “要不，要不，我還是不穿了吧……”

    葉老三的聲音弱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