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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王后心懷蜜謀在線閱讀 - 第56節(jié)

第56節(jié)

    微醺的星眸曜黑如玄玉,熠熠有光;輕揚的薄唇潤澤似秋露,清冽無聲。

    “公子為何喚了我卻又不出聲?”她扯了笑,偷偷抿唇,不著痕跡地將目光挪開寸許。

    都怪月色撩人,害她莫名心跳紛亂。有點慌。

    李恪昭輕揚眉梢,不疾不徐地問道:“是和好了吧?”

    “唔,這個么……”歲行云清了清嗓子,雙手扶著桌案邊沿想要站起來。

    在她正要起身時,李恪昭倏地坐起,同時扣住她左腕不輕不重一扯,使她失卻重心,半身跌入他懷中。

    *****

    稍緩后,歲行云無奈輕嘆一聲,并未掙扎,反倒尋了個更舒適的姿態(tài),靠在他懷中。

    二人就這么相擁依偎,同看著天上月。

    “我知你與旁的女子大不相同,并不愿被囿于后宅,”李恪昭認真道,“我會盡我所能,如你所愿。”

    “我信公子絕非空口白話,昨日也確是這么做的?!睔q行云揚笑輕喃,眼前起了薄薄霧氣。

    他知她心,懂她意,也極盡所能去成全她的抱負。在當世來說,為人夫者能做到此等地步,已是打著燈籠也難尋的情誠意摯。

    可他往后是要成大事偉業(yè)的啊。歲行云無奈地勾了勾唇,笑嗤一聲。

    李恪昭在她耳畔緩緩道:“冷笑是什么意思?”

    “我這并非冷笑,是苦笑。”

    歲行云閉目,疲憊輕哂:“我這人平常還算大方,若與人投契,吃喝用度、金銀財寶皆可分享??煞蛐鰠s不能的。但我又知道,以公子的身份,有些事不可避免?!?/br>
    以當世的風俗民情,縱然女子們心中懷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念想,也不敢輕易宣之于口,更不敢向夫君提出這般荒唐狂悖的要求。

    況且,即便是兩千年后,貴胄階層的家主們,無論男女,也被律法與民風允許可有三個伴侶,帝王則可有更多。

    “近來我時常在想,夫妻二人叫‘結(jié)發(fā)攜手’,若再多出一只或幾只手,那成什么了?義結(jié)金蘭?與子同袍?”她說完,自己先輕輕笑出了聲。

    身后這個擁著自己的人,將來可是“縉王李恪昭”啊。

    一后二妃、六嬪、八良子、十二美人,另按王之所需,以三百為限。

    這隊伍太龐大,歲行云無法想象自己會以如何姿態(tài)站在其中。

    即便李恪昭當真對她愛重至極,給了“眾美眷之中以她為尊”的所謂榮寵,那也絕非她所貪所愿。

    李恪昭抬手捏住她的耳珠:“你是要我承諾‘此生絕無二妻’?”

    “那倒不必?!?/br>
    歲行云垂首,輕咬唇角沉吟半晌后,毅然決然道:“我只是想公子能許我一個公平?!?/br>
    再裝傻充愣地拖下去實在沒意思。

    在當前,她的心確是系在李恪昭身上了,而他待她也著實沒得說。

    但人間事最難講的就是“將來”。她有她的顧慮與遠憂,若不問李恪昭討要這個公平,她實在下不定決心予他回應。

    “如何公平?”李恪昭問。

    歲行云略回頭,眉眼上挑睨著他:“公子可還記得當初的薛公子二夫人?還有我悅姐,哦,就是苴夫人?!?/br>
    *****

    薛公子的二夫人遇人不淑,先被夫君送出去受人糟踐,最終還被他親自下令打殺,拋尸亂葬崗無人問津。

    苴夫人衛(wèi)令悅遇人不淑,夫君死到臨頭還算計著拉她陪葬,以免留她成為兒子身邊的隱患。若不是她自身機警,設計將素循反殺,她的下場未必比薛公子二夫人好到哪里去。

