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宏宇給她換了身皮膚：“這是游戲啦，你要不要玩？我?guī)闵戏??！?/br>
    ……

    阿斯蒙蒂斯下載游戲的時候想：讓滅世者玩物喪志，也算完成任務(wù)了吧。

    然而——

    任務(wù)比想象中艱巨得多。

    達成十連敗成就后，兩人默契地退出了游戲，再無初次合作時的張揚。

    阿斯蒙蒂斯在十二點前回到了家。

    客廳留了盞燈，臥室門上還貼著張紙條，告訴他夜宵在餐桌的食罩里。

    沒有沙拉，都是綠豆糕、狀元糕、千層酥等無需加熱就能吃的點心，中間一大碗銀耳湯，上面浮著兩顆紅棗，像一對圓滾滾的眼睛，無聲地訴說著無辜。湯碗下壓著張粉色小卡片，上面詳細描述了每道點心的中英文名，還有食材和烹飪步驟。

    他低頭的時候，托尼的房門悄悄地打開了條縫，床頭小燈橘光柔柔，藍牙音響樂聲幽幽。

    有燈光布置和背景音樂的夜宵果然比晚餐美味。

    阿斯蒙蒂斯吃完，十連敗的郁氣也隨之消散了。

    沒酒點心飽。他回到房間，躊躇滿志地擺弄手機，半天也沒想好怎么讓人破產(chǎn)。兩只手習(xí)慣性地抱肚皮，摸到外袍的兜兜里藏著張硬邦邦的小抄。

    石飛俠怕他學(xué)得太急，都是短期記憶，所以重點知識用七號字體打印了下來。

    字體太小，很費眼，要是幾年前，得拿個放大鏡才能看清楚。

    他原本視力不好，在石飛俠的啟發(fā)下，地獄研究出視力矯正術(shù)，如今兩只眼睛都恢復(fù)到6.0，看七號字體一點問題都沒有。

    小抄列舉了很多人界用的工具軟件，中西都有，但中國的更詳細。

    董宏宇幫他下載、申請了支付寶和微信，一個付錢，一個聊天，起不了破產(chǎn)的作用。他自己下了淘寶，在搜索里輸入“破產(chǎn)”，跳出了很多房產(chǎn)、汽車等資產(chǎn)拍賣的信息。

    翻了一遍，沒看到董立國。阿斯蒙蒂斯感到很遺憾，如果他能識趣點自己破產(chǎn)就好了。

    繼續(xù)下app，都沒什么用……直到打開晉江。

    琳瑯滿目的“破產(chǎn)小說”大大開拓了他的眼界……且寓教于樂，學(xué)習(xí)起來一點都不乏味。

    阿斯蒙蒂斯通宵達旦、廢寢忘食地學(xué)習(xí)了兩天兩夜，終于拿著薄薄一張紙的成果出關(guān)。

    那一天，連陽光都比往日明媚。

    托尼適時地端上午餐，還沒來得及說早安，盼了兩天、見了半分鐘的人就無情地消失在了眼前，只留下空氣中，一絲淡不可聞的幽香。

    放下餐盤，托尼在原地站了會兒，確認對方真走了，頓時散去了面上的輕松，服帖的板寸慢慢伸長，褪去黑色，綻放出金燦燦的光華。

    平凡的面容漸漸俊美出挑，眨眼間，古板的黑眸已被海水般剔透的湛藍所替代。

    他看著人去樓空的房間，表情苦惱。

    同居了三天，見面的時間屈指可數(shù)，而進展……無限接近于零。打電話的那次，他幾乎以為自己已經(jīng)觸動對方隱藏的內(nèi)心世界了，又無緣無故的功虧一簣。

    好像天生神力卻無處可使，令人沮喪。

    也許應(yīng)該嘗試一下別西卜的建議，用真實的身份喚醒對方的記憶？但根據(jù)以往無數(shù)次的經(jīng)驗來看，除了加深對方的厭惡，沒什么其他的改變。

    自帶淺金色小光圈的純白小信鴿撲騰翅膀，從窗外飛進來，落在他的手心里，rou色的小喙吧嗒吧嗒地啄著手心，像在發(fā)送摩斯密碼。

    接收的人很快就懂了：“他找董宏宇之后，很快去了城北？”