    “你想說什么?”李恪昭蹙眉,“你以為我是那樣……”

    “公子自不會是那般人渣品行,”歲行云打斷他,“只是,當世女兒苦,一生如漂萍,去留由人,生死憂樂全在他人轉(zhuǎn)念間。這種困頓,公子或許看透,也同情,甚至在設法改變。但恕我直言,公子身為男兒郎,對女子一生可能面對的種種苦楚,實難真切同感?!?/br>
    李恪昭一瞬不瞬地望進她眼底,抿了抿唇,無法否認。

    兩人相對靜默片刻。

    夜風輕拂過樹梢,桌案瓶中那枝折桂輕輕搖曳,在瓷瓶壁上敲出淺輕悅耳之音。

    靜聲迷咒被打破,李恪昭咬牙,重新捏住她的耳垂:“那和你我之事關聯(lián)很大么?”

    “當然大。我就直說了吧!如今公子已在我心上,但我還是要問公子討那休書。誒誒誒,別急著瞪人啊……也不許掐我!”歲行云反手捏住他臉頰,“松手!聽我說完?!?/br>
    李恪昭神色忿忿松開捏住她耳朵的手,口齒不清道:“我沒掐。只是揪?!?/br>
    歲行云嗔他個大白眼,也松開了捏在他臉頰上的手。

    “我雖討要休書,卻不會拿著休書就跑。那休書,正是我想問公子要的‘公平’。”

    當世律法、風俗無“和離”之說,一紙婚書將女子鉗到動彈不得,生死去留、前程榮辱全被夫君捏在手中,這是她們的“萬苦之源”。

    歲行云不妄求李恪昭做出縹緲承諾,她只求實實在在握住自己的生死榮辱。

    若無這點公平,她只得強行將心中滋生的情苗連根拔了,哪怕會因此疼上許多年,也要退回“李恪昭下屬”的位置,此生再不越雷池半步。

    “這世道,為妻者若有什么讓夫君不滿之處,夫君可隨時休棄;可為夫者若有讓妻子不滿之處,莫說休棄,為妻者想走得遠遠眼不見為凈都難。”

    歲行云很坦誠地將話說開。

    “公子可試想想,那薛公子二夫人,在看清夫君人渣面貌后,若有可自行離去之權,至少不會死得那樣凄慘。而悅姐亦然。在被素循徹底寒心后,若她有權自行離去,也不必精心算計、痛下殺手?!?/br>
    衛(wèi)令悅早被素循寒了心,也知他在算計讓自己死。可她一直忍著,一直忍著,忍到她再不還手反擊就性命難保時才對素循下了手。

    “公子,無論將來你我之間能否善始善終,我都不愿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我想與你并肩攜手,卻也想要這公平保障。如此就算咱們達成共識,若有朝一日我待你不好,傷了你、讓你寒心,你趕我走;同樣,若你待我不好,傷了我,讓我寒心,那我也該有權自己走?!?/br>
    歲行云打量著他若有所思,便不再說話,靜靜等待他的答復。

    *****

    沉思許久后,李恪昭重將酒盞斟滿,仰脖一飲而盡。

    “若我給了你要的公平,咱們就當真‘和好’了吧?”他淡淡乜著她,言下之意是默認了她的要求。

    歲行云心中頓時大暢,笑咪咪歪頭望著他好半晌,主動握住他的指尖。

    所謂伴,所謂侶,無非就是握緊對方的手,勇敢向彼此交付自己。

    她不確定與李恪昭能走到哪一日,但至少在兩人能好好相守的這些年月,她會極盡所能地珍惜。

    若到了實在走不下去的那日,她還能將曾經(jīng)最好的彼此藏在記憶中,灑脫邁開大步走向新的人生與征程。

    心中大定,歲行云正要點頭,眼珠卻骨碌碌一轉(zhuǎn)。

    她嘿嘿壞笑,抬了抬下巴指向桌案另一頭的酒壇子:“若你分我兩杯來喝喝,那便徹底和好。立刻就和好。”

    “兩杯?你倒想得美?!彼暲浜撸瑔伪塾H昵環(huán)在她肩頭,卻毫不委婉地拒絕了。

    “那,一杯?”她豎起食指,盡量露出討好的笑。

    李恪昭唇角高高揚起,眉眼俱彎,在此事上卻還是不讓步:“賣乖無用,美人計也無用。半杯都不給?!?/br>
    歲行云重重倒在他腿上,口中笑嚷:“那和不好了!我同你講,這輩子都和不好了……”

    世人常道,情情愛愛中的小兒女都是傻的。

    以往就是打死歲行云,她也想不到自己能做出這種模樣與誰撒嬌胡鬧。

    可今夜,當她得了李恪昭承諾會給“公平”,徹底敞開心扉接納他的瞬間,她與他之間就與從前不同了。不是嗎?

    既從今夜起兩人就不同,那便從親親密密、黏黏纏纏的胡鬧開始吧!

    李恪昭嗓音極盡平淡,佯裝無奈地以兩指揉著睛明xue,眼底卻是波濤洶涌的狂喜。

    “你個潑皮小猴,鬧得我腦仁兒疼。坐好,耳朵過來,我有話說?!?/br>
    許多人微醺之際最聽不得大聲說話,自己說話也需和緩,否則會暈,這事歲行云有切身體會。

    于是她“哦”了一聲,趕忙收斂,坐起身來乖乖將腦袋支過去,耳朵湊在他近前。

    他放下手去,笑了笑,倏地趨近,在她唇角印下又急又重的一吻。

    猝不及防的歲行云腦中“嗡”了一通,愣愣扭頭瞪他,面紅耳熱:“不告而取,謂之偷?!?/br>
    有道是“口嫌體正直”。

    雖這么說著,她卻悄悄探出舌尖,輕舐唇角。

    先是綿軟清冽,接著是勁道辛猛,最終回口又是醇厚酒香。

    不愧是名酒,這秋露白的滋味實在有些勾魂,只薄薄一點,便叫人欲罷不能。

    李恪昭理直氣壯:“那你拿回去啊?!?/br>
    “我拿你個……”歲行云咽下即將脫口的渾話,赧然嘟囔,“不陪你耍酒瘋,告辭告辭?!?/br>
    “做夢呢?”他笑著將她緊緊箍在懷中,低頭吻住了她。

    急躁,深切,卻又溫柔。似小狼崽捕住獵物,欲一飽口福,卻又要惦念著留多些儲做冬糧。

    良久后,他擁緊她,蹙眉做不耐煩狀,語氣里卻藏著笑。

    “兩杯不行,但兩口我還是給了,對吧?各退一步,你既嘗過滋味,那咱們就是‘和好’?!?/br>
    歲行云羞臊鼓腮,略一抿唇就是滿口秋露白的滋味。

    未幾,她舉目與他平時,紅著臉笑得挑釁:“才一口半,哪來兩口?”

    “好吧,”李恪昭點點頭,擁著她站起身來,“走?!?/br>
    “去哪……誒?!”

    驚呼中,李恪昭出乎意料地將她打橫抱起:“自是回房?!?/br>
    等回了房中,想要幾口喂幾口,反正花月正好,夜還長。

    “這么急的?就不能……擇期改日?”歲行云羞燙了臉,聲音都顫軟了些許,卻又忍不住笑。

    她實在不是個嬌軟性子,此時雖緊張羞澀,卻又有點大膽期待。

    李恪昭抱著她,邊走邊沉聲輕笑:“擇過的。今日是你生辰,而我是生辰禮。”

    “呃?生辰么?我竟忘了,”歲行云紅臉笑著,道嘴硬,“隨你吧隨你吧,你敢送這‘禮’,那我就敢收?!?/br>
    “年年有今日,‘睡睡’平安,”李恪昭咬字古怪,笑得更古怪,“歲穗。”