    但是，城北有什么呢？

    城北有……

    董立國的競爭對手。

    阿斯蒙蒂斯看了十幾本小說以后，總結(jié)出三條很有用的經(jīng)驗，要搞垮一個商人，需要天時、地利、人和。

    天時，天必須涼。

    地利，對方剛好傾家蕩產(chǎn)買了塊能挖出古董的地。

    人和，有個能調(diào)動亡命之徒的陰險對手。

    董立國運氣不好，今天才八月中旬，沒趕上自然破產(chǎn)的好時候，地皮倒是買了兩塊，偏巧都是老居民樓改建，阿斯蒙蒂斯親自考察過，下面別說古董，連蟲的出生年月日都很新鮮。幸好競爭對手群龐大，矮子里拔將軍，總算揀出一個叫應(yīng)龍山的陰險大佬。

    這位大佬社會關(guān)系深厚，背景復(fù)雜，口碑奇差，旗下產(chǎn)業(yè)投訴率居高不下，坊間還給取了個城北應(yīng)霸的諢號，可見是個能干壞事的人。

    阿斯蒙蒂斯從董宏宇那里得到信息后，如獲至寶，第一時間趕到對方公司里。

    應(yīng)龍山年事已高，公司的事早交給了兒子，自己偶爾來公司露個面，還是以會友居多。此時，就和幾個老董事躲在小會議室里打麻將。

    阿斯蒙蒂斯心頭正熱，用幻境將幾個牌友隔離，自己坐在了對面。

    應(yīng)龍山低著頭，咬著煙，還在研究做混一色還是對對胡，躊躇半天打出一張“六條”，一抬頭，老伙計們都不見了，對面坐著個一臉不懷好意的陌生青年。

    到底見過世面，應(yīng)龍山拿下嘴里的煙，鎮(zhèn)定地往后靠了靠：“你是什么人？老張他們呢？”

    阿斯蒙蒂斯說：“我來自地獄，想請你幫個忙?！?/br>
    應(yīng)龍山手里的煙頭一抖，掉落一撮煙灰。他猛吸了口煙，定了定神問：“什么忙？”

    阿斯蒙蒂斯說：“天氣太熱，董立國可以涼了?！?/br>
    應(yīng)龍山：“……”

    第9章 破產(chǎn)（下）

    這么說，是董立國招惹來的魔頭！

    應(yīng)龍山心里立馬舒坦了，再定睛一看，只覺得這魔頭眉清目秀，生了一副好相貌，態(tài)度也格外客氣起來：“哦，那是怎么個涼法，我洗耳恭聽?！?/br>
    “……”阿斯蒙蒂斯表情不大好看了。他來這里，是找人解決問題的，不是回答問題的，“我想聽你說?！?/br>
    應(yīng)龍山迷茫地又抽了口煙，斟酌問：“你想讓他怎么個涼法？”要是心涼涼，那就是倒霉；要是身涼涼，那就是掛了。

    這個問題簡單，阿斯蒙蒂斯說：“破產(chǎn)。”

    應(yīng)龍山先一喜，后一驚。高興的是，這事兒成了，少個競爭對手。擔憂的是，今天的董立國，就可能是明天的應(yīng)龍山。他將煙蒂往煙灰缸里用力地杵了杵：“我們?nèi)祟悗兔χv究個誠意。您要真看得起我，我也不矯情。但事情的來龍去脈總得讓我心里有個底。畢竟事成了，您瀟瀟灑灑走一回，我還得留下來掃尾呢不是?！?/br>
    阿斯蒙蒂斯無愧為“地獄最好說話的魔王”的美名，利落地編了個瞎話：“是他前妻的委托?！?/br>
    “這樣啊?！睉?yīng)龍山對前一位董太太還有點印象，是個溫柔安靜的婦人，沒想到死后還能攪出這樣的風(fēng)波，換位思考地想到自己的太太——幸好還生命力頑強地活著，不然憑著雙方多年的夙愿，自己保不定也要涼一回。

    他又問：“請動您出手，要付出什么代價嗎？”

    阿斯蒙蒂斯的腦海里頓時浮現(xiàn)出一條條豎立在夜空下，肆意搖擺粗壯身軀的巨蟒……

    噩夢般的代價，實在叫人不忍回想。

    他說：“沒有下一次了?！边@是對自己的承諾。

    應(yīng)龍山有點安心，又有點失望，嘴巴淡淡的，不由又抽了根煙出來，習(xí)慣性地彈了彈，抬眼見魔頭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自己，順勢就把煙遞出去了：“您要嘗嘗嗎？”

    阿斯蒙蒂斯接過來，學(xué)著他的樣子，將煙蒂塞進嘴巴里，然后咬了下去。

    “哎！”應(yīng)龍山阻止不及，忐忑地看著他。

    阿斯蒙蒂斯只覺得不好吃，又吐出來，丟入角落的垃圾桶里。

    應(yīng)龍山這些日子老被老婆叨叨垃圾分類的事，見狀，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地獄來的，還挺有環(huán)保意識。

    阿斯蒙蒂斯問：“你要多久才能讓他破產(chǎn)？”

    應(yīng)龍山愣了下，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落在自己頭上了，沉吟道：“董立國是浦立集團的大股東，要先看看他們集團的財政情況，投資項目，看看有沒有空子可鉆，如果有嚴重的偷稅漏稅方面問題，就最好了。”

    “沒有簡單一點的辦法嗎？”

    “生意上的事，簡單不起來?！?/br>
    阿斯蒙蒂斯不服氣：“不能綁架他，要一筆巨額贖金，讓他們資金鏈斷裂嗎？”小說里明明可以。

    應(yīng)龍山確信他來自地獄了，想法的確天真又惡毒，但這事兒觸碰法律底線，他不能沾手。他說：“這件事您自己就可以做了，不需要我的幫助吧？”

    阿斯蒙蒂斯不想做：“或者讓他虧空公款，被警察抓走？”

    應(yīng)龍山說：“那你要找董立國自己合作?！?/br>
    阿斯蒙蒂斯終于發(fā)現(xiàn)，讓人破產(chǎn)并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應(yīng)龍山陪著他靜坐了會兒，感覺膀胱的蓄水量達到了泄洪的警戒線：“您先思考著，我去趟廁所?！彼鲋雷诱酒饋?，走到門邊，抓著門把拉門，門紋分不動。

    門越不動，膀胱越脹痛。

    他放軟語氣：“我年紀大了，不能憋，你讓我去一趟，我回來就幫你一起想?！?/br>
    說完不到一秒，他就出現(xiàn)在了小會議室同層的男廁所里，阿斯蒙蒂斯站在旁邊，黑森森的眼眸幽幽地望著，拿專注的樣子，仿佛在研究什么學(xué)術(shù)性的生理課題。

    被研究對象的感覺卻不怎么好。

    應(yīng)龍山的手抓著皮帶，遲遲解不下去，幾十年的大佬，還是很有性格的，心里窩著火，當場就想發(fā)脾氣，但空調(diào)的冷氣吹著他脖子陣陣發(fā)涼，提醒他別嫌命長。左右為難，還是放低身段討?zhàn)垼骸澳?，轉(zhuǎn)轉(zhuǎn)身。我活了這把年紀，還沒被人參觀過……這也沒什么好參觀的?！?/br>
    阿斯蒙蒂斯平靜地說：“據(jù)說人類會急中生智。如果你沒有想出辦法，說明還不是很急?！?/br>
    他肚皮都被撐圓了，還不急嗎？！

    應(yīng)龍山又急又怒，關(guān)鍵時刻，果然靈光一閃：“我聽說董立國組過地下賭局，還經(jīng)常飛澳門。只要讓他欠錢還不上，就得賣股份，賣著賣著就破產(chǎn)了?！?/br>
    “怎么才能還不上呢？”

    “讓他輸！”這句幾乎是急吼出來的了。

    聽起來好像挺簡單的，阿斯蒙蒂斯心滿意足地轉(zhuǎn)身離開。

    應(yīng)龍山松了口氣，心急火燎地解褲子，剛拉拉鏈，就發(fā)現(xiàn)又回到了小會議室，三個牌友正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

    ……

    應(yīng)龍山能混到今天，絕對不是靠運氣，臉皮的修煉也爐火純青，此時不慌不忙地說：“你嫂子給我買了新內(nèi)褲，質(zhì)量過硬，松緊得當，穿得很舒坦，我想與大家一起研究分享一下。”

    牌友們：“……”一直以為他們是從工作發(fā)展出來的酒rou朋友，沒想到……是這個rou。

    阿斯蒙蒂斯回到董宏宇住的酒店，他已經(jīng)回家去了，還發(fā)了條微信留言，說自己去掙錢，如果有空的話，可以過來看看，見者有份。

    董宏宇家是浦立集團自己開發(fā)的江南風(fēng)情別墅豪宅，一共三層，前后花園，進門處還有照壁。阿斯蒙蒂斯在樓頂俯瞰，覺得才是自己理想中的“安靜小住所”。

    “砰”的一聲，小住所熱鬧起來。

    一塊鎮(zhèn)紙從二樓碎裂的玻璃窗掉出來，砸在地上，一個尖銳的女聲在咆哮：“你有證據(jù)嗎？有證據(jù)拿出來，沒證據(jù)就閉嘴！你看你爸是相信你還是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